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是陳家抵京的日子。這趟回去,陳恒已經竭力在縮短時間、行程,能推的邀約一概推了幹淨。就是這般急促,來回一趟尚用了一個月。
估算着主人家回來的時辰,晴雯把家中正堂各處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少爺離府前,特意留了五十兩銀子,讓她看着在家裏添些擺設、用具。獨自看家的小女婢,一想到今日是少爺的尊長齊至,心中不免又喜又憂。
晴雯,你已經沒有退路,可千萬不能惡了府裏的大老爺、老夫人。小丫頭在心裏告誡着自己,那股天地間無處容身的感想還未升起,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喧嘩。
肯定是少爺回來了。晴雯急忙起身,握着手帕就往門口趕去。才過了中庭,都未到影壁。就見一夥壯碩的人,挑着大筐小包進來。
領頭的是信達、湘蓮,這倆人一見晴雯來了,忙道:“晴雯,快引這些人到我們家庫房,讓他們妥當擺放。仔細些,都是要送到林家的要緊東西。”
那就是少爺的聘禮。晴雯點點頭,又見各物上都蓋着紅布,籮筐邊上又被人用白紙黑字寫着東西名字,以免旁人翻找麻煩。她隻匆匆掃過幾眼,就知道這些東西該怎麽處置擺放。
這三人忙個不停,才跨入陳宅的陳丐山跟老周氏卻瞪大了眼睛。來的路上,他們是聽大孫子說過,陛下賜了套宅子給自家。可他們也沒想到,這宅子竟有這般大、這般豪綽。
陳淮津亦是暗暗稱奇,不過他到底見過些世面。隻拉着二嬸李氏,将陳宅跟揚州鹽商的豪宅,放在一處比較起長短優劣。
陳清嶽膽子最大,才進了家門,就拉着陳寅到處遊玩相看。一路下來,覺得一切甚是新奇。陳恒瞧出了兩位姐夫的緊張和局促,就把元元從大姐夫手裏抱過來,跟他們說道:“大姐夫、二姐夫,我們晚上可以去亭子裏喝茶。那處的夜景,着實不錯。”
胡祥恒跟葉廣潮對視一眼,忙點着頭。看樣子,還是要消化下這套宅院對他們的沖擊。陳恒一手抱着元元,又拉着老周氏走到家中正堂。
晴雯好似學了分身術般,此刻驚險的殺回來,忙給主人家端茶倒水。見她額頭忙出細汗,陳恒也是勸道:“後頭的事情交給信達就好,你先在此伺候着吧。”
“诶,少爺。”晴雯脆聲應道。
老周氏的一雙眼睛,自從晴雯出現,就沒移開過視線。等到晴雯轉過身去倒茶,她才拉着大孫子,悄聲道:“恒兒,這麽好看的丫頭,是誰家的小姐落難了嗎?”
陳恒不好解釋,隻好把目光看向母親。顧氏之前在京師待過一陣,知道晴雯的來曆。就把此事說到林家那邊,說黛玉擔心陳恒在家無人服侍,就特意從外頭請了個奴婢來照顧。
老周氏一聽,就覺得黛玉這孩子心思果然細膩,對孫兒更是體貼入微。可一想這樣的好人家,連丫鬟都長得如此漂亮。又開始深深擔心,自家準備的聘禮準備的是否夠格。
都是老頭子的錯,借着由頭發了一通火,将好些人的心意都拒之門外。
陳丐山不知道自己無端受了埋怨,正在位置上拘謹的僵着手。老人家一輩子沒住過這麽好的宅子,即使知道是自己家,行動起來也有些束手束腳。
陳恒知道家裏人還需要些時間适應,就起身去庫房那邊,跟信達一起确認着聘禮的情況。說實話,陳家這次共準備了八十八擔聘禮,已經十分大氣。
有金銀珠翠首飾,也有绫羅綢緞等物,更少不了書畫之物。其中一對新郎、新娘用的禮服,做工十分精細好看。這是秋浦街上的女工,得知陳郎要跟前任知府愛女成婚,抓緊時間趕制出來,随陳家人一道上京。
這份量,以陳家如今的家境,可以說是舉家之力,傾家之富。可看看人家随手一個奴婢,就有幾分天香國色。也難怪老周氏開始患得患失。
