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有些懵。
明明上一秒，他還站在颠倒的異境中，看着不平靜的海面，準備指揮警備軍用天罰武器再轟一輪。
但下一秒。
他就發現自己出來了……正坐在駕駛座上，手握着方向盤，腳踩着油門，分明就是剛出隧道時的模樣。
……出來了。
莫名其妙就從異境裏出來了。
因爲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出來時又毫無征兆。
這一刻。
李征甚至都不确定剛剛發生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了幻境中，又有點懷疑剛剛自己是在白日做夢。
直到。
一聲貓叫突然在身側響起。
“喵。”
李征如夢初醒，猛地扭頭看向副駕駛座。
陳鹿思坐在副駕駛座上，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白貓，外形有點像布偶，毛發柔軟如絲，純潔的白色毛發在雨後陽光下正閃爍着微弱的銀輝。
它豎起耳朵，趴在陳鹿思腿上，一雙眼睛如同翡翠色的寶石，明亮而清澈，看起來非常聰慧。
“貓？哪來的貓？”
李征看到這一幕，瞪着眼睛，有些失神，他記得很清楚，陳鹿思是獨自一人來金陵的。
怎麽突然多了個貓？
等等。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忽然一變：“陳鹿思。”
因爲李征的聲音，陳鹿思也回過神來，他看了眼李征，然後順着他的目光又看了眼腿上的白貓，沉默片刻：“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沒錯，我們出來了，放松，現在先開車靠邊，你堵在路中間了。”
其實此刻陳鹿思也有些混亂。
而李征聽到陳鹿思親口承認，終于有了實感，他回頭看了眼，發現不隻自己停下了車，身後的車隊也跟着停下了。
顯然。
其他警備軍跟他一樣，因爲事情發生得太快，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這就苦了後面的車主了，他們不知道這幫神經病爲什麽将車停在中間，全都罵罵咧咧。
李征注意到這一點，立刻壓下内心的震驚，重新啓動車子，往前駛去。
不知不覺間。
金陵的雨也停了……但濕潤的意味仍然彌漫在空氣中，路面還留有積水。
車子駛離隧道範圍。
李征緊皺着眉頭，回憶着那出來後突然就變得暧昧不清的記憶，剛要出聲詢問陳鹿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卻發現陳鹿思正扭頭看着車窗外，似乎注意到了什麽。
李征跟随他的目光望過去。
泰山，唐語，于舟，羅山正站在路旁。
而吳優和夏盼秋正站在不遠處，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們。
滋啦——
李征微微一怔，接着猛打方向盤，用力踩下了刹車。
時間稍稍往前推。
姬莘暈過去後，泰山沒有再說什麽，但臉色依舊非常難看。
斬魅毫無疑問是成功了。
這一刻。
金陵可以說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所有已經活性化的傳說被拔除，全都化作了斬魅的養料。
而剛剛黃泉主流也确實短暫地和金陵失去了聯系。
雖然不知道陳鹿思等人出來沒有……但他們确實是盡力了。
如果事情到此爲止。
泰山沒什麽好說的。
但問題是。
事情到這還沒完！
黃泉主流和金陵的聯系被斬斷後，想要再次建立聯系，卻發現半個城市都無法重新建立聯系了，就像被什麽東西污染了一樣。
本來斬魅就是忤逆之舉。
現在斬斷聯系後，還做不到完璧歸趙……這跟裂土封王，割據一方有什麽區别？
