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
女性長者,或者更準确地說赫卡忒聽到這話,死死盯着安靜坐着的馬臉男人。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對方的意思。
但她并不願意相信,或者更準确地說……她不敢相信。
任何消息都是有滞後性的。
哪怕現在是現代,信息的傳播速度,别說對比靠車馬傳遞消息的古代了……就算是對比十幾年前,發展也堪稱誇張。
這樣的時代,消息都依舊有滞後性。
目前爲止,甚至都還有以網絡信息差爲賣點的金融電影。
這就更别說,相對來說更加敏感的超凡領域的事了。
馬臉男人不是天策府的内部人士,據赫卡忒所知,自從姬莘上台後,整個天策府都被清洗了一遍,目前據說唐語旗下大隊所有成員依舊還在盯着值得在意的内部成員,然後再加上嚴堪叛變帶走了一大批成員……
他們在天策府内部已經基本沒有耳目了。
這樣一個外人,一個不屬于天策府,甚至和天策府有尖銳矛盾的外人,卻準确地說出了東海海岸線等關鍵詞,還說天策府将人一批接着一批拉走……
這隻能代表着,這事已經人盡皆知了,至少在超凡領域已經人盡皆知了……甚至都不用特地去打探,連他這個反天策府先鋒都能簡單得到消息的程度。
這意味着什麽?
赫卡忒清楚記得……這才過去了不到兩個小時,哪怕算上亨克·馬查多以及伊格利·薩巴信仰源泉帶隊趕路的時間,也才過去了不到四個小時。
而馬臉男人還說人是被一車接着一車拉走的。
這意味着,才三個小時,三個小時多一點,亨克·馬查多以及伊格利·薩巴信仰源泉帶隊的大部隊就被一網打盡了,先不說隊裏有一個聖棺騎士,一個宗教裁判所一級事務官。
就單單說伊勢神宮和木槿新教那批高級賦能者。
這些人哪怕是不敵,一哄而散,然後像頭豬一樣到處亂竄……也不能三個小時不到就全被抓住吧?
“伊勢神宮。”
馬臉男人聽到赫卡忒的問題,似乎知道她不相信,直視着她的眼睛,忽然譏諷地笑了笑:“還有木槿新教的高級賦能者對嗎?……我想你太依賴自己的情報系統了。
不妨去看看黑市吧,赫卡忒……這個名字代表着幽靈和魔法女神,世界的黑暗面對嗎?那我覺得你去逛黑市還挺有說法的。”
“……”
黑市。
赫卡忒聽到這個詞,立刻就想到了那幫要錢不要命,爲了搶生意,瘋狂内卷的情報販子。
幾乎瞬間。
他就明白了。
馬臉男人并沒有撒謊,大部隊應該全滅了。
而他也快速調整了心态和情緒。
畢竟她也不是什麽菜鳥了,雖然難以置信,雖然很多東西根本就說不通,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疑惑。
但結果已經産生,那就隻能接受。
這便是她的人生信條。
更重要的是,雖然大部隊全滅了,但帶隊的隻是兩個信仰源泉而已。
這驟然聽到确實難以接受,但仔細想想,這同時也代表着,天策府大肆抽調海岸線的成員,确實有問題……大部隊需要承擔的職責,已經好好地完成了。
雖然完成得有點快。
但至少讓天策府松懈了下來,想來亨克·馬查多以及伊格利·薩巴的本體已經進入了國内。
……這是必要的犧牲。
念頭轉瞬即逝。
而想到這。
赫卡忒忽然回到了馬臉男人身前,重新坐了下來,平靜道:“爲什麽你會覺得,那就是我的誠意?……不過伱的勸告我會記下的,晚點我會去黑市好好看看。”
“什麽意思?”
馬臉男人看着赫卡忒,這次輪到他感到不解,眯起了眼睛。
赫卡忒沉默,平靜地看着馬臉男人。
馬臉男人看了她一會,然後收回目光,突然嗤笑道:“無論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看你們魯莽的樣子,實在是不值得讓我背上‘叛國’的代價。”
“叛國?”
赫卡忒聞言,直接愣了愣,然後就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詞一樣,直接笑得彎下了腰:“我以爲隻有一些蠢人才有這樣的概念,沒想到你這個‘本我’的創立人之一,也會有這個概念。”
馬臉男人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和危險:“……”
“你告訴我,你們‘本我’的理想是什麽?不就是想要和你們那嚴厲的‘黃泉母親’切割,得到真正的自由嗎?”
赫卡忒依舊在笑着:“既然是爲了切割,爲了真正的自由,爲什麽還要往自己脖子上加一副名爲‘家國天下’的枷鎖?你們是白癡嗎?還是我是白癡?
這就像一個婊子明明是出來賣的,卻偏偏堅信不忠是不對的一樣,說實話,你有什麽資格堅信?
