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莘之所以說昆侖的事解決了。
不僅僅指夏钺一拳一個,直接将整個昆侖神系給驅逐了回去,讓祂們從‘巡遊’活性的狀态,直接變回了以往的應答機。
最重要的。
還是他将整個昆侖神系位于最高位的西王母,長生女神……錘落了凡間。
這一點,才是姬莘确信夏钺解決了整個昆侖神系的關鍵。
長生女神作爲在敦煌莫高窟壁畫中都有崇奉内容的高位神明,是整個昆侖神系最關鍵的神明,雖然後世的文化傳承中,相關的源典越來越多,祂的形象逐漸豐滿起來,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同時也被賦予了更多的神話色彩和象征意義。
但祂的根源源典……還是自然、動物、山神,總之就是與昆侖山等自然元素緊密相連,跟古代神話中的英雄傳說和民間信仰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祂的缺位足以讓整個昆侖神系永遠失去活性化的可能。
關于這一點,赫卡忒一清二楚。
哪怕她是一個外國人。
人還沒找到……她似乎就被盯上了。
赫卡忒得知這個消息,有多麽興奮。
李代桃僵!
她還是隻是興奮于,夏钺這個維持平衡的天策府最強戰力沒了,可以預見的混亂即将到來。
隻能說,真的是世事無常。
赫卡忒推動了那麽久,她權柄背後源典指向的神明,也沒能在高天原混到一個位置,反倒在更加困難的昆侖神系得到了一個位置。
但是。
隻是她沒想到。
但作爲東方事務負責人,她确實對整個東亞神系都一清二楚。
她剛混進去,昆侖那邊就出事了。
而且還需要時間的力量。
她冒出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她不确定這次的昆侖神系集體巡遊,跟自己權柄源典指向的神明混入昆侖神系有沒有關系,但有一點她很确定,那就是——她權柄能力源典指向的神明,将從暫時混入,變爲永駐!
至少百年以内,她将再也不用擔心遭受反噬了。
哪怕她有伊勢神宮這樣的正統祭祀場所以及神官的幫助,都無法混入高天原神系太久。
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地融合進去。
當得知,依托于昆侖山和昆侖神系成立的昆侖組織,無法發揮原有職能後。
但随後。
祂現在沒了……那就不一樣了。
這也是她敢魚目混珠的底氣。
因爲她很清楚昆侖神系在這片土地上的能量和意義。
因爲每個神系都有相對應的源典,每個神明也都有相對應的源典……而想要創造一個新神,無論是外來的,還是本土創造的,都一定有一個融合的過程。
甚至于。
那股從靈魂深處升騰而起的恐懼顫栗感,不是人能造成的。
而她也做足了魚目混珠的過程中,遭受到反噬的心理準備。
畢竟要知道,哪怕是相比起昆侖神系來說,更加弱小的高天原,而且還号稱擁有八百萬神明,要混進去也不容易。
天知道。
隻是她沒想到。
哪怕是高天原,尚且都需要接近上百年的時間,才能真正不被排斥。
因爲普通人的注視根本不會給她帶來那樣的感覺,哪怕是高級賦能者都不至于!
因爲對方仿佛正在注視着她的靈魂……
一開始。
整個昆侖神系集體巡遊,夏钺以身殉道,将所有神明驅趕了回去,并将長生女神給捶落了凡間。
就更别說更加古老的昆侖神系了。
而這次她登山,正是因爲知道‘本我’不會同意她那大膽的想法,打算再找一批新的‘盟友’。
雖然那感覺很短暫。
這個過程,不僅需要有足夠的凡人思潮推動,還需要足夠的香火。
赫卡忒這兩天真的是做夢都笑醒。
如果長生女神還在,這當然是無稽之談,畢竟她拿頭去跟源典涉及道教典籍、神怪小說、民間故事,古代神話,橫跨衆多神系的長生女神比。
但赫卡忒此刻依舊感到心悸,而且很肯定,那肯定不是錯覺。
因爲長生女神沒了!整個昆侖神系都被夏钺捶成了應答機!
隻要一想到這,赫卡忒就想笑,恨不得給那位天策府最強戰力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甚至對西王母是怎麽轉變成王母娘娘的,以及道教傳說、古代神話以及民間信仰三者中,長生女神形象的變化,源典的變化都有研究。
她興奮的點就不是這個了……而是昆侖神系缺失長生女神這個高位神明帶來的影響。
這讓赫卡忒有些驚疑不定,開始回憶整個昆侖神系的源典傳說,想要搞清楚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麽。
直到……一道聲音傳來。
“你好大的膽子。”
緊接着,心悸感随之而來。
雖然相比起剛剛,顯得微不足道。
但本質上,是同一種感覺。
赫卡忒猛地擡頭,沿着青石階看向前方。
青石階往上數十階處。
一個拄着拐,白發蒼蒼,拐頭位置還挂着一個紅色護身符的老人望向赫卡忒,神色平靜道:“你一個外來人,敢來太歲的頭上?”
