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異境裏。
陳鹿思雖然隻見過那個和尚一面，但對方無疑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有人包括領頭的李征都迷失了的時候。
除了他自己，竟然還有人能保持清醒，确實讓他挺驚訝的。
而對方面對那個似夢非夢的異境，顯然要比兩眼一抹黑的陳鹿思要從容得多。
不僅知道那是‘景’的幻夢，還給了他建議，要不是知道夢這個關鍵信息，陳鹿思後續也不會想到自己去影響夢境，繼而翻轉整個異境。
就更别說後面喚醒其他人了。
陳鹿思也是昨晚睡不着，想到了這事，繼而産生了找到對方詢問更多信息的念頭。
畢竟金陵的事一天解決不了，他就一天離開不了金陵。
天策府是一方面。
因爲這次事件中，他算是隐瞞了一些信息，還真不好什麽事都讓他們做，有些事他也不好當着天策府那邊的人面前問出來。
隻能自己去找找看。
其實他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
“異境？你在異境裏遇到了和尚？”
吳優聽到陳鹿思的話，驚訝道：“難道是雞鳴寺那邊的人嗎？”
“雞鳴寺？”
陳鹿思下意識詢問，但很快又想到了什麽：“那不是景點嗎？”
“少林寺還屬于嵩山景區，還是天下第一名刹。”
吳優笑道：“他們還不是擁有一條涵蓋武術學校、佛教用品、旅遊、文創、餐飲、服飾、藥品相關的産業鏈。”
陳鹿思：“……”
“這些曆史悠久的古刹，除了斷了傳承的，能活到現在的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吳優解釋道：“雖然放在整個國内不算厲害，但放在當地算是一個不容小觑的賦能者組織，事實上，他們也會配合天策府處理傳說活性化，也算是盡到責任了，但名義上他們并不屬于天策府管轄。
你可以理解爲‘有責任心的民間團體’，雖然整體屬于景區财産，但擁有自己寺廟内的管理權，還可以保留自己的傳承。”
“有責任心的民間團體……”
陳鹿思輕聲重複了一遍吳優的話，然後問道：“國内古刹不少吧？天策府難道沒想過利用這支力量？”
“當然想過。”
吳優點了點頭：“但不太行，一方面是因爲這些有責任心的民間團體，部分賦能者體系跟我們是不一樣的，畢竟是外來教派，我們這裏也沒有發生過日本那邊的‘神佛習合’，古代頂端是皇權這點幾乎沒變過。
這些宗教想要要求信徒保持對政治權力的獨立，想要利用宗教團體護佑其信徒，或者試圖以宗教權力與世俗權力分庭抗禮，都是行不通的，都會挨打，基本隻有被皇權利用的份。
這就導緻融合隻發生在很有限的程度，有些體系甚至都沒有完全融入黃泉主流。”
“另一方面……他們也不願意啊。”
“明白了。”
陳鹿思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爲他了解這些也沒什麽用：“那等會去一趟雞鳴寺吧，你去過嗎？”
“沒，我不太信這些。”
吳優搖了搖頭：“不過聽說他們素面做得挺好，可以試一下。”
“……”
陳鹿思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留下一句等我一會後，便轉身走進了衛生間，開始洗漱。
大概五分鍾後。
他走了出來，帶着貓跟吳優一起出門。
而剛出門。
吳優就想到了什麽，忽然道：“對了，夏钺回來了你知道嗎？”
陳鹿思腳步一頓：“夏钺回來了？”
“嗯。”
吳優點了點頭，接着道：“昨天笑笑詢問我情況時告訴我的，她沒給你發信息嗎……哦，估計是因爲我說你剛從異境裏出來的緣故，他以爲你休息了。
也不知道夏盼秋知不知道，今天她不知道怎麽回事，之前無論是去公司還是去幹什麽她都是第一個的，我都以爲她已經去找你了，沒想到根本不在。”
吳優碎碎念着。
陳鹿思沒說話，腦海中浮現出夏钺的身影，稍微松了口氣。
至少林莺調任的事不用擔心了。
