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邯鄲。
大概是看到自己的朋友一動不動,被吓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那幾個站在遠處觀看的小孩中,其中一個鼓起勇氣,慢慢挪到了嬴政身前,拉了拉自己朋友,然後聲若蚊蠅地道歉了一聲。
嬴政回過神來,看了眼兩人,接着直接往側邊走去,越過了兩人。
兩個小男孩愣了愣,直到嬴政遠去,才回過神來,猛地松了口氣。
“你跑那麽快幹什麽啊,撞到人了。”
“你不是說怕阿姨們搶球場嗎?”
“那也不能撞人啊。”
“……”
嬴政身影再次出現。
一路上。
笑聲便重新傳來了。
相比起那些高樓大廈。
南大門。
當然,也僅限于想起布局了。
他平靜地往前走去,趙王城裏面并沒有宮殿,也沒有虎贲,隻有散步的老人,玩鬧的小孩……以及拍照的遊客。
而更遠處,城垣及城中的宮殿基址,至今高高聳立。
因爲這是國内保存最完好,規模最大的戰國時期王都遺址。
衣食住行。
或者更準确地說……很多在他那個時代根本就不敢想象的事物。
無論哪一方面,他都找不到哪怕一丁點熟悉的感覺。
所謂的趙王城,當年的高台宮殿,在曆史的長河中早已了無蹤影,同樣隻剩下了一座座黃土高台,難覓曆史痕迹。
公園内的樹葉變得紅黃相間,與古老的城牆和建築相映成趣,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曆史氛圍。
至少在此刻。
嬴政走在前面,聽到後方傳來的笑聲,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
那麽現在,當親身再臨人間……他便切實體會到了,兩千餘年歲月的痕迹。
兩人的交談聲遙遙傳來。
畢竟隻是小孩,雖然嬴政帶來的壓迫力堪稱恐怖。
現在。
嬴政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趙王城遺址公園。
而周圍的所有人,就像沒有看到這一幕一樣。
如果說,不久前在陵墓裏。
很快。
高聳入雲的建築,來來往往的車輛,發出光亮的手機,舒适的衣物,各種食物……
所以很多人都在用鏡頭記錄着這初秋的一幕。
“算了,走吧。”
想到這。
但正是天真浪漫的年齡,剛剛怕得慌,現在也忘得快。
已經快到秋天了。
這裏隻是一座擁有曆史加成的城市公園。
他們臉上隻有笑臉,哪怕沒有笑臉,也能感受到他們此刻的放松。
哪怕是那些觀察他的人,似乎也沒注意到自己看着的人突然消失了,自顧自地收回目光,接着直接做起了自己的事。
始皇帝看向前方,能想起這座古都原來的布局。
他聽到人間已過去兩千餘年,隻是聽到了一個數字的話。
他看到了很多他并不能理解的事物。
但對于始皇帝來說,這已經是他此刻最熟悉的地方了。
他稍稍放慢腳步,接着沉默着,慢慢看向了趙王都城所在的位置,邁出一步,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兩千年……
同一時間。
靜靜地訴說着這座古老遺址的底蘊與厚重。
與周圍的遊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嬴政看着他們,看着這已化作塵土的趙王城,表情平靜,但眼底再次浮現出了一絲恍惚。
……四十萬。
殺神白起當年在長平之戰中,坑殺了整整四十萬趙國士卒。
四十萬,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幾十萬的趙國家庭,一下子失去了親人,可謂血海深仇。
而秦昭王四十八年。
始皇帝出生了,就在長平之戰結束後不久。
而他剛出生。
邯鄲之戰爆發。
秦國大将,殺神白起想借長平之勝的餘威,進攻趙都邯鄲,一舉滅亡趙國,他一路乘勝追擊,攻取了趙國的武安、太原,并逼近了趙國都邯鄲。
當秦軍包圍邯鄲,憤怒的邯鄲軍民,已經準備好殺死他的父親異人,還有他。
而危急之下。
嬴異人,他的父,在呂不韋的幫助下,涉險從趙國秘密逃脫,回到了秦國。
但爲了确保異人逃亡成功,呂不韋将趙姬和嬴政留在了邯鄲,掩人耳目。
這一年。
嬴政才三歲。
三歲被父抛棄,身處被坑殺四十萬士卒的敵國中。
當趙成王,當趙國軍民得知異人逃回秦國的消息,可想而知有多憤怒。
嬴政的童年……可謂步步血和淚。
而當時憤怒的趙國子民,或許也不會想到。
當年趙姬懷中的那個小男孩,那個在趙國東躲西藏的小男孩,會最終成長爲滅掉趙國的千古一帝——秦始皇。
曆史就這樣,無情地嘲弄了所有人。
而更無情的是。
秦始皇。
這位秦朝的締造者,千古一帝。
生于趙國,長于趙國……最後甚至死于趙國。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沙丘平台。
正是趙武靈王沙丘宮變,推行‘胡服騎射’的沙丘。
而兩千餘年後,他蘇醒巡遊的第一站……依舊是趙國。
“……”
嬴政看着趙王都遺址,眼底的恍惚,很快就消散了。
此刻,他在想什麽?
