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父,你在說什麽啊。”
小沙彌說了句跟之前一模一樣的話。
發須皆白的僧人聞言回過神來,唱誦一聲,接着輕聲道:“沒什麽……隻是遇到了一個很特别的人,一個能在景的夢中保持清醒,還能拖到漫長時光終結的人。”
“景?拖到漫長時光終結的人?”
小沙彌仰起頭來,依舊不理解。
僧人沒有再解釋,而是緩緩扭頭,看向了窗外那座著名的藥師佛塔,自言自語道:“到底會是誰呢?”
“……”
小沙彌明白了,自己的問題根本不會得到回答,幹脆不再說話。
不過僧人自言自語完後,又看向了小沙彌,主動問道:“……之前你說的天策府成員離開沒有?”
同一時間。
江淮門隧道出口處。
泰山終于緩了過來,開始嘗試整理思緒。
“你是說……伱能改變景的幻夢?還在裏面遇到了疑似本我高層的男人?同時還能感應到金陵被一分爲二了?”
“對。”
“爲什麽?”
“……我也想問。”
“……”
“其實我認爲,你與其糾結這些事,不如先幹活。”
陳鹿思看着依舊暈乎乎的泰山,想了想,提議道:“那位本我高層,雖然被天罰武器轟了一輪,但我和警備軍都沒有親眼目睹其死亡,也沒有看到他的屍體。
他是有活着的可能的,而如果他還活着,現在景在我這裏,他估計也出來了……想要進入你口中景的‘幻夢’中,應該不能距離太遠吧?”
“……”
泰山聞言愣了愣,然後臉色猛地變了變,反應了過來:“你還記得對方的摸樣嗎?”
“記得。”
陳鹿思點了點頭,接着繼續道:“李征和部分警備軍也見過。”
“于舟,唐語。”
泰山立刻看向身後一個慫到後退,一個無法控制表情的兩人:“你們立刻配合警備軍,以陳鹿思消失的位置爲起點,搜尋他口中的馬臉男人……李征,我知道你要跟警備軍高層報告,但還是麻煩你派人配合我們天策府一起行動,如果可以,最好想辦法搞一張側寫出來。”
“好。”
李征雖然想繼續聽下去,但他也知道輕重緩急,聞言立刻便壓下了好奇心,不加遲疑,直接答應了下來。
至于唐語,早就想離開了。
泰山話應剛落,她就往退了幾步,然後小跑着直接繞開了陳鹿思,來到了警備軍身後。
于舟則朝陳鹿思點了點頭,接着帶着怪異神色看了眼他懷裏的貓,走向了唐語。
很快。
警備軍以及兩位天策就離開了。
陳鹿思目送他們離開,然後抱着貓,問道:“所以……唐語爲什麽那麽緊張?”
“不是他緊張。”
昆侖負責人羅山聞言沉默片刻,接着看向陳鹿思懷裏的貓,苦澀道:“隻是她表現了出來而已,你知道‘景’是什麽嗎?……國之大事,唯祀與戎,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泰山,他所擁有的權柄。”
他指了指泰山,接着道:“就是祭祀演變而來的,因爲曆代帝王封禅祭祀,不斷賦予其正當性造就出來的‘象征’權柄……而你懷裏的貓,某種程度來說,跟他的權柄能力同源,因爲‘景’同樣是王朝祭祀造就的産物,一個在封建王朝自稱天子的人,代表當時整個國家無數人崇拜祭祀,從而造就出來的王朝副身。
……雖然嚴格來說,泰山的權柄能力不屬于現有的任何神話、志怪、民俗、宗教、國祭等體系,畢竟泰山曆史悠久,分量更加重,而‘景’勉強可以算做是國祭體系。
但你想想,一個封建王朝無數人崇拜造就出來的産物啊……距離我們最近的封建王朝,都已經亡了快150年了,不算你懷裏那頭,距離最後一頭景面世,也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
你說它有多特殊?”