另外，他回來的話，自己之前許下的諾言應該就不用遵守了吧。
這一個月，他都不是保護後方那麽簡單。
他差點就要跑遍全國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搭乘電梯來到了夏盼秋的房間。
吳優停下碎碎念，用力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
夏盼秋出現在眼前，嬌小形态，跟之前差别不大。
除了臉上多了燦爛笑容之外。
“早上好。”
“……”
吳優疑惑地看了眼夏盼秋，然後跟她解釋了一下這天的安排。
她倒是沒意見，很快就點了點頭。
“那走吧。”
吳優再次狐疑地看了眼她，然後轉身就要前往電梯。
陳鹿思緊随其後。
夏盼秋跟在最後，看着陳鹿思的背影，想了想，伸手揪了揪他的馬尾。
陳鹿思沒回頭，隻是側過腦袋，有些嫌棄地躲開了。
夏盼秋放下手，然後輕輕笑了笑，經過昨晚的事後，他算是重新認識了陳鹿思。
同時。
他也能理解司雨潔和吳優爲什麽總喜歡逮着陳鹿思聊了。
因爲就算抛開一切，光是當他朋友都感覺挺有趣的。
一個性格完全相反，但同樣讓人安心的夏钺。
……真的很有意思。
想到這。
夏盼秋忍不住再次笑了笑，雙手背在身後，跟了上去。
……
三人一貓一起前往了雞鳴寺。
這座古刹距離幾人住的酒店并不算很遠。
不過因爲貓的緣故，三人還是花了大概一個小時，才來到目的地。
沒辦法。
那跟在陳鹿思身邊的貓太顯眼了，都不用是社交恐怖分子，隻要是愛貓人士看到乖乖跟着陳鹿思的貓，都會過來撸一下。
然後和陳鹿思交流一下養貓經驗，或是直接就要加個好友。
陳鹿思哪懂什麽養貓，直接罰站。
因爲這些插曲，等三人來到那座古刹入口處，已經快十一點了。
“不得不說，貓真的能顯著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啊。”
吳優回頭看了一眼離開的年輕女性，又看了眼陳鹿思腳邊的貓，有些感慨：“平常哪有那麽多小姐姐來搭讪陳鹿思啊，頂多就是看多兩眼，現在卻絡繹不絕……搞得我都想養個貓了。”
大概是因爲絡繹不絕的小姐姐來撸貓都沒遇到危險的緣故。
吳優面對陳鹿思身邊的貓沒有一開始那麽謹慎了。
“别傻了。”
夏盼秋聞言瞥了眼吳優：“那也是看長相的，而且這不叫改變氣質，這叫給予搭讪的借口，你要學那就不是搭讪的借口了，而是報警的借口，因爲氣質不匹配……像偷貓的。”
“……”
吳優被噎了一下，默默看向夏盼秋。
陳鹿思沒搭理兩人，而是看着遠處的古刹。
微風吹拂，将清新的空氣帶進鼻腔，緩解着城市的喧嚣。
雞鳴寺作爲金陵最著名的景點之一，哪怕是工作日，遊客也不算少。
隻是沒有那麽誇張。
而陳鹿思也沒有看到櫻花，因爲時間都不太對。
“走吧。”
陳鹿思看了眼貓，發現它仰起頭顱，同樣在觀察着遠處那座古刹，一雙豎孔明亮而清澈。
當注意陳鹿思的目光，白貓移動目光看向了他，然後重新低下頭顱，來到了他身邊。
而身後。
吳優和夏盼秋發現陳鹿思向前，也跟了上去。
三人買了票，然後從南門驗票進入，還領到了三炷香。
而雞鳴寺雖然是古刹，但現代痕迹還是不少的。
門口就有一間飲料店，客人還不少。
不過三人并不是很渴，所以并沒有去湊熱鬧，而是繼續向上走。
很快。
蜿蜒的青石小路便将三人引到了第一座大殿——天王殿。
雖然陳鹿思不是很了解寺廟，但他也知道，國内寺院建築的主體建築，一般分布于南北縱深的中軸線上，通常進了山門第一重殿就是天王殿，至于爲什麽叫天王殿，很簡單，因爲殿内供奉着四大天王，大概還有護衛寺院之意吧。
陳鹿思看着不遠處面闊五間，重檐歇山頂的天王殿，再次低頭看了眼貓。
剛剛景區方面倒是沒有攔貓，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因爲什麽。
而貓進入後，也沒有什麽異常。
他就放下心來了。
但陳鹿思不是很确認，這貓進入大殿内會發生什麽，所以有些遲疑。
“怎麽了?”