誰也不知道。
雖然随着他出現,遺迹公園裏不少人也開始打量起了他。
他繼續往前走去。
“……說起來,我可是土生土長的趙國人啊,這可是我趙國人的都城!”
“什麽趙國人?咋地,老娘東北的,所以屬于燕國,跟你門不當戶不對是嗎?”
“不是,吹下逼嘛,你别急啊……别舉拳頭!”
“……”
突然,一對情侶的交談聲傳來。
嬴政聽到兩人的對話,微微側頭,看向了那對小情侶。
不遠處。
一個女孩舉着拳頭,看着滿臉堆笑的男友,好笑道:“還趙國人,等着始皇帝來滅你嗎?白癡,介紹景點就介紹景點,邯鄲人就邯鄲認,往自己臉上貼金幹什麽?”
“嘿嘿,這不是讓你感受一下我們邯鄲的曆史底蘊嘛。”
“被始皇帝滅國的底蘊?”
“别人想被滅還沒這資格呢!你看看邯鄲後續定都于此的政權,什麽後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我知道别人都不一定知道,唯一好點的是曹魏,但曹老闆打生打死,最後戶口本卻被改了名字……
說實話,真不如趙國啊!對了,說起來……秦始皇也出生于此啊!所以這是名副其實的龍興之地!小燕啊,嫁給我吧,往後我們兒子即可享受秦始皇同等開局……”
“白癡!”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
女孩立刻瞪了男孩一眼,紅着臉轉頭就走。
男孩則傻乎乎地追上去,繼續展開攻勢。
兩人越走越遠。
嬴政目送他們遠去,同時徹底停下了腳步。
接着,他環視一圈。
兒女情長。
嬉笑打鬧。
平和閑适。
沒有刻苦銘心的仇恨,沒有輪回一般的征伐和交好。
普通人身處趙王城遺迹,卻可以用玩笑的心态,說出趙國,始皇帝等字眼。
兩千餘年的時光裏。
那些刻苦銘心的仇恨,早就消失了,也早該消失了。
當年六國。
早已成了塵土。
神州……确實已經融合統一了。
嬴政想到這,慢慢看向了遠處殘存的黃土高台。
當年自己四處躲藏,看着這座王都的心情,到底是怎麽樣的?
自己是否是在那一刻,升起的讓神州一統的心思?
甚至是當時那些趙國人的恨意。
他好像都已經忘記了。
因爲時間,實在過去太久了。
“……”
嬴政慢慢收回目光,接着再次看了眼那對自稱是趙國人和燕國人的情侶,看着那些平和閑适的遊客,眼底忽然浮現出些許笑意。
接着,他往前一步,再度消失。
無影無蹤。
世間已無趙王都,也無始皇帝。
舊時代。
無需再看了。
邯鄲,剛剛嬴政走過的街道上。
人影再次出現。
這一次。
他依舊吸引了很多目光。
而嬴政依舊沒有去關注其他人的目光,他隻是再次打量起了這座陌生的城市,去觀察着這座全然陌生的現代都市。
一直到下午四點。
他才停下腳步,走向了其中一家賣面食的小店。
因爲才下午四點多,客人并不多……但還是有的。
而就在門口。
嬴政再次遇到了那個不久前撞到他的小男孩。
他抱着籃球,乖乖站在原地。
而一個中年婦女一邊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塵,一邊無奈道:“小兔崽子,你打籃球打一身泥是什麽道理?”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啊?有沒摔着了?走一骨碌。”
中年婦女聞言,剛剛的無奈和嗔怒瞬間轉變爲了擔憂。
她将自己的兒子倒轉一圈,仔細檢查起了他的狀況。
“沒事。”
男孩則掙紮着想脫離母親的掌控,但剛轉過身去,他就又看到了嬴政。
嬴政低頭看着他。
小男孩再次被吓了一跳,一動不敢動。
“抱歉抱歉,客人是來吃面的嗎?”