看來,我真的高估你了。”
說罷。
她第二次起身:“别騙自己了,還是好好想想我的提議吧,你既然知道東海岸發生的事,你既然知道人是被一車接着一車拉走的,那你應該很清楚……那裏到底有多少伊勢神宮和木槿新教的高級賦能者。
我猜其中天罰武器肯定出了不少力吧?那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單單靠你們?不是我看不起你們,雖然伊勢神宮和木槿新教的賦能者實力确實不如同等級的你們,但你們‘本我’能短時間内拉出那麽多高級戰力嗎?就算能拉出來那麽多高級戰力,換成你們,你們就有勝算了嗎?
答案肯定是沒有。
所以放棄吧,我雖然不喜歡你們這些無信者,甚至稱得上厭惡你們,但我的目标卻不是你們,我對你們這些無信者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們想要變成無信者,你們想要脫離主的懷抱,想要卸下與生俱來的責任,那我完全可以放任,甚至還會幫助你們,但天策府會放任嗎?
好好想一下吧,誰才是你的盟友。”
赫卡忒哪怕根本不知道東海岸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僅僅隻是聽馬臉男人提起了幾句。
說起話來,卻沒有半點心虛之感。
就仿佛大部隊全滅早就在她的預料中一樣。
馬臉男人臉色陰晴不定。
“我的耐心有限。”
赫卡忒最後看了眼馬臉男人,擲地有聲地丢下一句話:“我期待你的回複……如果你還無法下定決心,那我不介意給你展現一下,我們真正的誠意,但到那時候,就不是這個條件了。”
說罷,直接轉身。
而随着她轉身。
那位女性長者驟然愣在了原地,短暫的迷茫後,重新轉過頭來,看着馬臉男人,聲音冰冷道:“我的身體是不是……又被借用了?那到底是什麽權柄能力?”
“……”
馬臉男人沒有回答,有些出神,依舊在思考着剛剛赫卡忒說的話。
無論現在的他想法如何,他之前都是接受着正常的義務教育長大的,很大程度上,他确實如赫卡忒說的一樣,擁有‘家國天下’的概念。
他是不屑,或者更準确地說……不願意叛國的。
内部無論如何,無論本我如何鬧騰,和天策府打出腦漿來,他都能說服自己,想要擺脫限制,擺脫與生俱來的責任,得到自由。
這是必要的代價。
黃泉主流這位‘嚴厲母親’的限制毫無道理,天策府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他們根本就不配,國内根本就不該這麽嚴厲管制賦能者,應該恢複古制,讓賦能者真正走上台面,然後遵循叢林法則。
這樣的理由,如果讓他說,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
他一旦幫助赫卡忒,這個明顯敵對的教會人員進入到國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赫卡忒這樣的存在,顯然不能真的強闖進别的國家,畢竟不是誰都能像夏钺一樣,顯性的權柄能力不僅是幾乎每個文明都有的大力神,還擁有極其唯心的隐性能力,抓一把沙土就敢強闖任何國境線,大部分賦能者的權柄能力越強大,受到限制就越多。
特别是那種擁有極強區域性特色的權柄能力,就如那羅斯教會的卡捷琳娜。
這也是赫卡忒想讓‘本我’幫助自己的緣由,她想讓‘本我’成爲自己的跳闆。
當然,内應的好處,不僅僅是能作爲她的跳闆讓她登陸别的國家那麽簡單……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教會不可能放棄天罰武器,特别是在親眼目睹名義上的‘同源兄弟’羅斯教會因爲天罰武器,整個腹地教堂煙消雲散後。
雖然現在還沒有顯露出來。
但羅馬公教方面笃定,這種武器後續如果能夠量産……一定會極大的改變整個賦能者生态,甚至讓現有秩序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問題是,這武器卻不在羅馬公教手中,相當于秩序的改制權不在他們手中,這對于目前在急速擴張,有野心也有能力去實現野心的羅馬公教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他們急需搞清楚天罰武器的情況,搞到天罰武器!
而想要做到這點,對手還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賦能者組織之一的天策府,那就需要一個在國内有分量,适合扶持以及合作的棋子。
其中最适合的目标,便是粘合了國内衆多反對勢力,和衆多舊時代追求長生的賦能者藕斷絲連的‘本我’。
赫卡忒需要得到他們。
但對于‘本我’來說,或者準确地說對于馬臉男人來說,這個決定卻不是那麽好下的。
還是那句話。
馬臉男人無論現在是怎麽想的,他之前也是接受正常的義務教育長大的。
如果可以,他真不願意當叛國者。
因爲這跟高尚的目标沒有任何關系……一旦幹了,那就是徹底被釘死在恥辱柱上了,至少他的價值觀告訴他,這件事很恥辱。
但是剛剛赫卡忒的話……卻給了他一些别的啓示。
“那也是……枷鎖嗎?”
