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夏钺略微有些驚訝。
……還真給陳鹿思說中了嗎?
“對。”
張秀峰表情有些怪異,解釋道:“夏钺居士……”
夏钺打斷道:“說人話。”
張秀峰有些無奈,隻能改口問道:“夏钺天策,你知道我們道統斷絕這件事吧?”
“知道。”
夏钺點了點頭:“作爲國内最重要的權柄體系之一,本來你們能和佛教一樣,自成一派。但因爲道統斷絕的緣故,你們無法再掌握道教體系,權柄外流,并入小說體系,這讓伱們内部很多道士的權柄能力,甚至不如普通賦能者。”
張秀峰苦笑一聲:“沒錯,甚至就連我的權柄能力都不算太好……而你們天策府的于舟擁有的‘元帥’,當初就是專屬于道教的權柄能力……”
“我倒覺得這是件好事。”
夏钺瞥了他一眼:“當然,你要有意見,可以試試看把于舟拉入你們道教。”
“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秀峰搖了搖頭:“我修身養性避世數十載,早就看淡了,前面數代天師都未解決這個問題,就更别說我了,再說了,我對于現狀其實也沒有什麽不滿的。
盛世和尚,亂世道士,我們和那些老秃驢不一樣,我們很願意兼濟天下。
這隻是一個引子,我主要想說的是,我們道統沒斷之前,情況并不是這樣的。”
這次,夏钺沒有再打斷他。
而另一邊。
羅山和泰山也靠了過來。
“……或者更準确地說。”
張秀峰繼續道:“在明朝開國之前,并不是這樣的,當時我們龍虎山掌天下道教事,道教相關的體系權柄盡歸一處,甚至天師還能賦予他人道教權柄,當時道派紛呈,真的是一片鼎盛景象,如你所說,那時候我們跟佛教一樣,是真正意義上的自成一派。
但是,之後情況就變了……具體情況我并不知情,因爲四十二代天師留下的記載語焉不詳,我唯一知道的就是。
道統斷了,或者說,成爲了天下人的道統……體系權柄外洩,我們完全失去了掌控權,這還不算什麽,權柄能力外洩,畢竟還能讓其他人得到,無論如何都能傳承下去。
但問題是,其他諸如符箓、祈禳、齋醮法事等,随着道統斷絕,我們也不能用了……不僅我們不能用,其他人也無法用,哪怕強行用,也隻能擺個架子。
這才是最麻煩的,對于我們來說,道統斷絕其實指的就是這方面,權柄能力還好,無論是封建王朝還是如今,我們内部也不是沒有其他體系的賦能者,我們完全可以容納其他體系的賦能者。
但諸如符箓、祈禳、齋醮法事等不能用了……那我們跟普通賦能者有什麽區别?”
“……”
夏钺看着張秀峰,微微蹙眉:“這種事我知道,我好奇的是,你爲什麽會知道景變成了一頭貓,還有四十二代天師說的話。”
“我明白……”
張秀峰反問道:“但夏钺天策難道就不好奇嗎?爲什麽道統會斷絕?爲什麽偏偏會在明朝開國後斷絕?”
“你知道?還有你确定是明朝開國後道統才斷絕的?我記得明朝的相關源典中有提到過道教興盛,以及使用符箓、開設齋醮法事的記載吧?”
聽到張秀峰的話。
另一邊的羅山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立刻追問了一句。
這其實也是他研究的方向。
不過相關的記載實在太少了。
而對于張秀峰口中說的道統在明朝開國後斷絕這事……他保持懷疑的态度,因爲他确實找到過明朝道士使用符篆的記錄。
“我不知道。”
張秀峰搖了搖頭:“甚至之前我也不确定道統是不是在明朝開國後斷絕的……你說的那些記載我也看過。”
羅山聽到這話,也皺起了眉頭:“那你……”
“但剛剛我确定了。”
張秀峰歎了口氣,解釋道:“這跟四十二代天師曾經留下的一句話有關,他說——道統在景,在狸奴。”
繞了一大圈。
張秀峰終于将四十二代天師說的話複述了出來。
“道統在景,在狸奴……”
夏钺摸了摸下巴:“狸奴……指的是貓嗎?”
