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吳懋心口噴灑出去的血液,濺到了陳鹿思臉上,濺到了他身後同行者的臉上和白色的發須上,同時也濺到了地面上……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而本來隻是略帶溫熱之感的濃稠血液,此刻卻如同滾燙的油滴一般,灼燒着吳懋那些同行者的皮膚,仿佛要燙出一個洞來。
燙得他們……動都不敢動。
陳鹿思一手掐着吳懋的脖子,一手握着他那依舊和身體藕斷絲連的心髒,濃稠的血液不斷沿着他的五指流下,慢慢滴落在地上。
他問完瀕死的吳懋後,又看向了他身後的其他六人,臉上沾染着些許血迹,恍惚之間,眼角仿佛有淡淡的紅芒逸散,如同魔神。
周圍一片死寂。
“既然你們不說,那就由我來說。”
陳鹿思耐心等了一會,沒聽到回應,十分平靜地繼續道:“我說,離開,滾,回去好好享受你們的天倫之樂,然後躺在床上好好等死,一把年紀了,别給臉不要臉。”
“我對你們的名字,你們的權柄能力,你們的目的,沒有任何興趣。”
“我對你們唯一的興趣,就是你們什麽時候死。”
……躺在床上好好等死,一把年紀了,别給臉不要臉。
回來後就死了。
戰鬥方式往往是敵人瞬間消失。
腦子依舊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依舊是。
現場所有人,無論是天策府的中堅成員,還是警備軍,亦或者是那些老東西們,全都在看着他。
吳懋的屍體落地,輕輕彈了一下,滾到了六人腳邊。
陳鹿思輕輕甩了甩右手,接着直接轉身,朝法院門口走去。
“我的話說完了。”
吳懋幹癟的心髒瞬間爆開,露出裏面比嬰兒拳頭大一點的瑰麗結石。
天策府的中堅成員,警備軍,以及台階之上,站在法院門口的唐語和項怡,全都猛地一縮肩膀。
陳鹿思最後看了眼吳懋,接着直接将他的屍體丢到了其他六人面前。
同時,随着心髒被捏爆,濃稠的血液再度爆開,打在了吳懋那幾位同行者的臉上,顫抖着的嘴唇上,雪白的發須上。
不約而同的,都升起了同一個念頭。
噗——
怒火剛升起。
不是對方咄咄逼人嗎?
不是要妥協嗎?
他們仙風道骨的模樣瞬間被破壞,反倒顯得格外狼狽。
吳懋發出呃呃聲響,左臂擡起,試圖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沒有抓到,很快便無力垂下,斷氣死亡,死不瞑目。
陳鹿思右手便猛地一捏。
砰的一聲。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髒被捏爆。
……真的,那麽強嗎?
這也太直接了,也太…霸道了!
至死,他都在盯着陳鹿思。
隻是。
過程發生了什麽,大多數成員是不知道的。
“……”
“你們要是還想說些什麽,想要做些什麽,可以繼續。”
隻是。
而陳鹿思捏爆心髒的瞬間。
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其中,受到震撼最大的,無疑是天策府的中堅成員。
夏钺是很強,真的很強。
眼中滿是疑惑和不甘,還有後悔。
天策府的中堅成員看着陳鹿思,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情,似乎終于反應了過來,猛地顫抖了一下,接着臉慢慢漲得通紅。
當然,也包括了吳懋身後的幾人。
但他是速度快,一力降十會。
所以眼前這樣的,幾乎在所有人面前,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殺死一位堪稱神明的舊時代高級賦能者的畫面……他們是第一次見。
“呃呃……”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爲什麽自己這邊的新任第三大隊天策……看起來比對方還要咄咄逼人?
那幾人聞言,猛地一顫,面對陳鹿思這幾乎撕破臉皮的話語,滔天怒火瞬間升騰而起。
這個問題并沒有人給他們答案。
陳鹿思重新回到唐語和項怡身前,然後直接道:“進去吧,麻煩保證公訴順利進行。”
“哦……哦。”
唐語聞言先是一怔,然後微微仰頭,望向陳鹿思那還沾着些許血滴的臉,看着他那滿是血迹,依舊握着結石的右手,猛地一個激靈,終于回過神來,轉身就要回去。
但大概是動作太急了,裙擺又太長了。
她剛轉過身去,就踩到了自己拖地的裙擺,一個踉跄,就要往前摔去。
啪——
陳鹿思立刻伸手拉住她,讓她不至于大庭廣衆之下平地摔,同時無奈道:“看着點,還有别穿那麽長的裙子。”
“哦。”
唐語有些赧顔地回頭看了眼陳鹿思,接着立刻穩住身形,小跑着回到法院内。
陳鹿思又看向一旁的項怡。
項怡也在看着陳鹿思,白皙臉蛋上滿是錯愕,一肚子的疑窦。
她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出口。
卻不知道該怎麽問。
陳鹿思想了想,補充了一句:“相信我。”
項怡聽到這話,回過神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隻是嬌軀緊繃,略顯僵硬地轉身,走進了法院。
并關上了門。
砰。
随着門關上。
内外再次隔絕。
項怡進去的時候,唐語正微微提起自己的裙擺,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似乎正在思考自己的裙擺長度是不是真的太長了。
而周堅和伊格利·薩巴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
伊格利·薩巴看到項怡,立刻從唐語身上移開目光,看向前者,嘲諷笑道:“虛驚一場嗎?然後還是那句相信我?哈哈哈……感覺如何?”