“……”
說實話。
陳鹿思此前對于‘景’,還真沒有多少概念。
唯一有限的了解,就是在異境裏遇到的那個和尚說的那句——王朝的見證者,一個活在過去的異常。
但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顯然不能說明太多東西。
陳鹿思當時也沒有進行太多的聯想。
但現在聽完羅山的解釋。
莫名的。
陳鹿思忽然就覺得懷裏的貓重了不少。
“喵——”
似乎是捕捉到了陳鹿思的目光。
他懷裏的貓忽然揚起頭顱,看着他的下巴,叫喚了一聲。
“另外,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普通賦能者能在‘景’的幻夢中活下來的。”
羅山聽到貓叫,表情更加複雜了,繼續道:“我也沒聽過‘景’還擁有實體,雖然每一代王朝開國期間,都有相關的傳說,但絕大部分人根本就沒有見過‘景’……除了極少數國祭體系賦能者,現在關于景的情報也都是他們留下的。
顯然,‘景’是更加接近于概念的事物,你現在卻将‘景’直接給抱出來了,你說這有多離譜?”
陳鹿思:“……”
“羅山……這次金陵的變故,會不會也跟陳鹿思懷裏的貓以及他的經曆有關系?”
這時。
自從羅山開口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泰山盯着貓,忽然問了一句。
他問的是金陵在超凡領域被一分爲二這事。
而羅山聽到泰山的話,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不清楚,需要調查,至少要先搞清楚陳鹿思懷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才能下定論。
而且斬魅的是姬莘……還要詢問一下她是否發現了什麽。”
“……”
泰山聞言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遲疑了會,忽然看向陳鹿思,出聲問道:“陳鹿思……你說能感知到金陵被一分爲二了,那現在金陵在你眼中是怎麽樣的?”
“怎麽樣的……”
陳鹿思聞言移開目光,眺望這座帶着濕潤之意的六朝古都,想了想後,回道:“我就感覺,這座城市一半屬于别人,一半屬于……它。”
說罷。
陳鹿思将懷裏的貓給舉了起來。
“喵。”
白貓很乖,任由陳鹿思将自己高高舉起,擺出‘獅子王’的同款姿勢,沒有掙紮,隻是叫喚了一聲。
“……”
泰山和羅山聞言一怔,然後慢慢瞪大了眼睛。
同一時間。
嗚嗚嗚——
救護車的鳴笛聲響了起來。
……
羅山以及泰山離開了。
最終。
他們還是沒有觸碰陳鹿思懷裏的‘景’,甚至都沒有靠近。
他們商量了一會,隻是留下一句話,讓陳鹿思暫時别離開金陵,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具體去幹什麽了。
沒人知道。
而他們讓陳鹿思暫時别離開,陳鹿思想了想,也答應了。
不過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幹什麽。
所以最後深思熟慮之下……陳鹿思決定跟随單藜去醫院。
畢竟他在金陵也不認識别人,總不能一直站在馬路邊吧?
不過……金陵這邊并沒有專門針對賦能者的醫院,姬莘可以通過一些非常規手段,利用普通的醫療資源,進行全面的檢查。
但陳鹿思卻不能大搖大擺抱着個貓走進醫院裏。
畢竟裏面還是有不少普通患者的。
單藜也沒想到陳鹿思會抱着個貓出來……完全沒有安排。
所以雖然來了醫院。
但最後……陳鹿思依舊隻能站在路邊。
“喵。”
陳鹿思站在醫院門口,抱着一頭白貓,十分顯眼。
主要是這頭由景縮小而成白貓确實很漂亮。
這才剛過去十分鍾,就已經有五個人忍不住過來撸貓了。
一開始陳鹿思還擔心他們撸貓會出什麽事。
但事實證明,他多慮了。
完全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景’似乎真的變成了一頭普通的貓。
“總感覺有些嘲諷啊。”
吳優再次目送一個行人摸了摸貓後離開,看向陳鹿思,忍不住感慨道:“剛剛四個天策如臨大敵,别說碰你懷裏的貓了,甚至恨不得将你連人貓丢出去。
……但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就隻是一頭人畜無害的貓而已,甚至敢随意搓頭,哈哈。”
沒錯。
吳優和夏盼秋兩人也沒有進去醫院。
顯然。
相比起素未謀面的姬莘,傳聞跟夏钺不太合的姬莘。
這兩位第三大隊的成員,更希望和陳鹿思呆在一起。
“吳優哥。”
陳鹿思聞言沉默片刻,然後扭過頭去,看向距離自己兩米遠的吳優,回道:“你要是站在我身邊說這話,那嘲諷意味就更強了……”
“我也怕!”