當看到眼前的老人。
赫卡忒沒有緊張。
恰恰相反。
她驟然放松了下來,并且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
因爲她知道,自己剛剛的心悸感從何而來了。
她望着眼前的老人。
齊澎,黔人,二十三歲成爲賦能者,天策府成立之前,民俗體系傳說活性化的專業處理人士。
天策府成立後,不接受招安,成爲民間登記賦能者,如今已經年過百歲,以一百一十七歲的高齡,成爲了舊時代代表之一,權柄能力爲民俗傳說體系中有名的兇神——太歲。
赫卡忒回憶着眼前老人的資料,接着左右看了眼。
果然。
老人左右兩側,各有肉狀一般的事物,正在蠕蠕而動。
眼前這個老人,實力可能不是最強的。
但對于赫卡忒來說,他權柄能力的複雜程度,一定是排得上号的。
畢竟對于她來說……完全理解天幹地支,還是有點太困難了。
但偏偏太歲作爲民俗體系最重要的神明之一,司一年禍福,影響力極大,還就跟天幹地支與古代計時曆法有關。
而齊澎的戰鬥方式和權柄能力也是如此,完全繼承了權柄源典的特點。
羅馬公教負責收集資料的人,都沒能完全搞清楚眼前這人權柄能力的運行方式。
就更别說爲赫卡忒提供有效的參考了。
赫卡忒唯一知道的,就是太歲在傳說中是某種方位神,誕生于天體崇拜,與動土興造、遷徙、嫁娶的禁忌有關,除此之外,還是主宰一歲的尊神。
所對應的方位被視爲兇方。
除此之外,就沒了。
“你明顯不是國人……卻能光明正大地行走,沒有受到任何排斥不說,甚至還隐約和天地共鳴。”
齊澎看到赫卡忒沒有回話,輕輕敲了敲拐杖,整個人的氣勢開始攀升:“但我可不記得,國内有這麽強的外國賦能者,各大自治區的高級賦能者中,也沒有你這麽一号人。
……魚目混珠的把戲嗎?
你玩那樣的把戲,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真以爲别人看不出來?還是你覺得我看不出來?”
随着他一敲拐杖。
赫卡忒再次升起了些許心悸感,雖然遠沒有一開始那麽強烈,仿佛要捏爆他的心髒一般。
但她隻認爲,對方剛剛已經給足了下馬威了……這會僅僅隻是再次警告罷了。
所以威力遠沒有剛剛那麽強。
而說實話。
如果是昆侖神系的注視,赫卡忒會害怕。
但是。
如果是眼前這個将死之人的注視,無論他多麽強大,那她都能坦然面對。
“你剛剛在注視我?”
赫卡忒看着眼前的老人,念頭急轉,終于開口說話了。
齊澎沒說話,似乎默認了。
“好吧。”
赫卡忒輕輕笑了笑,用流暢的國語道:“你猜得沒錯,我來自于羅馬公教。”
聽到這話。
齊澎臉皮抖了抖,擡起眼簾,似乎準備動手了。
但赫卡忒依舊冷靜,笑道:“難道伱不想聽聽我的話嗎?我都敢走到你面前,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想幹什麽?”
齊澎不置可否,但也沒有動手。
赫卡忒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然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大限将至了吧?明明如此強大,明明是能移山的大能,明明體内的靈依舊澎湃,明明從來沒有如此強大過……身體卻先扛不住了,你在崩潰,你的生命正在流逝……”
“你如果想死。”
齊澎聽到這話,仿佛被戳中了痛點,臉皮再次抖了抖,開始拾級而下,打斷道:“不用激怒我,我完全可以讓你痛苦地死去。”
“我能幫你。”
赫卡忒看到他的動作,一動不動,隻是慢慢收斂笑容:“先聽我說完,你的生命在流逝,你的身體正在崩潰,但我能幫你止住這個趨勢,甚至……讓你重回青春。”
“幫我?”
齊澎依舊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下,同時身上的氣勢越來越盛:“讓我信奉你們的主嗎?然後搖頭乞憐?祂配嗎?”
