在晉陰城外的荒野之中,有支魏式軍隊駐紮在此,繡着“蘆”字的大旗立在軍營之中。
“将軍,先鋒部隊已盡數到齊。”東軍的參軍朱韋上前抱拳說道。
在朱韋的面前,東軍大将蘆宗輝身穿黑色铠甲,駐足直視前方。
他抓着長鞭,朝着前方指着說道:“趙軍就在前方,想必這個時候已經對晉陰城發起了攻勢,我們該過去了。”
朱韋說道:“将軍不再等等嗎?”
“我要的是跟武王談條件,不是要看着他死。”蘆宗輝看了朱韋一眼說道:“倘若他那三萬大軍太過拉跨,一時半刻都守不住,讓趙軍長驅直入攻下了晉陰城,我還談個屁。”
朱韋臉色一怔:“……”
“在鹿陵的人已經告訴我,武王一早就已經離開,如今就在戰場上的,就在晉陰城中,一旦城破,武王就安危難保。”
朱韋恍然道:“我這就去安排動身。”
在他的安排下,一萬多東軍扛着旗幟開始朝着晉陰城外的戰場方向趕去。
蘆宗輝騎着高頭大馬,走在軍隊最前方,他忽然開口說道:“你說武王三萬的大軍,能阻擋多久?”
在一旁的朱韋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是我帶軍,以三萬大軍對上的十八萬,若是在戰場上正面應對,我至多隻能撐一個時辰,若是在城中有城牆之利,我差不多能撐個幾日。”
“哈哈哈,與我預料的差不多。”蘆宗輝哈哈笑道。
“那将軍,面對趙國李幕的十八萬大軍,我們隻帶了萬餘人來,是不是太少了些?”
“其餘的十幾萬大軍,早已經準備好。我先帶着一萬人來,隻是爲了保護的武王殿下,至于擊退趙軍,那還是看武王的态度才行啊。”
“大人這般的拿捏人,恐怕會讓武王氣得吐血。”
蘆宗輝心情很是不錯,悠悠說道:“隻有将他逼人絕路,有求于我,我才能獅子大開口。到了那個時候,可就不是十萬兵甲的事了。”
朱韋好奇問道:“大人還想要什麽?”
“我想要他封地中的所有賦稅。”蘆宗輝笑道:“答應這個條件我才會幫他抵禦趙國大軍。”
朱韋沉吟了會道:“借此機會将軍還能成功在穎郡駐軍,得到軍事大權,私下得到穎郡俸祿,避開了其他人對将軍的指責,這是陽謀。”
“現在盯着我這位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然的話,我也不至于搞這麽多彎彎繞繞,直接搶了就是。弱小才是罪。”
蘆宗輝驅馬快行,隐約之間還聽到遠處大軍中厮殺的動靜。
“走,快去看看戰場上的情況,希望武王殿下不要一潰千裏,連這一時片刻都撐不住。”
朱韋說道:“我聽說他那個三萬大軍都是從穎郡中招募而來,而穎郡武夫質量可比不上其他各郡。”
“越過這個矮山頭就是晉陰城外的荒野坡了。讓後面的人加快速度,跟上。”
“是,将軍。”朱韋喊道:“讓全軍加快行軍。”
“我們去看看,這位年輕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武王,現在到底會是怎樣的一副慘狀。駕!”
“駕!”
蘆宗輝一鞭揮出,駿馬嘶鳴,朝着山頭奔馳。
一會兒的功夫,他便爬到了山頭,荒野坡的景象盡收眼底。
頓時他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嘴巴嗫喏的兩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在他身後的朱韋見蘆宗輝的神色有點不對勁,奇怪道:“将軍,怎麽了?”
“武王殿下的三萬大軍穿着的是黑色的魏制甲吧?”
朱韋随口說道:“魏制甲都是以黑色爲主,趙軍是七分紅色三分藍色,将軍爲什麽問這個?”
蘆宗輝沉默了一下道:“你自己看吧。”
朱韋從山坡上爬到了山頂,舉目遠眺,暫時也不說話了。
在他的視線中,寬闊無比的荒野坡戰場上,地上散落着無數的趙國士卒的屍體。
而武王麾下的三萬大軍攔住了趙國的戰車,開始發起了總攻。
在他們的注視下,三萬大軍在趙國大軍中不斷來回、反複的沖殺,将十八萬大軍殺得潰不成軍。
仔細看的話,趙國的将營中,李幕等人已經開始鳴金撤兵。
這簡直颠覆了他們原來的認知。
三萬對十八萬趙軍,什麽樣的大軍能夠打出這樣的戰績?
