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晚風,濕冷刺骨,此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女生宿舍門口,女生們一個個裹着厚厚的外套,巴不得趕緊回到宿舍,回到溫暖的床上。
黃湘雲烏黑的發絲随風飄揚,仿佛要與夜色融爲一體,她的身子微微被冷風吹得有些發抖,但,她漂亮的眼眸之中,卻讓人感覺比這初冬的晚風更加寒冷。
說起來,許可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黃湘雲的這幅眼神了。
有那麽一瞬間,許可有一種又見到了剛開學,剛剛軍訓的時候的那個黃湘雲,那時的她,眼神清澈靈動的同時又略帶傲寒,沒有半點被戀愛染色的痕迹。
“嗯,談,都可以談。”
許可笑着點了點頭。
“不過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站在外面吹冷風,小心感冒。”
“不用。”
黃湘雲搖搖頭。
“馬上門禁了,就在這裏說吧。”
“許可,那個熊妙妙的身體,手感是不是很不錯?”
黃湘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平淡如水。
許可無奈探口氣,說:
“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
“剛剛我本來就是要讓别的女生帶她回去的,你不是說好了不介意的嘛?”
黃湘雲依舊面無表情,說:
“那是因爲我知道,不管換誰送她回去,都不會改變什麽。”
黃湘雲微微擡起頭,清澈的眼眸認真地看着許可。
“許可,她喜歡你,對吧?”
“.”
許可聽聞這話,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哈?”
“不是,湘雲,你爲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啊?!”
“直覺。”
黃湘雲認真地說:
“女人的直覺可是很準的,有些事情,比如她看你的眼神,她對你的态度,都瞞不過我的眼睛的。”
“荒謬。”
許可也收起了微笑,表情嚴肅了起來。
“沒有任何證據,單憑直覺就輕易去對一件有可能污蔑别人名譽的事情做判斷,湘雲,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很理智的女孩。”
“證據麽?”
黃湘雲輕輕一笑,說:
“那好,麻煩你把熊妙妙的聯系方式給我,我有事找她。”
“你找她幹嘛?”
許可警惕地說。
黃湘雲道:
“鑒婊。”
女孩面無表情地說:
“别誤會,是手表的表。”
“我在杭州認識一家專業的名表鑒定機構,我希望明天熊妙妙帶着她的那塊‘高仿’浪琴,和我一起去一趟,看看她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聽到這話,許可心裏一凜。
好家夥,這個黃湘雲,果然不簡單啊!
或許,是最近一段時間,許可已經習慣了黃湘雲那副沉溺在甜蜜愛情中的小女生形态,差點忘了,她原本就是一個頗有心計的女人啊!
見許可不說話,黃湘雲淺淺一笑,繼續說:
“不過,在此之前,許可,我想先問你一句,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最後的鑒定結果,這塊表就是正牌的,價值兩萬多的浪琴,那,就她那點工資,到底是怎麽買得起的?”
“是她在說謊吧?那她爲什麽要說謊呢?”
“是因爲不想讓大家知道她被某個有錢人包養了的事情麽?”
黃湘雲口中說出的話語,一字一句地刺入許可的心裏,剝開了許可覆蓋在内心之外的虛僞,不過許可此刻臉上的表情,依然強裝鎮定,說:
“黃湘雲。”
“你有病吧?”
此話一出,二人之間的氣氛,瞬間直接降到了冰點。
雖說此時的氣溫還遠遠沒到杭州每年最冷的時候,但,空氣之中的水分,仿佛在瞬間凝結。
這是黃湘雲自從認識許可以來,許可第一次對黃湘雲使用這麽惡劣的語氣。
看着眼前面容和12月的寒風一樣冷峻的少年,再想起當初那個在九月的盛夏,在操場上抱着吉他自彈自唱,仿佛能把所有人的内心都給融化的陽光男孩,黃湘雲的一對美眸,終于濕潤了起來。
“所以,許可,你總算是承認了麽?”
黃湘雲粉嫩的嘴唇在夜風之中輕輕地顫抖,哆嗦,呼出陣陣白霧。
“玩膩了,就想換換口味了,是麽?”
晶瑩的淚珠順着黃湘雲白皙的臉頰滾滾劃落,世界崩塌一般的沖擊感,哪怕是黃湘雲這麽理智冷靜的女孩,也終于忍不住哭了。
“黃湘雲!”