顯然。
剛剛的死寂。
讓他以爲,外面隻是虛驚一場。
畢竟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項怡緩緩看向伊格利·薩巴,明明剛剛還讓她十分不舒服,甚至讓她感到壓抑的話語,此刻全都變成了呱噪。
這一刻。
項怡甚至覺得伊格利·薩巴有些……滑稽。
“原來,這就是天策府的天策啊,不說别的,至少自信是夠的,隻是不知道這自信的結果是什麽?伱說陳鹿思面對你們國内強大的舊時代高級賦能者,面對羅馬公教,會如何?”
伊格利·薩巴發現項怡不說話,覺得自己猜中了,笑得更大聲了,繼續譏諷道:“或者更準确地說,這樣下去,你們的結果會如何?項怡天策?……哈哈哈。”
……更滑稽了。
那股風雨欲來的壓抑感,一直盤懸在項怡頭頂,陰魂不散的陰影,似乎都被伊格利·薩巴那滑稽的模樣,給沖淡了一般。
項怡看着伊格利·薩巴,忽然深吸口氣,然後往前,直接一拳搗向他的肚子。
嘔——
勢大力沉的一拳,比剛剛唐語和周堅下手重多了。
伊格利·薩巴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腦殘。”
項怡罵了一句,然後示意周堅将其押向法庭。
周堅按着伊格利·薩巴,直接轉身。
伊格利·薩巴忍着痛,想要再次嘲笑一聲,卻發現自己疼得笑不出來了。
但哪怕如此,他依舊轉頭看了眼項怡,強撐着露出了嘲諷的表情。
隻不過。
項怡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她轉頭看向了出口。
同一時間。
一門之隔。
外面。
陳鹿思目送項怡和唐語兩人離開後,重新轉過身去,看向那幾個一動不動的老東西,就這樣安靜站着。
周圍就他一位天策。
唐語和項怡兩位天策剛露面,就聽從他的吩咐,重新走進了法院。
他一個人站在那,就仿佛在說——面對你們這些臭魚爛蝦,我一個人就夠了。
看到這一幕。
天策府的中堅成員和警備軍作何感想暫且不提。
對于吳懋身後的六人來說。
他們唯一的感想就是……夏钺。
對。
他們仿佛看到夏钺站在那裏……
夏钺就是如此!
自大!狂妄!讓人生厭!
讓人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恨不得狠狠将他那張滿是笑容的臉踩在腳下!
此刻。
他們面對陳鹿思,升起了一模一樣的想法。
隻是這次,陳鹿思臉上并沒有笑容,隻有蔑視一般的平靜,仿佛真的将他們當垃圾一樣的平靜。
本來幾人過來。
就是爲了不讓天策府再出現一個夏钺。
同時,徹底擊破第三大隊天策的神話。
但此刻,他們的到來,卻更像是成就了第三大隊天策的神話一樣。
……離開,滾,回去好好享受你們的天倫之樂,然後躺在床上好好等死,一把年紀了,别給臉不要臉!
真敢說啊!!!
本來是來施壓的,反過來被對方施壓!?
然後灰溜溜離開!?
而且對方就一個人!?就一個人站在那!?意思是自己一個人就足夠嗎!?表演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戲碼嗎!?
你開什麽玩笑!!!
想到這。
經過最初的震驚後。
他們看着陳鹿思,輕輕顫抖了起來,剛剛被打斷的滔天怒火,直接升騰而起!
不過。
他們卻并沒有急着動手,而是看向了吊在最後面的老人。
因爲剛剛陳鹿思到底做了什麽,他們并不知道。
甚至于。
剛剛吳懋是怎麽敗的,他們都沒有看清楚。
這讓他們有些投鼠忌器。
氣氛詭谲。
陳鹿思就這樣安靜站在法院門口,看着幾人,右手血迹斑斑,依舊握着吳懋的結石。
而天策府的中堅成員,全都看着他。
大概五分鍾後。
終于。
有人動了。
那六人中,站在最後面的老人慢慢走了出來,然後低頭看着吳懋的屍體,直接蹲下身,幫他合上了雙目,同時輕聲道:“什麽時候爲國出力,要落得這樣的下場了,陳鹿思天策?”
陳鹿思沒有說話。
他一直是話不多的人,無論是面對熟人,還是面對敵人。
而且剛剛他想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你們要是還想說些什麽,想要做些什麽,可以繼續。
但後果自負。
“不想回答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姬莘等人正身處鹭城吧?幾乎所有天策都在鹭城,帝都這邊隻有你,唐語,以及項怡三人,對嗎?”
老人沒有聽到回應,也不介意,隻是重新起身,看着陳鹿思:“我不知道你們這樣的戰力分配方案是怎麽通過的,但你想當英雄嗎?新任第三大隊天策,陳鹿思先生?
