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剛開始啊……”伽諾恩歎了口氣，循聲望向龍吼聲傳來的方位。
數千米的高空，有一個飛行物從天邊朝着無盡之塔的方向飛來，從這裏望過去，隻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輪廓。
但以伽諾恩的視力其實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一頭藍龍，一頭來過他領地的藍龍。
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是朵蘭斯洛妮的聲音，這一次對方也和上次一樣，先發出了交涉意圖的龍吼。
但和上次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她這一次是飛到數千米的高空接近過來的。
在【守望者】的監視範圍之外，她便已經将伽諾恩的領地俯瞰了一遍，看到了正在空地上曬太陽清潔身體的伽諾恩，自然也看到了圍在伽諾恩身邊的貞娜和伊絲蓓爾，還有爲他清潔身體的暗精靈。
“你們先進塔吧。”伽諾恩讓背上的暗精靈下來，站起了身子。
三名暗精靈在契約的作用下即刻履行起了命令。
“那是上次那條母龍吧？”伊絲蓓爾憑精靈天生的視力認出了藍龍。
“伽諾恩讓我們躲起來自然有他的道理，走吧。”貞娜推着伊絲蓓爾走向無盡之塔。
伽諾恩這才起飛，朝朵蘭斯洛妮作出了回應，并示意她在上次的位置降落。
朵蘭斯洛妮很快就盤旋着降低了高度，和伽諾恩一同在先前談話的地方落下。
“你怎麽又來了？”伽諾恩開口就是這一句。
巨龍之間基本沒有什麽客套的問候語可用，代表交涉的吼聲已經可以算是龍語中最客套的一句了。
而且對于朵蘭斯洛妮這次不請自來的叨擾，伽諾恩其實還是有一點不滿的。
“我說過了，會再來确認一下你的意向。”朵蘭斯洛妮說。
“還是沒想法。”伽諾恩直白地回道。
“伽諾恩，我剛剛好像看到你跟暗精靈在一起？是你抓的奴隸？”朵蘭斯洛妮開口提問。
“跟你有關系嗎？”伽諾恩反問。
“除了剛剛跟你對話的人類和精靈，你居住的塔樓頂端也有人類在工作，好像還有精靈住在你的領地裏，爲你管理着巨大的牧場和農田？”朵蘭斯洛妮說。
“……”伽諾恩沒有回話，而是不加掩飾地朝朵蘭斯洛妮呲牙，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不想說正事就快滾——他傳達出來的意思可以說淺顯易懂。
别說巨龍，就算是人也不喜歡外人對自己家裏的情況打聽來打聽去。
“我是想說，你做的事情和我有點像。”朵蘭斯洛妮平靜地回道。
“什麽意思？”伽諾恩稍稍提起了一點興趣。
“我一直在幫龍升之巢管理奉龍教團。”朵蘭斯洛妮回答。
“奉龍教團？”伽諾恩示意對方做進一步的解釋。
“是一幫自發崇拜龍升之巢的人組建起來的教團，主要是人類，也有精靈、矮人和暗精靈，甚至還有獸人。他們相信巨龍一旦聯合起來，橫掃世界是必然的。
其他種族想要在那樣的世界存活下來，就應該認清現實，自發地接受巨龍的統治，在巨龍的世界找到他們自身的價值，好謀取到生存空間。”朵蘭斯洛妮平靜地解釋。
“哦，簡單地說就是提前向巨龍投降的人吧。”伽諾恩自己總結了一下。
不過他多少也能理解一點點，在文明的力量還沒有這麽強盛的時代，巨龍對各個文明來說都像是一場天災。
按照貞娜的說法，古代的帝國将巨龍視爲力量的象征，龍脊帝國之名便源于此。
崇拜巨龍的人雖然沒有諸神的信徒多，但肯定是有的。
而現在，在飛速發展起來文明面前，上古龍以下的巨龍都顯得拉胯了很多。
但從理論上講，如果所有的巨龍結成一個強有力的聯盟去橫掃大陸，确實能對所有的文明都産生堪稱恐怖的威脅。
伽諾恩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唬人，正因爲他變成了巨龍，才更加了解巨龍的本性是難以産生這樣的凝聚力的。
哪怕是破天荒令巨龍第一次建立起國家的龍升之巢，說白了也不過是靠着一頭有着卓越力量的太古藍龍憑力量強行聚攏起來的。
不過這些巨龍竟然用教團管理着一群類人生物确實出乎了伽諾恩的意料，聽起來藍龍王格蘭戴爾似乎是理解類人生物的利用價值的。
但普通巨龍跟其他人型生物的相處方式基本上僅限于把對方當奴隸和食物，他們自己也沒有任何社會性，自然不可能懂得什麽管理學。