這時。
夏盼秋發現陳鹿思止步不前，好奇問了一句。
“我不确定這貓進入殿内會發生什麽。”
陳鹿思回過頭去，解釋道：“我聽吳優說這雞鳴寺也算是賦能者圈子裏的組織，而天王殿一般是護衛殿吧？這總有種砸場子的感覺……”
“嗯。”
夏盼秋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眼遠處的大殿，回道：“但應該不會有事，因爲我們現在就算身處寺廟内了，感覺也沒發生什麽……你如果實在擔心，可以稍微等等，寺廟好像有過午不燒香的傳統，現在快十二點了，可以等沒什麽人的時候進去，這樣就算發生什麽我們也能反應過來。”
“行。”
陳鹿思想了想，答應了下來。
三人拿着香稍微等了一會。
然後趁着遊客最少，大多人都去吃飯或者離開的時間節點，走進了天王殿。
三人邁過門檻，進入大殿，入目就是笑容可掬的彌勒佛，而向左右看，四大天王威嚴肅立分列兩側，腳下踩着四個青色的魔妖。
陳鹿思看着笑容可掬的彌勒佛……金彌勒佛低頭微笑，神态溫和慈愛，仿佛爲來者帶來歡迎和慈祥的祝福。
他稍微放下心來，然後回頭看向了身後。
白貓伸出前肢輕輕按了按天王殿的台階，然後一躍而起，優雅地跳進了殿内。
另一邊。
吳優也在打量着殿内的環境，貓跳入殿内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吳優總覺得……彌勒佛不笑了。
……
時間稍稍往前推。
同一座古刹。
高聳的藥師佛塔下。
單藜推着姬莘停了下來，然後觀察起了塔高四十餘米，鬥拱重檐的藥師佛塔。
但姬莘沒去看，而是平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單藜看着塔頂，忽然問道：“想去塔頂嗎？”
“不想。”
姬莘頭也不回道：“與其去樓頂，不如去他們的藏經閣看看。”
“估計不太行。”
單藜搖了搖頭：“先不說你天策府天策的身份，光是你那出自道教的女青權柄就足以讓他們搖頭了，他們不會同意的。”
“啧。”
姬莘似乎有些不滿：“所以我才讨厭他們……什麽都藏起來，生怕我們會搶一樣，要是這些古刹和昆侖合作，先不說别的，至少傳說活性化的相關預警也能更準确，但他們就是死活不願意，說什麽平民不适合，哪家平民有這樣的家業？”
單藜沒說話。
姬莘也不在意，輕輕咬了咬手指，繼續自言自語道：“這次他們叫我來……也不知道想要幹什麽。”
昨天接到邀請後。
姬莘還是決定來一趟雞鳴寺。
不過對于他們的目的，姬莘仍然沒猜出來。
這讓她略微有些煩躁。
因爲對于接下來對方會說的事，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
單藜突然輕輕捏了捏姬莘的肩膀。
姬莘回過神來，擡頭看向了前方。
不遠處，一個發須皆白的僧人帶着一個小沙彌正朝她走來。
姬莘看着慈眉善目的僧人，壓下内心的煩躁感，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
那位發須皆白的僧人來到姬莘身前，接着雙手合十，雙眼下垂，微微躬身，微笑和善問道：“阿彌陀佛……姬莘天策，歡迎來到我們雞鳴寺，身體是否安康？”
姬莘眯起眼睛：“安康，每天都坐着輪椅，連路都不用走。”
“……”
那位發須皆白的僧人啞然一笑，沒有說什麽。
他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天策府領導人對自己有意見，但并沒有多在意。
他已修行數十載，什麽都經曆過了，包括天策府成立之前的混亂時代。
可以說什麽都看透了。
所以還不至于因爲姬莘的臉色失态，哪怕她是目前天策府的領導人，不如說……無論是誰，基本都無法讓他失态了。
而且說到底，姬莘抛開那些身份，隻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而已。
姬莘看着灑然一笑的僧人，大概猜到了對方在想什麽，深吸口氣，然後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說吧，這次邀請我有什麽事？”
其實這也是她讨厭這些古刹勢力的原因。
因爲他們的曆史太長了。
天策府沒成立之前，他們就保持着獨立。
天策府成立後，他們同樣保持着獨立。
這讓他們有了一種超然物外的底氣，什麽時候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摸樣，還油鹽不進！
問題是，姬莘還真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就很煩。
那位發須皆白的僧人看着面無表情的姬莘，再度雙手合十：“貧僧想跟姬莘天策打聽個人。”
“誰？”
“一個年輕人。”
……
同一時間。
夏盼秋從毗盧寶殿出來，回頭看了眼，然後小聲問道：“你有沒有一種感覺……這裏的佛像怪怪的。”
“怪？”