所以領頭的泰山和姬莘首當其沖，直接遭到了十殿的強烈反噬。
泰山還好，畢竟他的權柄具有極強的象征意義。
但姬莘就遭了。
泰山如果沒猜錯，她的結石估計都裂了……也好在她的權柄能力無論怎麽說，都屬于道教體系，要是普通的民俗體系，估計這會她命都沒了！
泰山不知道爲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人都還沒救出來，就搭進去了半座古都！
如果那半座古都一直無法和黃泉主流建立聯系，最後淪爲無主之地，那……泰山甚至都不敢想下去！
另一邊。
唐語将手從姬莘胸口挪開，然後看向泰山，臉色同樣不好看：“她靈魂被撕扯過……結石已經開裂了，雖然生命無礙，但估計後續影響不會小。”
“沒死都是萬幸了……單藜，你聯系一下醫院，檢查一下姬莘的狀況，雖然用處可能不大，但先聯系。”
泰山歎了口氣，有些煩躁地繼續道：“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半座古都沒了啊，十殿那邊先不提，對我們這些賦能者的影響先不提，要真讓半座城市成爲無主之地，本我的人再趁機而入……”
說着說着。
他更加焦躁了，用力抓了抓頭發。
單藜單手抱住姬莘，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了手機。
而羅山沉默片刻，看向泰山，出聲詢問道：“……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還想問你！”
泰山聞言，猛地擡起頭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景爲什麽會蘇醒？封建王朝都亡了多久了，金陵都多久沒成爲國都了，爲什麽還會有‘景’的存在？爲什麽還沒死絕？而且斬魅爲什麽會導緻黃泉主流徹底失去半個城市？”
“……”
羅山沉默不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主要是……他也不能理解。
而其他人聞言也陷入了沉默。
因爲事情明顯已經超出了控制，這已經不是陳鹿思警備軍消失那麽簡單了。
這已經涉及到了黃泉主流，誰也不敢下定論。
許久後。
唐語才輕聲道：“先不說黃泉主流，所以陳鹿思等人到底出來沒有？要是連人都沒救到，那就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聽到唐語的話。
落湯雞一般的衆人臉色更臭了。
泰山想了想，正準備說話。
但他還沒出聲。
急促地刹車聲突然響起。
衆人擡起頭來，當看到熟悉的越野車車隊，全都怔在了原地。
包括吳優和夏盼秋。
李征停下車後，立刻解開安全帶，然後推開車門，看着遠處落湯雞一般的天策府高層和昆侖高層。
陳鹿思也解開了安全，然後想了想，還是将貓給抱了起來，然後跟着走下車，同樣看向了遠處那幫高層。
不過。
他不止看高層，還看遠處的風景。
因爲他總覺得……金陵有些怪。
而泰山等人親眼目睹陳鹿思以及李征走下車，終于反應過來，立刻迎了上去。
稍遠點的吳優和夏盼秋也是眼睛一亮，跟着迎了上去。
“李征，陳鹿思。”
泰山步伐極快，還沒走到，就喊起了兩人的名字。
但他身後，随着距離拉近，陳鹿思懷裏的貓映入眼簾。
唐語以及羅山兩人的腳步都頓了頓。
而且越來越慢。
等泰山來到陳鹿思以及李征面前。
唐語和羅山腳步徹底停了。
兩人表現得……都有些怪異。
唐語站在原地，微微弓起腰，如同炸毛一般，忽然死死盯着陳鹿思懷裏的貓。
而羅山雖然沒那麽誇張，但也停下了腳步，瞪大了眼睛，神色不斷變換着。
陳鹿思越過泰山，看向了兩人。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
泰山似乎還沒發現異常，看着李征，有些急促地問了一句。
說到底。