陳恒倒不在意這點,他覺得自家人能做到這份上,已經足夠好了。沒必要跟外人比,更沒必要向高門大戶看齊。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真要家裏砸鍋賣鐵讓自己娶妻,反倒把一樁好事辦成壞事。既不是老師、玉兒的本意,也是給自家徒增煩惱。
這夜,家人在晴雯的安頓下各自尋了住處歇息。明日開始,他們就要開始忙碌陳恒的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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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陳家人才起床不久,正商量着誰去林家送大雁合适。外頭突然來了位宮中内宦,說是太子李賢來訪。
陳恒正好在家,忙領着家人趕到門口,靜候着李賢的大駕。稍頃,太子儀仗先到一步。不久,車駕才停穩在陳宅門口。
李賢帶着李俊下了車,就對着行禮的陳家人道:“陳卿不必多禮,孤今日來,可是要跟陳卿讨杯喜酒喝。”
陳恒聞言一驚,先将太子請到府内高坐。又帶着幾位長輩跟弟弟們作陪,疑惑的問着太子那句話的意思。
李賢大笑,擡手示意陳家人隻管入座,簡言道:“父皇聽聞陳卿的婚事,還少一個主婚人。正好孤最近得閑,就從父皇手裏接了此事,陳卿不會介意吧。”
這可是大好事啊,誰家娶妻能請太子爺當主婚人。陳恒大喜,忙從位置上起身,沖着笑眯眯的李賢行禮道:“臣之小事,能得殿下主持。實乃三生有幸,是臣和拙荊的福分。”
聽到陳恒已經稱呼黛玉爲拙荊,候在李賢身旁的李俊,不禁笑彎了眼。好你個狀元郎,想不到伱還有如此急切的時候。
李賢笑着點頭,又揮手示意太子府的下人,提上随行之物。太子府詹事帶了一份陛下的聖旨,這是李贽答應陳恒的東西。除此之外,另有一塊禮部加緊趕制出來的牌匾,也要挂在陳宅中以壯聲勢。
禮部的牌匾,最符合官方的規矩,上書‘三元及第’。若是普通狀元,就是狀元及第的字樣。另賜婚服一對,除了陳恒所用的服飾,另一套禮服霞披是爲黛玉準備。
這些東西,都隻是李贽的心意,後面的才是李賢的賀禮。他從太子府中選了三十擔賀禮來,以表一點心意。其中物件,隻從禮單上看,就多是珍奇貴物。有它們在,放眼到京師各家,都說不出陳家半個不好來。
親眼瞧着一擔擔賀禮挑進府内,就是陳恒自己也是感動不已,直接朝李賢感謝道:“臣寸功未立,得遇陛下、太子恩寵關懷,實在……”
“哎。”李賢笑着擺手,安撫道,“陳卿不必自謙,我跟父皇還惦記着你生财有道呢。”話語稍作停頓,李賢又道,“既要給你主婚,陳卿帶孤逛逛你家,熟悉熟悉地兒可好。”
陳恒感激涕零,當即應聲道:“殿下請。”
李俊跟着兩人身後,瞧着陳恒激動的模樣。心中暗想:好啊,李氏帝王心術又學到一招。爺爺跟爹這般姿态,陳恒以後還不得爲他們李家肝腦塗地。
他心思雀躍之下,更把目光移向陪行的陳清嶽、陳寅。他們三人年歲相當,李俊見清嶽長着一副機靈樣,就悄聲問道:“你是陳大人的弟弟?”
“回殿下,草民是兄長的二弟。”陳清嶽又拉過少語的陳寅,介紹道,“這小子是我們三弟。三弟,快給殿下見禮。”陳寅忍不住翻翻白眼,受不了他二哥的膽大包天。
陳清嶽這話說的着實好玩,李俊聽的有趣,不免跟清嶽多聊幾句。後者常年厮混在二伯的茶攤上,一張嘴皮子本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幾經鍛煉更是妙語連珠,隻聽的李俊大呼有趣,連聲道。
“你比你大哥有意思多了,他老是闆着臉,身上的文人氣太重。讓人聊起來,總擔心自己說的話,是否有失禮之處。”
陳清嶽很是認同的點頭,心有戚戚道:“殿下,我見大哥亦是如此啊。”
“哦?這是爲何?”李俊深感意外,好奇道,“可是你大哥小時候經常欺負你?”