面對女朋友的淚水和質問,許可沒有試圖解釋,而是提高了嗓門,兇巴巴地說:
“你今晚到底鬧夠了沒有啊?!”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過分!”
一男一女的争吵,引得周圍路過的女生們紛紛忍不住駐足回望。
“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扪心自問,對你,我有哪裏做的不好的,或者虧待過你的嗎?!”
“我本來就要兼顧學業和事業,每天忙得要死,但不管我多忙,我總會抽出足夠的時間陪你,因爲你是我女朋友,這是我的義務!”
“我好不容易坐上學生會主席的位置,今晚難得抽時間,帶着大家一起出來聚個餐,高興高興,可你呢?你這個當女朋友的,就是這樣在飯桌上給我臉色,給我使絆子是吧?!”
“我沒有!!!”
黃湘雲也忍不住了,帶着哭腔,提高了嗓門。
“我擔心你喝太多,傷了身體,這就叫給你臉色是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
許可呵斥道:
“好端端的一個飯局,你在飯桌上公然和别人撕就算了,結果你還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給我扣帽子,給我一個莫須有的污名!”
許可此刻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被污蔑了似的。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啊!”
黃湘雲哭着尖叫到:
“我要拿她的手表去做鑒定,你爲什麽要攔着我?!”
“我什麽時候攔你了?!”
許可直接掏出手機,把熊妙妙的聯系方式推給了黃湘雲。
“你真要這麽做也随你便,我隻是覺得,這樣貿然地懷疑一個人,很不妥當。”
見許可真的把熊妙妙的聯系方式推過來了,黃湘雲微微一愣。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怪許可了。
許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機會,順勢乘勝追擊。
“反正聯系方式已經給你了,你想怎麽跟她說都是你的自由,但我不會去逼着她照你說的做,因爲,我跟她關系本來就沒那麽熟,我們就隻是普通的同事關系,我沒有權利去強制她做什麽工作以外的事情。”
“反正我很認真地告訴你,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但如果你非要捕風捉影地展開一些無端的聯想,那我也沒辦法,畢竟,我也不可能去左右你的思想。”
此刻,黃湘雲早已是哭成了一個淚人,臉上滿是淚痕,漂亮的眼眸周圍,眼妝也漸漸被淚水暈染開來。
“是麽?”
女孩抽泣着,飽滿的上圍劇烈地起伏。
“可是,今晚我在飯桌上,被她攻擊,被她拿惡毒的話語說我的時候,你爲什麽連一句話都不肯幫我說?!”
“真的,許可,從始至終,你都沒有爲我,爲你的女朋友說過一句話,反倒是宋恩妍再幫我!”
“你别跟我提宋恩妍,提起她我就來氣!”
許可沒好氣地說:
“黃湘雲,我看你是不是因爲和宋恩妍越走越近了,把她身上那些臭脾氣壞毛病也學過來了?!”
“你要不要複盤一下你們今晚在飯桌上都對熊妙妙說了些什麽?”
“先是宋恩妍帶頭嘲笑人家農村出身,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揭人家的短!”
“宋恩妍沒教養就算了,可是你呢?你江南書香門第出身,居然也幫着宋恩妍煽風點火,就算你們要罵她,要攻擊她,那也得找個合适的理由吧?”
“她本來就不止一次跟我說過,不想和你們一起吃飯,說在你和宋恩妍的面前,她很自卑。”
“她本來性格就敏感,她以前其實是叫熊二,就是因爲怕被人嘲笑名字土,才改的名字。”
“什麽時候農村出身都成了一個被人嘲笑的理由了?!還是說,在你的價值觀裏,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你們富庶地區的人都不吃農民種的糧食是吧?!”
“那照你們這麽說,我這種雲南邊陲,西南山村裏出來的鄉巴佬,哪有資格和你們兩位大小姐坐一桌吃飯?”
“你說,就今晚的場合,我該怎麽幫你說話啊?!”
許可義正言辭地斥責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黃湘雲哭喊道:
“我沒有瞧不起她,我隻是,我隻是看不慣她那副刻意接近你,那副在你面前谄媚的樣子!”
“許可,我也明确告訴你,女人看女人很準的,這個熊妙妙,你别看她長得可愛,但這些,都是她裝出來的!”
“她的真實面目,就是個嘴臉醜惡的綠茶婊!你離她遠一點!”
“那我要怎樣才算離她遠啊?!”
許可沒好氣地說:
“我這段時間,隻要沒課,隻要一有空,忙完了訊鳥那邊的事情,不都是陪在你身邊的嗎?!”