“對。”
張秀峰點了點頭:“這就是我剛剛聽到你說的話,不覺得奇怪的原因,恢複道統幾乎是每一任天師想要做成的事,其中包括我,也包括前面數十任天師。
但這何其困難,十幾代人努力都沒有成果,封建王朝就不說了,根本就找不到景,而來到近現代,随着最後一頭景現世,我父親跟雞鳴寺上任主持一起前往帝都,依舊沒有找到半點線索,直接就絕望了。”
“因爲最後一個封建王朝解體後,世間已經沒有‘景’了,我們又不能去檢查國内所有的貓,挨個問它們知不知道道統……這種情況下,再加上前面十幾任天師都沒有成果,我們甚至懷疑起了四十二代天師說的話。”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當時我甚至認爲他在耍我們,那句話根本就是亂說的……其實換做你們,如果經過那麽久的努力,依舊沒有成果,估計也會懷疑吧?”
“而也是因爲這種心情,我在父親仙去後,也看淡了,搜尋了一番源典,得知明代當時還有道士使用符箓、開設齋醮法事的記載,幾乎就認定了那位天尊是在耍人。”
“直到……”
說到這。
張秀峰頓了頓,看向夏钺。
“我通知你來金陵,并告訴你一頭景變成了貓。”
夏钺接替他,說道:“然後你才意識到,四十二代天師并沒有耍你,是你們自己不争氣而已,對嗎?”
“沒錯。”
張秀峰苦笑道:“你是不知道當我聽到一頭貓叫景時的心情,真的是五味雜陳,原來,我的那位祖先說道統在景,在狸奴……不是說兩種生物,而是說一頭變成貓的景。
真的……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啊,直說不行嗎?文绉绉到底是在幹嘛啊?”
說着說着。
他有些繃不住了,直接抱怨了起來。
怨氣似乎不小的樣子。
夏钺笑了笑,問道:“就算那四十二代天師說明白,你就能找到了嗎?一頭變成貓的景,一頭身處現世中的景。”
“……”
張秀峰有些讪讪地搖了搖頭:“估計找不到。”
夏钺聳了聳肩:“不就是了。”
“不對。”
這時。
羅山忽然插嘴道:“這也不能說明道統是在明朝開國時期斷絕的吧?”
張秀峰聞言轉過頭去,輕輕點頭:“确實……但我們龍虎山那麽多代天師,唯一留下道統相關線索的,隻有第四十二代,而他……恰巧是明朝開國時期的天師。
而除他之外,再無人提起這事,爲什麽他會知道這事?爲什麽偏偏是他?最重要的是,他擔任天師相關的記載都太模糊了,就像有人在控制一樣。
如果是之前,在得知金陵真的有一頭變成貓的景之前……我也會懷疑。
但此刻,我笃定,第四十二代天師肯定知道些什麽,道統哪怕不是他所在的時期斷絕的,那也跟他脫不了幹系。”
羅山輕輕點頭,接着自言自語道:“明白了……有意思,明朝時期道統斷代嗎?”
“所以……那頭變成貓的景在哪裏!?”
張秀峰解釋完,沒有搭理羅山,而是重新看向夏钺,臉上帶着激動之色,終于問起了正事:“我現在能去看看嗎!?無論當時發生了什麽,無論第四十二代天師到底知道些什麽,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重要的是……道統真的在景身上嗎?我想确認一下。”
“貓不在這邊。”
夏钺看了眼張秀峰:“至于你想去看,可以,但需要等到明天。”
張秀峰有些着急:“這……爲什麽?”
“因爲我不想打擾别人,總不能讓沒人要三人組變成四人組。”
夏钺想起當時離開雞鳴寺時看到的場景,笑了笑:“雖然不太可能。”
“……”
張秀峰沒聽明白,更加着急了:“不是,夏钺天策,我剛剛已經解釋過了,我們和那些老秃驢不一樣,我們很願意兼濟天下!我并不是想跟佛教一樣,找回道統後再次自成體系,我沒有這樣的野望。
我也絕對沒有再次染指道教體系權柄能力的想法,我隻是想找回道士失去的能力,諸如符箓、祈禳、齋醮法事……這對于你們天策府來說也是好事。
我可以跟你承諾,隻要我們能找回失去的能力,隻要天策府需要,整個龍虎山所有道派都将會毫無保留地配合天策府。”
……找回道統。
這應該算是張秀峰最深的執念了。
同時也是其他道士最深的執念。
雖然他說是看淡了。
但實際情況,怎麽可能看淡,畢竟他們說是道士……卻什麽都不會,張秀峰身爲天師,卻連張符篆都畫不出來。
這誰受得了。
而現在希望就擺在面前,誰不激動。
另外。
如果張秀峰真的能找回道統……那無論是名望維度還是能力維度,他都将會成爲真正意義上的天師。
這個誘惑也并不小。
夏钺聞言,直接問道:“我現在帶你去找人,你一晚上能找到你口中的道統嗎?”