吳優理直氣壯道:“羅山剛剛說了,這是一個王朝所有人締造出來的産物,哪怕它現在是一隻貓,我也怕。”
陳鹿思:“……”
“其實挺可愛的。”
夏盼秋站在陳鹿思身旁,看着他懷裏的貓,忽然出聲。
陳鹿思聞言微微低頭,看向一雙珠圓玉潤的健美腿并攏,安靜站在自己身旁的夏盼秋,問道:“你不怕嗎?”
夏盼秋想了想,回道:“實話說,剛開始有點……但後續貓在你懷裏不掙紮也沒表現出什麽異常,就好多了。”
“……”
陳鹿思緩緩點頭,接着想到了什麽,忽然問道:“對了,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這次的金陵事件,應該跟兩人沒關系吧?
“……”
夏盼秋沉默了會,低聲回道:“交換。”
陳鹿思愣了愣:“交換……你主動過來的嗎?”
“不是,姬莘天策通知我們過來的,但失敗了……”
夏盼秋搖了搖頭,抿唇回道:“我試過交換,沒有任何反應。”
“……”
陳鹿思看着矮自己一個個頭的夏盼秋,聽到她的話,大概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心情略微有些複雜,許久後才道:“謝謝。”
“不用……”
夏盼秋下意識就要回話。
但她話還沒說完。
“好可愛的貓啊。”
一位女性剛從醫院出來,環視一圈沒找到自己叫的車,卻注意到了陳鹿思,眼睛立刻一亮,然後直接迎了上來,伸手搓了搓陳鹿思懷裏的白貓。
陳鹿思沒說話。
而那位女性搓完貓後,又看了眼陳鹿思,組織了一下措辭:“帥哥,你家貓很可愛!”
“謝謝。”陳鹿思點了點頭。
“嗯,其實我也喜歡貓,可以加個……”
“……”
聽到這熟悉的對話。
夏盼秋立刻回過神來,瞪向了那位‘以貓之名’的女性,一副恨不得刀了她的摸樣。
那位女性一個哆嗦,終于注意到了看起來像陳鹿思妹妹的夏盼秋,也注意到了她似乎要刀人的目光,意識到什麽,朝陳鹿思笑了笑,轉頭離開了。
夏盼秋這才收回目光。
她已經很熟練了。
因爲前面五個撸貓的人,都是一樣的借口。
陳鹿思自己覺得是貓太顯眼了。
但夏盼秋不這麽認爲。
她覺得貓是一方面,陳鹿思是另一方面。
因爲說實話,他真的很符合主流審美,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屬于帥哥的範疇。
略顯陽剛的臉龐輪廓線條分明,黑發束成馬尾,身材修長,懷裏又抱着一隻白貓。
這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真的很吸睛。
“……你真的是因爲不害怕,才站在我身邊的嗎?”
陳鹿思目送那位撸貓的女性離去,然後突然看向夏盼秋,問了一句。
“……”
夏盼秋聞言一怔,然後有些錯愕地看向陳鹿思。
這可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這種時候,他一般不是會沉默的嗎?