換作他,根本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是這一切就赤裸裸的擺在他面前,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朱韋半晌道:“将軍,咱們怎麽辦?還要去救武王殿下嗎?”
“媽的,你當我眼瞎嗎?武王已經是大獲全勝,是需要我救的樣子嗎?”蘆宗輝劈頭罵去。
朱韋低頭沉默不語。
他是看出來,蘆宗輝是判斷出錯,已經惱羞成怒。
這個時候,他的情緒正是敏感的時候,任何一點言語上的刺激都會讓他跟火藥桶一樣炸開。
索性他就閉嘴,任憑蘆宗輝責罵。
大概是罵了一陣子,蘆宗輝也意識到這不是辦法,部下都帶到了這邊,到了這個份上不能灰溜溜的回去。
蘆宗輝突然開口問道:“那天你去武王府的時候,沒有當面忤逆殿下吧?”
朱韋心中咯噔一下,考慮了一下說道:“沒有,隻是依照将軍的意思,把我們意圖闡明,至于最後還是談崩了。”
“那就好。”蘆宗輝說道:“既然來都來了,趙軍已破,我們就助武王殿下一臂之力,驅殺趙軍。”
“……”朱韋對蘆宗輝突然的轉變,有些不适應。
“識時務者爲俊傑。能屈能伸,方爲大丈夫。”蘆宗輝渾不在意說道:“武王殿下手上有一支勁旅,也就有了與本将軍對話的本錢,那麽我自然就不能用對待草包的方式來對待他了。”
朱韋隻覺得蘆宗輝說得異常有道理,拍馬屁道:“将軍不僅武藝高強,也是人中豪傑啊。”
蘆宗輝拔出挂在腰間的佩劍,大聲喊道:“衆将士聽令,随我沖殺趙軍!殺!”
一聲令下後,蘆宗輝身先士卒,一馬當先沖向了敗退的趙軍。
突然沖進的一萬餘人馬讓吳起和撤離的李幕都有些猝不及防。
此時趙軍正是士氣低落的時候,沖出的這一支魏軍更讓他們的如同受驚的兔子,陣腳大亂。
蘆宗輝率領的一萬東軍,進入趙軍之後就像是狼入羊群一樣。
許多的趙軍開始逃跑,徹底陷入了混亂。
身在大軍後方的趙弘明見到這一幕,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他認出了那一日進了武王府的朱韋。
這是東軍的人。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爲什麽偏偏在大局已定的時候冒出來?
趙弘明隻是稍微動腦子一想就覺得其中有些蹊跷。
實際上,不止是他,身在軍營中的吳起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兩軍交戰中,出現陌生軍隊是兵家最爲忌諱的事。
見對方的裝扮,乃是魏制,像是東路魏軍。
可是他又不敢完全做決定。
見戰局基本穩定,他見軍隊後趙弘明在此,迅速架馬跑到趙弘明的面前,下馬請示道:“殿下,戰場上沖出來一路魏軍,我軍該如何應對?”
吳起知道他能有今日全是依賴于趙弘明的支持,趙弘明對他有知遇之恩。
要是離開了趙弘明他就是一個普通禁軍而已,他不能因爲一時的勝利而得意忘形。
現如今沖入戰場上的魏軍行事不明,他的身份不能做最終決定,需要趙弘明的定奪,爲其背書,承擔責任。
趙弘明不知道這一夥魏軍是打得什麽主意,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況且現在他手上的魏武卒經過實戰之後,取得的戰績出乎預料的好,讓他也是底氣大增。
他直接開口說道:“吳将軍,依照戰場上的規矩,擅闖戰場而不報的陌生軍隊要如何處置?”
“一般情況下會采取警戒、防備、試探、接觸、交戰或接受投降等處理方式。”
趙弘明顯然不滿意:“除此之外呢?”