陳鹿思聞言同樣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毗盧寶殿。
他們此刻已經離開了天王殿。
而跟夏盼秋預測的一樣，貓進入天王殿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衆人逛了一下就出來了。
接着，三人一路向上，路過本命佛殿後，來到了毗盧寶殿。
來到毗盧寶殿，那鬥拱重檐的藥師佛塔也已經近在眼前了。
不過從毗盧寶殿出來後，夏盼秋臉色就有些怪，然後突然就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而陳鹿思沒有她那樣的感覺，他倒是覺得那些佛像挺正常的。
但……
“我也這麽覺得。”
吳優聽到夏盼秋的聲音，似乎有同感，用力點了點頭：“剛剛在天王殿我就發現了，彌勒佛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夏盼秋有些好奇：“爲什麽？”
這事倒是不算大。
但确實讓人挺好奇的。
吳優遲疑片刻，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兩人沒有找到答案，下意識看向了陳鹿思。
陳鹿思想了想，低頭看了眼輕輕擺動尾巴的貓，道：“我沒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接着。
他看向遠處的藥師佛塔：“再上去看看，等會我仔細觀察一下。”
“行。”
兩人都沒有意見。
三人再次拾階而上，前往了藥師佛塔。
……
“年輕人？”
姬莘微微蹙眉：“誰？”
發須皆白的僧人感慨道：“一個很特别的人。”
姬莘沉默片刻：“一個很特别的人？”
發須皆白的僧人繼續道：“對，一個能在景的夢中保持清醒，還能拖到漫長時光終結的人。”
“能不能别打機鋒？”
姬莘眉頭蹙得更深了，微微擡頭：“你說的到底是誰？……等等，你說景？他長什麽樣子？”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眉頭突然舒展開來。
“那人……”
發須皆白的僧人剛要開口。
“诶，維修？封了？”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姬莘和僧人一起回過頭去。
然後，兩人同時愣了愣。
一個臉型輪廓鮮明，長相俊美，留長發紮着馬尾的男人正站在遠處，身旁跟着一男一女，還跟着一隻擁有雪白毛發的貓。
而他們看過去的同時。
陳鹿思三人也注意到了他們。
吳優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有些驚訝道：“姬莘天策？”
姬莘率先回過神來，沒有回話，而且看了眼僧人後，直接朝陳鹿思招了招手：“陳鹿思，過來一下。”
“……”
陳鹿思看到姬莘，同樣有些驚訝，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她身前的僧人。
毫無疑問，那是他在異境中遇到的和尚。
所以聽到姬莘的話，他直接便跨過障礙，朝她走了過去。
“大師父……”
同一時間。
那位發須皆白的僧人身後的小沙彌有些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後顫聲道：“藥師佛像神色好像變了。”
聽到這話。
那位發須皆白的僧人立刻看向身旁的藥師佛塔，臉色一變，接着猛地扭頭，看向走過來的陳鹿思，認出他來的同時，瞳孔驟然一縮。
這一瞬間，在他眼中。
遠處，并不是一隻白貓跟着一個男人這麽溫情的畫面。
而是……一頭面目猙獰的‘景’，在跟着一個穿着華麗道袍的牛鼻子。
兩人慢慢向前，仿佛裹挾着萬千氣勢，不斷向他壓來。
當陳鹿思走到姬莘身邊，貓跟着停下，望向他的時候。
他恍惚之間，甚至能感知到祂噴吐出來的灼熱氣息……
“你怎麽在這？”
陳鹿思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向姬莘，詢問了一句。
姬莘瞥了眼愣在原地的僧人，忍耐了一下，發現實在忍不住，便直接沖陳鹿思輕輕笑了笑：“你以後就知道了。”
陳鹿思：“……”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姬莘笑。
不過他也沒有太在意。
因爲重點不是她。
陳鹿思轉頭看向僧人，然後打了聲招呼：“你好。”
“……”
那位發須皆白的僧人再度回過神來，略顯僵硬地回頭，看向陳鹿思，深吸口氣後，雙手合十，微微朝陳鹿思躬了躬身，接着直接看向姬莘，有些無奈道：
“原來如此……”
“姬莘天策，我知道你上台後很想要讓天策府立威……但沒必要拿貧僧當槍頭鳥吧？至于這樣恐吓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