你想要一個人……擋下所有人?”
陳鹿思:“……”
他很平靜。
但顯然,現場的天策府中堅成員們做不到。
因爲這件事,他們是第一次聽說。
帝都就……三個天策?
不會吧???
“我承認,我們對你的評估有誤,你确實很強。”
那老人繼續道:“甚至我剛剛都沒看清楚你是怎麽動手的,但結合周圍環境的變化,和我對時間的感知……應該是某種跟時間有關的術式吧?
不得不承認啊,這真的很厲害,但……你那一招有限制和代價吧?”
老人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感慨:“我很老了,所以見識也比較多一點,大概六十年前,有個賦能者名叫姜恪,權柄能力同樣強大,名叫‘噎嗚’……或許大多人已經忘記了這麽一個人了。
他的權柄能力同樣跟時間有關,非常強大,跟你一樣強大,哪怕至今想起來,我都覺得強大。
但他三十二歲就死了,沒人記得他的名字,所有人都遺忘了他的事迹,那可是比夏钺還要驚豔的年輕人啊。
爲什麽?因爲他的權柄能力太強了,代價太大了,而他又正是氣血旺的年齡,一次任務逞強,稍微擴大了一下自己權柄能力的範圍,卻無法停止,靈魂被徹底榨幹,直接一命嗚呼了。
我就是親眼見證者。
而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了兩個道理——第一,越強大的術式和權柄能力,特别是跟時間空間有關的,代價就越大,這種人遲早會暴斃,不用去管。
第二,無論權柄能力多強,天賦多高,也必須要學會……量力而行,審時度勢。”
“那個權柄能力是‘噎嗚’的年輕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死了。”
“夏钺也不明白這個道理,同樣死了。”
“而我還活着。”
“現在這個道理,我想教給你。”
老人伸手輕輕擦掉臉上的血迹,緩緩擡起眼簾,再次看向陳鹿思:“陳鹿思天策。”
刹那間。
本來就毒辣的陽光,似乎更加炙熱了。
周圍的警備軍和天策府中堅成員,身體開始瘋狂冒汗,同時輕輕喘息了起來。
但他們卻顧不上太陽的變化了。
因爲那位老人的話,他們也聽到了。
有限制?
那不就是說……
不會吧???
“不妨跟你說句實話吧。”
老人放下手,完全不管周圍的天策府普通成員,扯了扯嘴角,輕輕摩擦着指肚上的血迹,道:“天策府不能有第二個夏钺,無論如何都不能有,你不行,你也不配,這次旁聽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們都會進去。
夏钺不懂得量力而行,審時度勢,所以死了,我希望你别重蹈覆轍。
畢竟是擁有美好未來的年輕人,你一個人擋不住的。
這是我這個過來人給你的忠告。
英雄,不是那麽好當的。”
“當然,如果你真的想當英雄,那麽——”
老人往前跨出一步,直接跨過地上吳懋的屍體,擡起右手,五指張開,緩緩握拳:“……今天陽光正好,正适合下葬。”
話語剛落。
随着他右手緩緩握拳,處于陽光下的天策府中堅成員以及警備軍成員,瞬間覺得照耀在身上的陽光……猶如滾燙的岩漿一般,灼熱難忍,同時又似有萬斤重量般,猛地壓了下來。
咔嚓。
不少人身上都響起類似于爆豆一樣的聲響。
這是骨骼被擠壓發出的悶響。
大部分天策府成員皮膚瞬間變得通紅,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劇烈喘息了起來。
陳鹿思迎着陽光,身體也發出了類似于爆豆一樣的聲響,挺直的腰肢,似乎也微微彎曲了。
而同一時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流年地支爲午——太歲方,正南。”
伴随着聲音響起。
一個拄着拐,白發蒼蒼,拐頭位置還挂着一個紅色護身符的老人突兀的出現,輕輕一敲拐杖。
正是……赫卡忒曾經拜訪過的齊澎。
而随着他話語落下。
正好位于正南方向的陳鹿思,身體兩側的混凝土地面,忽然冒出了肉狀一般的事物,蠕蠕而動。
“……英雄。”
那位老人側頭看了眼齊澎,然後重新看向陳鹿思,呲笑一聲,右手五指彎曲,再度往下壓了一分。
咔擦——
陳鹿思身上爆豆一樣的聲響,越發明顯。
【民俗體系,一級權柄——太歲】
【國祭體系,一級權柄——日神】
同一時間。
眼看陳鹿思被壓制。
另外五位老人也開始向前,跨過了屍體,同步一般,再次朝法院走去。
就像他們所宣告的一樣,他們一定要去旁聽。
無論陳鹿思同不同意。
基本已經全部被壓制跪倒在地上的天策府普通成員看到這一幕,看着突然出現的齊澎,喘息着,面露絕望。
竟然還有……
也就是說,還是一對七。
而陳鹿思剛剛的術式還有限制。
這怎麽可能赢……
“說完了嗎?”
就在這時。
法院門口,台階之上。
陳鹿思終于開口了,平靜的聲音中,帶着如同鋒刃般的稅利與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