陳鹿思和夏盼秋對視着,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
夏盼秋率先堅持不住,她移開了視線,目光躲閃了起來,有些赧顔。
“哈哈哈。”
遠處。
吳優看到這一幕,立刻忍不住笑了出來:“都是以貓之名,沒區别……”
夏盼秋立刻瞪向吳優,異樣的神色瞬間收斂,用力握緊小拳頭,一副恨不得也刀了他的表情。
吳優笑聲立停,往後退了幾步。
“……”
陳鹿思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夏盼秋,以及遠處再次後退的吳優,沉默了會後,忽然笑了笑。
……出來真的挺好的。
同一時間。
一公裏外。
某處天台。
泰山雙目被靈染成了湛藍色,他眺望着醫院門口的陳鹿思,突然問道:“還要看下去嗎?”
“嗯。”
羅山點了點頭,接着猶豫片刻:“你應該知道爲什麽。”
泰山想了想,回道:“……因爲一半金陵屬于景那句話?”
“對。”
羅山回過頭來,望向泰山,皺眉道:“陳鹿思或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事實是,他爲什麽會知道半個金陵屬于景?”
泰山沉默片刻:“因爲景屬于他……”
“沒錯。”
羅山表情有些怪異:“唯一的可能就是……景屬于他,半個金陵,也屬于他!”
泰山:“……”
……
“大緻情況就是這樣。”
李征挺直腰杆,站得筆直,哪怕隔着電話,依然保持着優良的站姿。
而聽完他的報告。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半晌,這才出聲問道:“那頭‘景’現在在陳鹿思懷裏?”
“對。”
“所以你們僅僅隻用了不到二十把天罰武器……就讓疑似本我高層的存在隕落了?”
“對方是否死亡存疑,不過效果确實極好。”
“陳鹿思有沒有受傷?”
對方語氣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李征有些疑惑,但還是回道:“沒有。”
“天策府高層很震驚?”
“對。”
“你們警備軍正在配合天策府?”
“對。”
“立刻抽一半人出來,讓他們去陳鹿思身邊。”
“……爲什麽?”
“保護。”
“保……護?我覺得……”
“先照做!”
“明白!”
“辛苦了。”
“……”
電話挂斷了。
李征放下手機,微微皺眉,有些狐疑。
他有些不理解高層的命令。
保護?
現在天策府的高層都在……
等等。
李征忽然反應了過來,臉色變了變。
高層難道是擔心……天策府?
但爲什麽?
……
陳鹿思這段時間經曆了很多……不知不覺間,性格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但遠在鵬城的司雨潔,卻一如既往。
他依舊如往常一般,安靜站在天策商貿前台,充當着花瓶。
隻是今天,她沒有摸魚。
因爲金陵那邊的事,她也已經聽說了。
你說她完全不擔心陳鹿思……那是假的,不過她确實沒有太好的辦法。
她不可能拖家帶口去金陵。
更何況她去金陵……也不見得能改變什麽事。
打架她還行。
找人她是真的不擅長。
就更别說她的女兒了。
她隻能呆在原地等消息。
不過最後……她沒有等來金陵那邊的消息,反倒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很突兀的。
空氣忽然就扭曲了起來,伴随着陣陣黑霧溢出,似乎某條‘通道’正在打開。
司雨潔看到這一幕,悚然一驚,立刻就舉起了手。
但不等她發動術式。
“……真暴躁啊。”
熟悉的聲音響起。
接着,空間猶如紙張般,忽然被撕裂,一道人影被黑霧從虛空中擠了出來。
當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司雨潔愣了愣,然後不确定道:“夏钺?”
夏钺回頭看了眼緩緩閉合的‘通道’,接着晃了晃腦袋,看向不遠處一臉錯愕的司雨潔,笑道:“笑笑,好久不見啊……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有什麽大事發生嗎?”
“……”
司雨潔慢慢放下手,然後歎了口氣:“可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