他再次用【守望者】觀察朵蘭斯洛妮，那個人形的輪廓依舊存在。
朵蘭斯洛妮被委派了負責管理着那個教團的職責，她或許真的有人類的血統。
藍龍王令崇拜巨龍的教團中的信徒生下半龍，再讓這頭半龍來管理類人生物組成的教團——這樣推測應該是合情合理的。
“伽諾恩，就我的第一印象。在你領地生活的這些人，跟其他被巨龍奴役的人不太一樣。我想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怎麽看待人類的？”朵蘭斯洛妮問道。
“你莫非是爲了确認這個問題的答案，才又一次找過來的？”伽諾恩反過來提問。
“我隻是想給那份邀請加一個籌碼。”朵蘭斯洛妮淡定地回道，“如果你喜歡被人類侍奉，又願意在了解他們的基礎上用技巧管理他們，我父親應該會願意讓你跟我一起管理奉龍教團，我猜你應該不會讨厭這樣的差事。”
“這好歹是個權力，你爲什麽會願意跟其他龍共享？”伽諾恩狐疑道。
不僅是龍，人也不可能無端地放棄自己的權力跟他人分享。
“等龍升之巢橫掃大陸，教團高速膨脹起來隻是遲早的事情，必然會達到我無法輕易掌控的規模，那反而會變成一種負擔，我應該提前做好打算。”朵蘭斯洛妮回答。
這個回答伽諾恩基本沒信多少，畢竟他早就看出了朵蘭斯洛妮跟人類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他和人類精靈的相處模式，跟其他巨龍相比可以說大相徑庭，朵蘭斯洛妮似乎正是因此，對他産生了額外的興趣。
“朵蘭斯洛妮，你究竟跟人類有什麽關系？”他幹脆直言不諱地提問了。
朵蘭斯洛妮沉默，然後如伽諾恩所想的那樣避開了問題，認真開口說道：“赫爾伽諾恩，你認爲，龍升之巢有勝過整個文明世界的可能嗎？”
“至少從目前看，完全沒有。”伽諾恩直白地回答。
按朵蘭斯洛妮先前的說法，龍升之巢的力量确實很強大，恐怕甚至足夠毀滅一個大國。
但這樣的勢力如果在文明世界裏顯露出全貌，必然會令所有的文明感受到威脅，進而聯合起來一緻對抗。
在這座大陸過去的曆史中，高等精靈就曾經建立起一個差點征服了其他類人生物文明的強盛帝國，結果遭到了其他種族的聯合反撲，反而招緻了自身的分崩離析。
有社會性的類人生物聯合起來肯定要比巨龍要容易，三頭太古龍的力量固然強大，但要挑戰大陸上的所有國家還是太難了。
以朵蘭斯洛妮描述中的龍升之巢，或許能給文明世界帶來一場大劫，但最後基本上是必輸的。
而憑藍龍王獨自的力量，伽諾恩很難想象龍升之巢還能進一步有大幅度的擴張。
“這麽問我，你的想法跟我其實是一樣的吧。”伽諾恩朝朵蘭斯洛妮問了句。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雖然一次次将“橫掃大陸”挂在嘴邊，朵蘭斯洛妮其實也并不相信現在的龍升之巢可以勝過文明世界。
“伽諾恩，你有沒有思考過，将來巨龍究竟應該要如何跟人類共存？”朵蘭斯洛妮認真地問道。
這一刻，伽諾恩隐約察覺到了朵蘭斯洛妮似乎背負着某種思想上的負擔。
“沒有，也沒興趣，我的思想還沒有上升到整個種族的高度，對我來說，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夠了。”他坦率地給出了回答。
穿越到這個世界，光是好好活下來就得花不少心思，關心整個龍族和文明世界之間的關系對他來說真的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但他大概能想到朵蘭斯洛妮的立場并不一樣，倘若她真的是人龍混血，又出身于龍升之巢，處在人類與龍夾縫中的她，會思考這個問題是很自然的。
一個巨龍和人類無法共存的世界，恐怕不會給她這樣的異類任何空間。
某種程度上，伽諾恩和她有點像，穿越而來的人類靈魂，巨龍的身體，他也是介于人和龍之間的存在。
但他穿越過便綁定了無盡之塔，根本無需尋求其他生存的道路。
“是這樣啊。”朵蘭斯洛妮歎了一聲，不知是感慨還是失望。
伽諾恩感覺她似乎其實就是爲了這個問題的回答而來的。
說完朵蘭斯洛妮便撐開了翅膀，在她的施法作用下，周圍開始湧現出上升氣流。
“你還打算再來勸說我嗎？”意識到對方要離開，伽諾恩問了一句。
“也許吧。”
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朵蘭斯洛妮扶搖而上，迅速地飛向天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