無論是斬魅也好，黃泉主流失去半個古都也好，追根溯源都跟陳鹿思以及李征等人消失有關系。
想要搞清楚緣由。
首先就需要搞清楚，李征他們遭遇了什麽。
這也是泰山那麽着急的緣故。
“……”
李征聽到泰山的問題，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看向了陳鹿思。
因爲随着走下車，被略帶濕潤之意的空氣一吹，他感覺身處異境中的記憶變得更加暧昧不清了，迷失後以及清醒的記憶互相糾纏。
……恍若一場夢。
李征忽然有些分不清楚了，哪些事是真的，哪些事是假的。
而考慮到自己還曾迷失過。
所以李征直接看向了陳鹿思，希望他來回答。
泰山注意到李征的目光，也看向了陳鹿思，接着……終于注意到了唐語和羅山的異常。
“你們在幹什麽？”泰山有些疑惑。
“……你懷裏的是什麽！？”
唐語沒有回答泰山，而是死死盯着陳鹿思懷裏的貓，嬌喝了一聲。
羅山也是如此。
泰山聞言看了眼被陳鹿思抱着，讓他隐約感到親切的白貓，也終于注意到了不太對勁的地方。
不對。
爲什麽陳鹿思會抱着貓？
“我不是很确定。”
陳鹿思注意到泰山重新看向自己，沉默片刻，将貓舉起，回道：“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景’，對了，你們知道‘景’是什麽嗎？”
“……”
陳鹿思問了出來。
但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
當聽到陳鹿思說自己懷裏的貓是‘景’，泰山猛地瞪大眼睛，接着猶如觸電一般，立刻往後跳開，直接拉開了距離。
而本來看起來人畜無害，還讓他隐約産生親切感的白貓，瞬間也變成了洪水猛獸。
泰山瞪着陳鹿思，猶如見鬼了一般。
他尚且如此。
就别說唐語和羅山了。
羅山看着陳鹿思懷裏的貓，整個人都戰栗了起來，然後有些語無倫次道：“你、你在說什麽？”
“看來你們知道。”
陳鹿思看到他們反應，緩緩舒了口氣，明白了。
羅山聽到陳鹿思的聲音，目光緩緩上移，輕輕戰栗着，不敢置信道：“——不是，你說這是‘景？’，這怎麽可能！？這可是王朝見證者！你又不是國祭體系！而且就算你是國祭體系，我也沒聽過誰能将景給抱出來啊！！！！！到底發生了什麽！？”
“……”
其他人聞言，紛紛移動目光，瞪向了陳鹿思。
而就在這時。
“喵~”
雖然被這麽多人盯着，白貓依舊冷靜，熟悉環境後也不掙紮了，乖乖縮在陳鹿思懷裏，甚至在羅山說完後，還輕輕喵了一聲。
“………………”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不算了解内情的吳優以及夏盼秋，聽到這惟妙惟肖的叫聲，臉色都開始變換了起來。
這分明就是貓吧？
這怎麽看都是貓吧！
“……到底發生了什麽？”
泰山深吸口氣，雖然他也覺得這完全就是貓，理智也告訴他，這絕對不可能。
但陳鹿思剛剛準确說出了‘景’這個名字……這可不是普通賦能者能接觸到的東西。
别說普通賦能者，除了羅山，就連他們在這之前都對‘景’不算了解。
畢竟封建王朝都亡了那麽久了。
陳鹿思和警備軍根本就不可能接觸到相關的知識。
除非……他們真的直面過‘景’。
陳鹿思沉默片刻，将貓往上抱了抱，然後簡單說了一下異境裏發生的事。
不算詳細。
但也不算敷衍。
他從莫名其妙被拉入異境說起，一直說到景重現鑽出水面。
但最後。
當說到景爲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
陳鹿思猶豫了會，沒有提岚的事，而是直接越過她……說景朝自己走來就變成這副摸樣了。
而随着陳鹿思娓娓道來。
别說泰山等人了。
就算是李征這些親身經曆者都目瞪口呆。
除卻他們知道的事。
後續的什麽衆人迷失，孤身一人，神秘和尚，異境突變，莫名被追殺，本我高層登場，翻轉異境……
真的是一環扣一環啊！
這是什麽冒險小說嗎?