“我跟熊妙妙除了工作上有一點交集,别的還有什麽嗎?”
“偶爾一起吃個飯,那也是你在場的啊!”
在許可一番理直氣壯的說辭下,黃湘雲居然一時間有些被許可給駁斥到了。
許可繼續說:
“你知道嗎?熊妙妙是我訊鳥剛剛成立時的第一批員工,以後訊鳥要是做大了,正式成立公司了,那她就是元老,能有股權的那種。”
“我們一開始隻是同班同學,她那個時候條件不好,缺錢,得知我要創業後,就第一時間想要跟着我幹,賺點零花錢什麽的。”
“訊鳥那間小鋪面,在剛剛開學的時候,還是一片破爛,都是她幫我一點一點打掃,裝修,然後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訊鳥成立之初,除了騎手,所有後台工作人員就我們兩個,大量的工作,也都是她幫我完成的,她工作能力強,又能吃苦,又服從指揮,這樣的人,不論男女,我和她關系好一點,飯桌上一起喝點酒,有什麽問題麽?”
“怎麽?就因爲我女朋友看她不順眼,難道我就要因爲這個借口,莫名其妙地開除一位得力幹将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黃湘雲焦急地争辯。
“說的我好像是無緣無故看她不順眼似的!”
“我跟你說了,她看你的眼神,跟你說話的語氣态度都有問題!”
“她百分之百對你有想法!”
“許可,就算她工作能力再強,那也不是她當小三的理由吧?!”
“明知道你有女朋友,還刻意接近你,貼着你的身子跟你喝酒,當着我的面都敢這樣,那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她會做什麽,我想都不敢想!”
“那你想讓我怎麽辦嘛?!”
許可不耐煩地問:
“我或許沒有你那種莫名其妙的直覺,但起碼她到現在爲止,并沒有給過我什麽暗示或者明示,我該怎麽做?”
“難不成,你要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把人罵一頓,說不準你對我有意思?”
“那要是人家本來就對我沒意思呢?那我豈不是要被人嘲笑自戀?”
“這些事情,你有爲我考慮過麽?!”
“我”
黃湘雲一時語塞,毛呢西裝下面,鼓鼓的胸脯因爲情緒的劇烈波動而不住起伏,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既然你不方便說,那就由我去跟她溝通。”
沉默了幾秒鍾後,黃湘雲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會爲今晚在飯桌上的話題對她誠懇道歉,但,那塊手表,我依然會要求她拿去做鑒定。”
“可以,随你高興。”
許可這次不再找理由推脫,一口答應。
如此,二人之間,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隻餘下夜晚的寒風在耳邊呼嘯。
最後,還是黃湘雲先打破了沉默。
“好了,時間不早了。”
女孩淚眼婆娑,輕聲說:
“回去吧,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許可沒說話,冷着臉,擺出一副真的生氣了的樣子,轉身就走。
“許可!”
許可轉身後,黃湘雲并沒有上樓,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許可的背影,約莫許可走出五米左右,女孩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聽到黃湘雲的喊聲,許可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鍾,才緩緩回頭。
“還有事麽?”
黃湘雲伸手揉了揉早已哭花了的眼角,哽咽着說:
“你有沒有想過,我之所以這麽敏感,是因爲,我真的很喜歡你?”
夜風拂過許可的風衣下擺,和他烏黑的發絲,許可嘴角微微抽搐,開口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被誤會,被污蔑的感覺是怎樣的?”
“如果.如果最後是我真的誤會了你.”
黃湘雲擦着眼淚,身子因爲抽泣而顫抖。
“那我随你處置,你要打要罵,我都聽你的。”
“我會把我的……把我自己完全交給你。”
聽到這話,許可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一笑。
“不早了,早點回去睡覺吧。”
說實話,在今晚之前,許可對于黃湘雲,還真的是有些感覺的。
特别是她溫柔的說出,要給自己織圍巾的時候的樣子,那一瞬間,許可是對她心動過的。
但,今晚過後,黃湘雲在許可的心裏,早已是天涯陌路人了。
這個女孩直覺太敏銳,心思太細膩,占有欲太強,對他這種渣男來說,絕對不适合。
他之所以還在做最後的狡辯,隻不過是想讓接下來的分手變得體面一點。
至少,最後的結果,得是自己被污蔑,和黃湘雲性格不合鬧矛盾而分手,而不能是被人說自己是因爲戀愛期間出軌而分手。
這點真的很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