“那倒沒有。”陳清嶽忙搖起頭,黑着臉回憶往事,“不過他喜歡罰我抄書,寫文章。”
還在宮裏治學的李俊,當即抖了抖身子,擡手扶額道:“别說了,别說了。我聽着,就頭疼。”
陳恒不知道這三人的對話,仍在前頭給李賢介紹家中各處。兩人稍作閑話,李賢就命太子府詹事帶上一對大雁去往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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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太子府詹事上門,林如海才知道,爲何陛下今日早早命自己在家等着。等他将詹事迎進來,這位黃姓官員,就擡手賀道:“恭喜林大人家逢喜事,得一乘龍快婿。”
見黃大人身後跟着一對捧雁的宮中内宦,林如海哪裏還猜不到情況。他一邊命人收下大雁,一邊笑着陪黃大人閑聊幾句。等到太子府詹事離開,賈敏才從後屋走出來,拉着黛玉站在送來的彩衣霞披前。
“有了這套禦賜的衣物,娘給你準備的那件,倒是派不上用場了。”賈敏半是苦惱的笑道。宮裏那位,能如此記挂女兒、女婿的婚事,她這個做長輩,豈有不高興之道理。這就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黛玉紅着臉,沒敢說話。倒是聞訊趕來的林珏急切搓手,他聽聞清嶽上京,早忍不住去找好友玩的心思,一雙眼睛亂轉,也不知打着什麽鬼主意。
林如海作爲一家之主,看看長成的女兒,再想想李贽、李賢的用意,就對着夫人笑道:“原本還想留玉兒一兩年,等她過了十八再完婚。我看陛下的意思,最多今年過完,恒兒就要外放了。”
“啊?怎會如此?”賈敏眨眨眼,奇道,“這狀元郎不是鐵定留京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嘛,林如海安撫着賈敏的情緒,“如今朝廷局勢不明,新科進士立在其中也是無能無力,耗費光陰。還不如早點外放,爲地方百姓做些實事,更有助朝廷安穩社稷。”
賈敏默默聽完,再轉頭看向愛女,不由自主生出一股不舍。這可是她十月懷胎,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原想着嫁給恒兒後,能随夫一起留京,再陪在身邊幾年。誰能想到,這二人才成完親,就要離家遠行。
黛玉瞧出母親的異樣,忙伸手握住賈敏,她實不知道該說什麽。既有嫁給心上人的憧憬喜悅,又有對家人的百般不舍。
到此時,林如海卻豁達的很,隻看着愛女:“玉兒……”他思考許久,才道,“你能嫁給恒兒,爹是放心的。”
“嗯。”
黛玉輕輕點着頭。
這夜,黛玉拉着紫鵑、雪雁兩人,躲在賈敏的屋内。幾人一邊補着針腳,一邊共話母女溫情,她們都十分珍惜這段在家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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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太子府詹事帶着林府的禮書回來。這張紅紅的小帖子上,寫着黛玉的八字。将其交到陳啓、顧氏手中,表示林家的長輩已經同意這樁婚事。
接下來就是納吉了,陳啓拿着陳恒跟黛玉的八字,來到家裏的祠堂。此處的祖宗牌位,是陳家人從老家一起帶上來的,都是陳丐山這一房的直系尊長。祠堂上頭,挂着三元及第的牌匾。光這麽看着,就覺得此地人家的不凡。
李賢派了個禮官,幫着陳啓一起主持占蔔,結果自然不必多說,禮官用了八個字來形容:‘天作之合,令月嘉辰’。