這都能活下來的嗎？
聽着聽着。
李征的表情就變得複雜了起來，而周堅那幫在異境中從始至終沒有清醒過來，莫名其妙就離開異境，依舊迷迷糊糊的人，更是如同聽天書一般。
至于泰山等高層……神色不斷變換。
就像是在表演變臉。
“大概事情就是這樣。”
陳鹿思說完了，接着解釋道：“這就是我知道的情報，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
沒人說話。
一片死寂。
除了路旁的呼嘯車聲，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而路過的車輛，看到站在路旁的陳鹿思等人，都會投去疑惑的目光，但根本沒人在意。
許久後。
陳鹿思懷裏的白貓再次叫喚了一聲。
“喵。”
“……這他媽！”
泰山終于回過神來，揉了揉太陽穴，直接爆了一句粗口，然後暈乎乎道：“你讓我緩緩。”
這一刻。
泰山的表情，比聽到夏钺說要去黃泉主流還要複雜。
另一邊。
羅山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一旁表情有些扭曲的于舟，說了句一樣的話：“也讓我緩緩。”
唐語倒是沒有說什麽，聽完陳鹿思的話，隻是更加戒備地瞪着白貓，就像遇到天敵一樣，甚至……開始後退了。
幾位高層因爲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受到了沖擊，都有些懷疑人生。
“……”
陳鹿思看了看他們，接着又看了看暫時沒來打擾，但同樣目瞪口呆的夏盼秋以及吳優，最後視線定格在遠處的姬莘身上，問道：“所以你們這邊又發生了什麽？爲什麽……我總感覺金陵被一分爲二了？”
“……”
他這話一說出口。
刷——
泰山瞬間擡起頭來，睜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你能感應到！?”
陳鹿思微微皺眉：“難道你們不行？”
泰山：“……”
他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
雨停了。
但雨意仍然彌漫在這座六朝古都之上。
古老建築、古街巷道，以及曆史悠久的文化遺迹都被雨水洗淨，煥發出獨特的魅力。
死瘡站在高處，看着雨後的古都，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感慨。
真是座充滿魅力的城市啊。
……可惜自己不能遊覽。
他其實對這座城市挺感興趣的，一直都想來逛逛。
畢竟這座城市承載的東西可太多了。
可惜事情太多，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好不容易有機會，馬臉男人的晉級又太過于重要，他不能走開，所以一直不能成行。
不過……等馬臉男人完成晉級，應該就能好好逛逛了。
天策府直到現在，似乎都還沒反應過來。
已經沒人能阻止他了。
等馬臉男人成功後，直接離開，天策府估計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混亂。
而自己正好可以趁亂褪去僞裝，好好逛一逛這座城市……
想到這。
死瘡有些期待，忍不住笑了笑。
而同一時間。
剛剛馬臉男人站立的位置，空氣忽然扭曲了起來。
接着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現了。
死瘡注意到了，立刻帶着笑迎了上去。
“恭喜——”
“嘔——”
死瘡話還沒說完。
馬臉男人正對着他，直接嘔出了一大口血，全噴在了他身上。
“……”
死瘡看到這一幕，身上的霧氣一滞，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這會。
他才注意到馬臉男人到底有多狼狽……說馬臉男人衣衫褴褛那都是誇獎。
此刻，他頭發淩亂，衣服破爛不堪，被炸裂的皮膚和瘀青全都暴露在空氣中，臉色蒼白，臉上布滿了驚恐之色，整個人都在搖搖欲墜。
死瘡呆滞地看着馬臉男人，眼看他就要倒了，才反應過來，立刻向前，一把扶住了他，接着震驚問道：“怎麽回事？”
“……”
馬臉男人急促喘息着，飛快回道：“離開。”
“啊？”
馬臉男人帶着驚恐之色，聲音顫抖，猶如驚弓之鳥般吼道：“我說離開！！！立刻離開金陵！！！”
死瘡懵了。
而看他不動。
馬臉男人直接一把推開他，然後扭頭就跑。
死瘡微微張開嘴，望着馬臉男人跑路的背影，呆若木雞。
……
同一時間。
玄武區。
那座曆史悠久，古老而莊嚴的寺廟内。
“大師父！！！你去哪了啊！吓死我了！”
小沙彌看着突然出現的僧人，立刻哭着撲了上去。
發須皆白的僧人愣了愣，然後輕輕抱住自己的小徒弟，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