張秀峰愣了愣:“這要看情況。”
“那就是找不到,你們十幾代人都等下來了,現在一晚上都等不了嗎?”
夏钺搖了搖頭:“明天吧,剛好洋甘菊聯盟的人明天也到了,他們的術式釋放方式确實有點防不勝防,雖然不太可能,但還是要防一下他們搞小動作。
你這個天師剛好去現場,盯着他們。”
“洋甘菊聯盟?”
張秀峰有些驚訝:“他們來幹什麽?”
“見一個人。”
“誰?”
“陳鹿思。”
“誰?算了,你想讓我保護他?沒問題,但這跟看貓這事不沖突……”
“貓就在他身邊,已經認主了,不然你以爲景爲什麽會變成貓?爲什麽會被帶回現世?而且不用你保護,我到時候會去現場,我是讓你防止洋甘菊聯盟的人對他釋放一些防不勝防的‘固定術式’……”
“等等!!!”
張秀峰聞言有些呆滞,後面的話完全沒聽到,好一會後才猛地反應過來,直接打斷道:“認主是什麽意思!!?而且陳鹿思到底是誰!?”
……
同一時間。
夜幕降臨。
玄武湖公園在柔和燈光映照下展現出甯靜而妩媚的景色,湖水輕輕泛起漣漪,仿佛是鋪展在夜空中的一塊幽藍綢緞,岸邊的柳樹在微風中搖曳,投下淡淡的倩影。
“風景真好啊。”
玄武湖旁,一個鼻窄且高高隆起,身材中等,留着一頭淺棕色短發的年輕男人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感慨。
另一位鼻子高突,眼眶深凹的老人輕聲回道:“确實,有點像那大名鼎鼎的江南,但又多了一些大氣磅礴的味道。”
年輕男人微微側頭,忽然笑了笑:“就是,待客不是很禮貌……好像有人盯着我們。好歹我們是作爲使團造訪的吧,至于那麽緊張嗎?”
“你之前不是說了嗎?誰都能看出來我們的目的,當然也包括天策府,他們的舉措沒什麽奇怪的,換做是你,你也會這麽做。”
老人搖了搖頭,并沒有多在意:“現在需要在意的也不是他們,而是明天要見的那位陳鹿思。”
“你不是有方案了嗎?”
年輕男人彎腰撿起一塊小石子,輕輕抛了抛,然後扔入玄武湖中,同時回道:“就按你說的來做就好了,而且你知道的,我一直覺得,陳鹿思根本就不是重點,他可能隻是個被推到台前的傀儡而已,司科蒲奇派的人說的話并不可信,很多地方都存疑……我們真正的對手是天策府,而不是陳鹿思。”
“無論是不是,我們都不能賭。”
老人伸出幹癟的手臂,同樣彎腰撿起一塊石子,抛入玄武湖中:“如果司科蒲奇派的人說的話是真的,那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得到相關的消息,你也多注意點,别隻盯着夏钺,你暫時還不夠資格挑戰他,多關注同齡人,就算他是傀儡,那肯定也知道些什麽。”
“沒資格嗎……”
年輕男人聽到這話,想起那個給他留下難以磨滅印象的高大男人,動作頓了頓,接着道:“确實,不過我也不覺得有哪個同齡人配挑戰我。”
說罷。
他再次彎下腰,撿起一塊稍大點的石子,揚臂用力将其扔了出去,接着轉過頭,看向老人,道:“畢竟我可不是司科蒲奇派那些白癡,我是伊凡,同齡人中根本沒人配跟我相提并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