府裏上下無不歡顔載聲,繼續準備着接下來的事情。過了納吉,就是男家往女家送聘禮的納征。得了太子府的幫忙,陳家人請來的挑夫,排出兩條街的長度。
領頭的陳淮津最是高興,帶着長長的隊列,一路從陳宅往林府去。他的身後是請來的樂班,沿途鑼鼓喧天,自然引人注目。大家探頭看過來,再看一眼望不到頭的挑夫,紛紛打聽起新婚人家的來曆。
聽說是連中六元的陳狀元家,要跟左都禦史家結親,大家無不拍手稱贊一句:月老做媒,佳偶天成。竟紛紛跟上去,一起湊個熱鬧,捧個人場。有了這些人助陣,送禮的隊伍長到三四條街都沒容下。
外頭這般熱鬧,自然瞞不過榮國府的諸人。寶钗今日正跟探春等人閑聚,聽到外頭的喧嘩不斷,便喊人去外頭問了緣由,這才得知是陳家跟林家有喜。
一屋裏的人,頓時陷入難言的沉默。真沒想到,林妹妹會這麽快成婚。她們都是這般詫異的姿态,更别說怡紅院的寶玉了。
他剛得了消息,就失了魂般,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内。襲人以爲他又跟薛蟠吃多了酒,才端着醒酒茶上來,就被寶玉發惱的砸出去。襲人吓了一跳,忙叫麝月等人守在門外,自己蹲下身子,看着埋首雙臂的少爺。
“爺,你怎麽了?又碰上什麽不順心的事情?”
此刻,寶玉早已淚流滿面。想到自己一片癡心,全做了無情無用的流水,巨大的失落感吞沒少年的身心。他喃喃道:“應笑賈郎未得全,應笑賈郎未得全啊……”
“天公何不憐我,天公何不憐我。”
萬念俱灰之下,寶玉不住擡手捶桌,嚎啕大哭,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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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家上門送禮,林府自然是中門大開,一邊恭迎着衆人入府,一邊接受周遭鄰裏的道賀。林如海跟賈敏的笑意不用多說,隻林珏終于尋了個差事,得以跟着陳淮津一起去到陳宅。
他一到地頭,先給陳家長輩見過禮,就興奮的去找陳清嶽。結果才跑到清嶽的門口,就撞上陳恒從裏面出來。林珏這小子,當即就慫了。規規矩矩的站在廊下,行禮道:“姐夫。”
“嗯。”陳恒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舅子,想着這倆小子湊一起,必然沒法好好看書,就直接道,“不許騎馬,不許爬樹,免得把自己傷了。”
“诶,姐夫我省的。必然不會傷了自己,誤了你跟姐姐的婚期。”林珏高興應着,反正今日隻要别看書,做什麽都行。
陳恒也沒多管他們,直接回到中堂跟爹娘一起商量婚期。接下來的好日子不少,考慮到各方面因素,最後把婚期定在七月的館選之後。
等到林珏在陳家玩夠了,才領着林府管事一道回家。到此,兩家剩下的事情,就是靜等着婚期到來。
他們兩家人忙的高興起勁,賈家的晚輩男人可就苦悶了。你說這婚事不去吧,說不過去。賈母是外祖母,賈赦、賈政是黛玉的親舅舅,哪有不去的道理。更别說主婚人還是太子,這不去,打的可是宮裏的體面。
可你說去吧,想到陳恒之前對薛蟠做的事,又有些抹不開面子。賈家的男人在犯渾,賈政也終于得知家中的事情。當即發了火,沖到寶玉屋裏,将其抓着一頓收拾。
“這些年我在外頭,是怎麽寫信叮囑你的。叫你好好看書學習,不可心生倦怠,出門惹是生非。書不可一日不讀,人無禮不立。你成天跟着混朋狗友厮混,連個正經書都看不進去。你瞧瞧外頭的寒門士子,哪個不是自強奮發。”
賈政越說越氣,拿着家法就追着寶玉的屁股後頭揮舞,“連中六元的狀元郎,是我朝至今科試第一人,你也敢跟他使脾氣。等他将來入閣拜相,你是不是要拿着你爹娘的腦袋,放在他案上讓其把玩?”