吳起擡頭見趙弘明面無表情,語氣中似乎另有意味,他回過神道:“若是己方大軍,無事先通知,意圖不明,擅創戰場者也可按敵軍處置。”
趙弘明這才滿意的點頭說道:“我看這支軍隊,就是意圖不明。吳将軍就按照敵軍處置吧。有問題,就讓他們的首領來找我便可。”
吳起立刻明白了趙弘明的意圖:“末将得令。”
他翻身上馬急忙布置道:“前方出現一支不明軍隊,極有可能是趙軍的圈套,前方聽令,非我魏武卒,一律按敵軍處置。”
面對吳起下達的命令,趙弘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随着蘆宗輝加入了戰場之後,發現這些趙軍毫無戰鬥力,完全潰散。
殺他們就如同殺雞屠狗一般。
一時間,蘆宗輝及其麾下都有種錯覺,所謂李幕也不過如此,隻是浪得虛名。
他們駕馬狂奔,已經能看到李幕的殘部。
這可是趙國的大将軍,若是能斬殺他,可就是潑天的功勞。
朱韋一股熱血直沖上了腦門,像是火山爆發了一樣,一雙眼睛都充滿了血絲,變得通紅。
他不斷揮鞭,将馬的臀兒都劈出一道道血痕。
吃疼的小母馬一路狂奔,很快就黏上了李幕等人,然後兩腳在馬背上一點,借助着腳下的力量,雙臂展開,如同大鳥般沖了前去。
人刀合一,對着其中一個将領一刀砍下。
淩厲的刀意帶着勁風攜裹而去。
他的攻擊很是刁鑽,并且速度奇快。
被他盯上的趙國将領根本來不及反應。
眼看着就要被斬下。
隻見一條如蛟龍般的青色影子沖到了他的身前。
他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連人帶刀就倒飛了回去,狠狠撞在的小母馬身上。
“唏律律……”
小母馬哀鳴,被朱韋撞得胸骨塌陷,狠狠翻倒地上。
地上泥土翻飛,硬生生劃出一道長長的泥坑。
小母馬哀鳴着再也無法起身。
而同樣被撞的朱韋也不好受,他隻覺得喉嚨一甜,哇得吐出了一口污血,眼睜睜看着李幕等人遠去。
剛才那一擊是李幕這個武膽境武夫出手了,他作爲先天武夫,根本不是對手。
就當他以爲一切就此結束的時候,有數根箭矢從李幕的方向如流星般,瞬息及至。
他本就重傷,身子根本無法移動。
噗嗤兩聲。
兩根箭矢分别紮進了他的大腿上,讓他忍不住痛哼兩聲。
是對方報了剛才他的一擊之仇。
蘆宗輝驅馬趕到朱韋身邊,俯視着他,發現朱韋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額頭不斷滲出冷汗,臉色蒼白。
他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蘆宗輝發現身後的東軍出現了一陣騷亂,他不滿地說道:“怎麽回事?”
“是武王的大軍在襲擊我們。”
有手下不斷的大吼着。
蘆宗輝一雙眼睛瞪如銅鈴。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們乃是來支援武王的東軍,他竟敢對我們動手,簡直豈有此理。”
“啊!”
東軍之中傳出一聲聲慘叫。
面對士氣爆棚且訓練有素的魏武卒,這些東軍就跟趙軍一樣不堪一擊,不是魏武卒的對手。
隻是片刻的功夫,蘆宗輝就發現自己的一萬大軍已經被割裂成了一塊塊,正被魏武卒不斷攻殺。
蘆宗輝氣得全身發抖,他朗聲道:“我乃東軍将領蘆宗輝,都給我住手。”
趕過來的魏武卒将領說道:“妖言惑衆,我大魏東軍訓練有素,知進退,識大局,怎麽會像你們這般無序的殺入,一定是趙軍假扮,迷惑我軍的,給我狠狠的打!”
聽到這話,蘆宗輝懵了。
蘆宗輝氣憤道:“你們的大将是誰,我要見他。”
“你他麽算老幾,我們将軍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媽的,失策了。
蘆宗輝氣到了極點,想要動手一刀砍死這些魏武卒,但他考慮到自己确實有些理虧,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将這股沖動給壓了下去。
他擡頭看到了武王的車架,驅馬沖出,向武王的車隊奔去。
“我乃東軍蘆宗輝,特來拜見武王!”
望着蘆宗輝奔襲而來的樣子,位于趙弘明身邊的人都有些緊張,禁衛們紛紛拔刀。
趙弘明擺了擺手,有恃無恐地說道:“無妨,讓他過來就是。”
“籲!”
片刻之後,蘆宗輝勒馬而停,站在了趙弘明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