“不是。”
哪怕聽到齊澎侮辱自己的主。
赫卡忒雖然身體僵了僵,但臉色依舊不變:“你不用離開國境,甚至不用信奉我的主。”
“……”
齊澎的腳步忽然一頓,沒有再次向下。
此刻兩人隻相距三個石階。
赫卡忒看到他停下,臉上再次浮現出笑容,剛剛主被侮辱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
接着。
她發動了權柄能力。
……虛影浮現。
齊澎看到赫卡忒身後的虛影,臉上的皺紋如同活了過來一般,蜿蜒抖動:“混入昆侖神系?你真的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一直都不小,而且托夏钺的福,我現在是整個昆侖神系唯一一個活性化的神明,我現在是……昆侖的主宰!”
赫卡忒似笑非笑道:“怎麽樣,現在有興趣談了嗎?”
“……”
齊澎沒有說話,沉默着,看着赫卡忒的臉。
他确實很老了,甚至嗜肉的他,連肉都嚼不動了。
雖然能靠靈輔助,但他覺得,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明明自己是如此強大!
明明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強大過!
明明自己體内的靈依舊澎湃!
但爲什麽……爲什麽自己會老得那麽快?爲什麽身體會先撐不住?
這是幾乎每個舊時代高級賦能者……都會經曆的掙紮,必須直面的現實。
而大多高級賦能者,面對時間的無情摧殘,感受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逐漸枯竭,都會升起強烈的怨恨和不甘。
因爲他們很強大,直到身體徹底崩潰前……也依舊無比強大。
齊澎也不例外。
“怎麽?你在擔心什麽?”
赫卡忒看着不說話的齊澎,直接反客爲主,主動問道:“你都快死了,還有什麽好想的?如果說之前有夏钺,你擔心抗不過去,但現在連夏钺都沒了,你還擔心什麽?還有什麽比得上快死的自己的重要?”
齊澎聞言,終于開口說話了。
他顫顫巍巍道:“第三大隊已經選出了繼任的天策,消息已經傳出來了,同樣強勢……整個天策府都在詢問這個人的身份。”
他并沒有答應。
但是。
赫卡忒聞言卻再次笑了出來。
因爲她最怕的就是對方不想談。
隻要對方想談,對方想活着……那一切就好辦了。
無論多麽強大的人,隻要被抓住了把柄,那将不堪一擊。
而齊澎無疑……是想談的。
哪怕他說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擔憂。
但是,這重要嗎?
赫卡忒臉上帶着笑,回道:“我确實沒聽到消息,但我問你……第三大隊的新任天策是誰,真的重要嗎?無論是誰,難道還能比夏钺更難對付?”
齊澎沒有回話。
因爲答案很明顯。
……不可能。
……
同一時間。
天策府總部大樓。
陳鹿思并不知道兩千公裏外發生的事。
他看到岚身後出現的影子,輪椅以及鍾表男……幾乎瞬間,就想起了曾經吳優和夏盼秋提起的,讓自己死而複生的存在,以及自己模仿别人權柄時人立而起的影子。
至于最後一個輪椅。
雖然看到的那一瞬,他沒印象。
但很快。
他就有了。
因爲他突然想起來了一些事。
當初他祭祖下山時……似乎并不止看到了岚。
“……”
陳鹿思微微一怔,然後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小姑娘,開口問道:“爲什麽……我當時會忘記?”
“……”
岚聞言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擡起手,将手掌覆在了陳鹿思的額頭上。
冰冰涼涼的觸感傳來。
接着,岚輕輕一推。
強烈的失重感,驟然襲來。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抽離了重力的束縛。
陳鹿思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虛空中,身體不受控制,猛地向後倒去,眼中的一切瞬間變得模糊,隻剩下了五彩斑斓的光。
滴答,滴答,滴答——
鍾擺擺動聲突然響起,格外清晰、有力,如同不斷重複的節拍。
陳鹿思右臂血肉開始扭曲,不斷在形成刀刃和手臂形态之間切換。
緊接着。
陳鹿思繼續向後倒去,背部就要接觸到地面的最後一瞬。
……身形忽然停住了。
一股未知的波動向外擴散。
窗紗驟然停了下來,停在了被風吹拂起來的刹那。
光線透過窗戶灑進來,投射在地闆上,但光束靜止不動,形成了一道柔和的光帶。
廁所水龍頭滴落的水珠,懸浮在了空中。
剛洗完手的天策府成員保持着邁步的姿勢,一隻腳懸空在半空中,腿部肌肉微微繃緊,仿佛随時準備邁出下一步,但在這過程中,被突然凍結了。
有人放下文件夾,但文件夾保持着落下的姿勢,紙張間的間隙清晰可見。
而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着靜态的圖像,但光标停留在屏幕中央,被定格在了一幀中,連最微小的變化也沒有。
至于電腦前的人,表情凝固在最後一瞬,一動不動。
一刹那。
整個天策府總部,都陷入了詭異的靜谧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