馬臉男人擡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臉色不斷變化着。
另一邊。
清醒過來的女性長者望着喃喃自語的馬臉男人,剛想繼續說些什麽。
輕輕的嗡鳴聲忽然傳來。
她立刻止住了說話的念頭,側耳傾聽了一會,接着臉色劇變,急促道:“東海岸……那邊出事了。”
“我知道……”
馬臉男人終于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不。”
女性長者直接打斷道:“你應該去黑市看看,不單單是一批入侵者被抓了。”
“……”
馬臉男人有些狐疑,然後接過女性長者遞過來的一次性手機,看向了屏幕,接着瞳孔驟然一縮。
不僅是伊勢神宮,木槿新教的賦能者……
還有一個羅馬公教的聖棺騎士,一個宗教裁判所的一級事務官被捕……或者更準确的說,隻有一個聖棺騎士被捕,因爲後者已經直接被揚了。
信仰源泉……過程……天策府打算提起公訴……
馬臉男人看着那在黑市隐約已經成爲了領頭羊的情報販子抛出的那份詳細被捕名單,看着對方描述的大緻過程,忽然想起了赫卡忒離開之前擲地有聲的話語,說的什麽驚喜,什麽誠意,什麽耐心有限。
然後又看着信仰源泉等字眼,看着‘對方試圖分頭行動,利用大部隊拖延’的描述,剛剛升起的多餘念頭……瞬間便消失了。
驚喜?
誠意?
這樣的誠意和驚喜?
他慢慢放下手機,然後面無表情道:“臭要飯的來‘本我’裝逼了。”
女性長者:“……”
……
同一時間。
赫卡忒從床上坐了起來,喝了口水,然後走到了門口,推開了門。
帶着些許腥味和鹹味的海風襲來,他越過忙碌的軍事基地,看向極遠的海岸線,微微蹙眉。
這次他去找‘本我’是爲了展示力量,卻沒想到最後卻得到了大部隊全軍覆沒的消息,不得不說,這确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她剛剛已經調整好了心态,說實話……這真不是什麽壞事。
這時,亨克·馬查多以及伊格利·薩巴應該已經混入内部了,而且因爲他們名義上已經跟随大部隊一起被捕,相當于實際上這兩人已經不存在了。
這種情況下……能做的事會更多!
禍福相依。
這遠談不上什麽壞事。
赫卡忒站在門口,開始思考着怎麽利益最大化。
但突然。
砰——
他眼前的門無風自動,突然關上。
直接将她隔絕在了房間内部。
赫卡忒微微一怔,立刻轉過頭去。
同一時間。
一縷聖潔光芒忽然從虛空中落下,降落在了赫卡忒身前。
赫卡忒臉色變了變,臉上立刻浮現出虔誠的表情,行了個禮,恭敬道:“教皇冕下。”
“……不要讓教會的顔面受損。”
威嚴的聲音響起,在小房間裏回響着。
赫卡忒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恭敬道:“……謹尊聖意。”
但她的話并沒有得到回應,而那道聖潔光芒還在她的身前。
許久後。
聲音再次響起,說的還是同一句話:“不要讓教會的顔面受損。”
接着。
那一縷聖潔光芒才徹底消散。
赫卡忒保持行禮的姿勢,哪怕内心翻江倒海,依舊保持着虔誠的表情。
直到那聖潔的光芒徹底消散,她臉上才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很明顯。
剛剛教皇在跟她表達不滿,而教皇短暫沉默期間,她甚至感到了恐懼……那就已經不是表示不滿那麽簡單了!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因爲大部隊全部被捕的消息傳出去了嗎?
但絕大部分教會高級戰力,特别是聖棺騎士,教皇冕下應該都能感應到才對,祂應該很清楚被捕的隻是信仰源泉……
赫卡忒站在原地,越想越不解,越想臉色越難看。
然後,她突然就想起了……馬臉男人提起的黑市。
她立刻打開門,然後讓人給自己拿了一台筆記本。
而很快。
她就看到了馬臉男人不久前看到的東西……
那份詳細的被捕人員名單,情報販子描述的整個逮捕過程。
當看到信仰源泉和本體兵分兩路,但一前一後被捕,而天策府還打算對這些人提起公訴……對一個羅馬公教的聖棺騎士提起公訴時。
赫卡忒終于明白,教皇冕下的不滿從何而來了。
準備對一個羅馬公教的聖棺騎士提起公訴!
這完全就是打臉……而且是當着整個世界所有賦能者面前,打羅馬公教的臉!
“……”
赫卡忒看着屏幕,直接呆在了原地。
接着想到了剛剛在馬臉男人面前說的那些自信的話語,臉色開始快速變化……一陣青一陣白。
同一時間。
黑市可不是天策府總群。
如赫卡忒所猜想的一樣……所有人都覺得,一個聖棺騎士被活抓就算了,還要對其提起公訴,這就是一次對羅馬公教的打臉啊。
所以當情報販子抛出如此勁爆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
……大的樂子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