賈政擔任過地方學政,心中最清楚文人的秉性。外頭無敵時,他們最喜歡窩裏鬥。可一旦有勳貴子弟鬧到他們面前,這些人又最能一個鼻孔出氣,可謂牽一發動全身。
更别說解元、狀元這等人,都是每年科試的中心人物。屬于在他們那一榜的同年中,揮揮衣袖都是應者如雲的存在。
陳恒這個年紀,入閣拜相或許要看機緣。可将來官居二、三品,穿绯戴玉那是闆上釘釘的事情。自己這兒子得多渾,能處處去尋對方的不快?
好在寶玉機靈,一口氣跑到賈母身邊,才被祖母用黛玉婚期将至,傷了這孩子到時不好出門保下。
老母在前,賈政無奈,将手裏的竹條砸在地上,憤憤道:“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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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的館選結束不久,名單就傳至各處。本次翰林院共收入十二名庶吉士,另有二十名觀政士。這些人是确定能留京的京官,算是在官場上領先半步。剩下的進士,都要考慮外放的路子。
有人彈冠相慶,有人暗自惋惜。可也有不少聰明人,早已經主動放棄館選,在五、六月就開始謀起外放的門路。他們活動的早,好地方又不等人。當即有不少好地兒,先一步被他們選中。
身爲傳胪的溫彧走的也是這個路子,他的伯父跟他商量過,如今的朝堂山頭林立,年輕人待在這,事情做不成,反倒要惹上一身騷,消磨志氣。不如去地方上,好好錘煉自己的實務能力。等到資曆熬夠,入京施政也是水到渠成。
“這麽說,你不準備在海事司繼續幹了?”陳恒在家有專門會客的地方。兩人湊到一起,坐在木窗下的軟榻上。檀香升起,有好友,有好茶,好不快哉。
溫彧點着頭,歎息道:“好好一個衙門,今天東家說長,明天西廂論短。簡簡單單一件事,推來駁去,不是我們可以做事的地方。”
“不說我,怕是你過上一二月,應該也會外放吧。”溫彧看向陳恒,他在朝堂上的消息,多來自溫時謙,來源可謂十分真實可靠。
陳恒也不瞞他,此事不止林姑父提過幾次,李贽、李賢也多有暗示。他是三鼎甲,不用參加館選,再額外授官。隻要殿試考完,自動就領了從六品的翰林院編修的官身。
“應該是成親後,再待上個一二月,就會出發。”
翰林院這個地方,陳恒是不得不進。既然進了,總要熬上一些時間,混個資曆。等時間差不多,就要往地方上去磨砺。
“你準備去哪裏?”溫彧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他活動的早,搶在杜雲京這批人放館前,就謀下青泥窪的差事。此地已有大興之勢,将來少不得要出一兩個重臣。“要是離得近,我們倆還能像之前那樣共謀作伴。”
陳恒聞言大笑,搖頭道:“這我哪會知道。陛下也沒說……”
“那看來隻有崔兄跟我一起去北地了。”溫彧大歎可惜,陳恒這話說的玄乎,可他一聽,就知道北地必然不在李贽、陳恒的考慮範圍。
“他啊,估計還得等上一段時間。”說到這崔渙,倒有一件喜事。他跟韋應宏的孫女韋姝,即将結成一對佳偶。如此說起來,跟陳恒算起來,還有些走動的關系呢。
“哈。”溫彧笑着點頭,調侃道,“他殿試名次落在你後頭,連婚期也在你後頭。崔兄可是說了,等你明日成婚,他必然要灌你個大醉。”
人逢喜事精神爽,陳恒絲毫不懼,隻揚手道:“讓他放馬過來就是。”
這兩人正說着話,信達卻突然跑進屋内,說是林家的妝奁已經送來。陳恒聞言,精神一震,立馬起身趕至中堂。溫彧讨個喜慶,亦是相随作伴。
幾人來到日光揮灑處,見院内光影斑斑,一個個挑夫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柳湘蓮才注意到他們過來,就興奮道:“持行,你是不知道,現在外頭可熱鬧了。”
陳恒輕笑,含蓄的點着頭。他馬上就是新郎官,外頭再熱鬧,也不好湊身出去看,隻能聽柳湘蓮講述情況。
林家的妝奁共有一百八十八擔,遠比陳家送的更誇張。長長的隊列,足足五六條街都塞不下、走不完。這也就罷了,林如海在京師人脈甚廣,朝上同僚、門生、親友不知多少。
送禮的隊伍,路過這些人的家門口。必然會有幾個下人挑着東西,高呼着‘某某老爺添箱幾擡’加入隊列。
如此這般,又把送禮的隊伍加長一截。等到他們挑着東西來到陳家,從太陽高照,一直送到晚霞灼灼才算結束。陳家庭院裏,擺滿林家送來的東西。已經開始緊張的陳啓、顧氏,急得又把陳恒的婚房重新布置一遍。
陳恒卻不必管這個事,他今夜也是忙的很。薛蝌、錢大有、江元白都已經趕到家中,更有不少同年的進士聞聲過來,準備爲自家的狀元助拳。
館選已經結束,這幾日過後,有不少就要外放。先頭一批離開的進士,亦是托了人将禮物帶到。人數一多,陳府内的燭光,不免亮到白晝升起。
“我聽說林家那邊準備了不少題目爲難我們?”