那位母親也吓了一跳,立刻來到兒子身邊,一邊護住兒子,一邊道歉,同時好奇地看了眼身前的男子。
“嗯。”
嬴政點了點頭,接着直接往裏面走去。
而不知道是不是吃東西這極具煙火氣的行動的影響。
小男孩突然……就覺得眼前這個目光讓人恐懼的男人沒那麽可怕了。
他忍不住探頭看了眼對方。
嬴政自顧自地坐下,注意到了男孩的目光,但沒有去回應,而是看了眼另外兩個客人桌上的吃食,然後結合金雁的所見所聞,平靜道:“……一份一樣的。”
男孩的母親順着他指向的方向看過去,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點頭道:“好,請稍等。”
嬴政平靜地坐下,然後看向了一直望着自己的小男孩。
注意到嬴政的目光。
小男孩立刻抛下籃球,跑向了廚房。
……
……
同一時間。
天策府總部。
地下。
陳鹿思等人面面相觑一段時間後,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隻能走出地下,回到了姬莘辦公室。
泰山也跟着出來了。
雖然長生女神的狀态依舊不穩定。
但任誰看到她那幅摸樣……估計都不會升起太強的戒備心。
所以也沒必要繼續關着泰山了。
而就在姬莘的辦公室。
泰山終于知道,自己昏迷過去後……到底發生了多少事了。
羅馬公教,公訴,始皇帝巡遊……
聽着陳鹿思的述說。
他開始頻繁倒吸涼氣,最後視線定格在陳鹿思提着的泰阿劍上,直接一動不動。
“本來我想問問長生女神,她對此有沒有什麽建議的,但很可惜……”
陳鹿思最後收尾道:“所以目前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始皇帝巡遊!”
泰山猛地回過神來,接着長舒口氣:“所以他現在到底在哪!?找到了嗎!?”
“沒。”
姬莘搖了搖頭,代替陳鹿思回道:“陳鹿思也才剛回來,那邊估計正在安排,真要找到人,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
泰山:“……”
“陳鹿思!”
這時。
門忽然被推開。
夏盼秋,唐語,司雨潔等人也回來了。
陳鹿思看過去,接着問道:“陵墓那邊有沒有事?”
司雨潔搖了搖頭,接着看了眼泰山。
一行人交流了一下情報。
随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現在的問題是……問題出在哪,大家都知道。
但始皇帝巡遊,長生女神墜入凡間。
這兩件事,都不怎麽好處理。
衆人也都沒有個頭緒。
畢竟姬莘都沒有頭緒。
就更别說其他人了。
這兩件事,太麻煩了。
“目前的狀況……”
沉默了許久。
姬莘猶豫道:“似乎隻能等了,先找到始皇帝再說,至于長生女神,隻能放着,她現在人性占據了主導,那就先讓其保持這種狀态觀望一段時間再說……”
“姬莘。”
話語剛落。
單黎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她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敞開的門扉。
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姬莘扭過頭去,微微蹙眉:“怎麽了?”
“兩件事。”
單黎環視一圈在場的人,接着直接道:“第一件事,根據高麗那邊的情報人員傳遞回來的情報,羅馬公教樞機團紅衣主教拉馬爾·艾海提,前往了木槿新教,目的不明。
隻知道木槿新教教主親自迎接了對方,兩個人交流了大概兩個小時。
另外,黑市那邊關于‘聖棺騎士黑色太陽伊格利·薩巴,并沒有因爲審判死去,他将在不久的将來,代表天國,降下審判’的流言,最近愈演愈烈了。”
姬莘秀眉緊蹙:“……紅衣主教?拉馬爾·艾海提?東方教會部那位?”
“對。”
單黎點了點頭,接着深吸口氣,繼續道:“第二件事……警備軍已經找到了疑似始皇帝的男人。”
這話一出。
直接讓剛剛的消息都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所有人的動作都猛地一頓。
姬莘看着單黎,立刻問道:“在哪?”
“邯鄲。”
單黎表情有些怪異,輕聲道:“剛剛目睹他走進了一家面館……不過,雖然男人特征跟照片對得上,但警備軍那邊并不敢确定,所以想請陳鹿思辨認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