“杜兄真是叛徒,竟被他夫人一番話唬住,直接去那頭給嫂夫人助陣,咱們到時可别被他壓下去。”
“慌什麽,我詩詞都準備好了,隻管叫他們放馬過來。”
“薛兄,你妹妹在那邊可有消息,悄悄遞給你?”
這也能說到我啊,薛蝌趕忙沖問話的進士擺手,笑道:“我妹妹前幾日就去了林府,我跟她連面都沒碰上,哪會知道她們的心思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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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内,華燈初上。往日的燈籠都已換做喜慶的紅色,府内的下人們忙碌個不停。賈敏跟林如海亦是不得閑,時不時就過問起各處的情況。老父母的愛女之心,在今夜徹底爆發。
隻有黛玉,坐在自己的閨房内,跟趕來的姐妹們一道閑聊。寶琴一定是在的,韋琦君、韋姝這等從小的手帕交,也不必多說。賈府那邊,喊了三春、湘雲等人來。隻偏偏少了一個寶钗,據說是要明日跟寶玉一起到。宮裏的娘娘傳出旨意,這兩人的婚事應該也要擇期訂下來。
黛玉給姐妹們介紹一圈,韋琦君主動笑道:“日日盼夜夜盼,終于盼到妹妹的好事。總算趕在我離京前,能喝上妹妹這杯喜酒。”
寶琴亦是輕笑,調侃着韋琦君道:“韋姐姐,就算錯過也沒事,禮到心意到就行。”
韋琦君瞪大了眼,回道:“好你個琴妹妹,真不愧是掌着商行的大東家啊。這主意,都打到姐姐身上了。”
見韋琦君要跟韋姝一起欺上前來,寶琴忙躲到黛玉身後,連聲道:“林姐姐救我。”
“你們倆别欺負寶琴。”黛玉叉腰護着身後的寶琴,邊擋邊笑。
“好好好,你的大喜日子,我們今日且聽你的。”韋琦君眨眨眼,将黛玉一頓相看,才道,“等以後寶琴的大喜之日,我們再算這筆帳。”
“哈哈哈。”寶琴笑道,伸出兩根手指頭,“那到時我可要雙份禮。”
“多嘴,自然少不了你,就看你夫君好不好意思收。”韋琦君笑過,到底是成親的女人,膽子就是不一樣些。隻見她又轉過頭,主動拉着賈家姑娘閑聊。
湘雲性子最爽利,雖跟黛玉的手帕交碰面不多,可說上幾句話,已把大家逗得笑聲不斷。探春卻探着身,好奇的打量黛玉的嫁衣。
見婚服是真紅對襟大袖衫和大紅褶裙,用的是織金喜字并蒂蓮妝花緞。婚服旁,是一條青羅金繡做的霞披,上有雲霞練鵲紋,兩端挂着銀花金帔墜。到底是宮中的手藝,一眼看去,無一處不精美,無一處不好看。
想到黛玉明日就要穿上這套衣物,再戴上賈母、賈敏準備的名貴首飾,探春不住贊道:“這禮服,真好看。林姐姐穿,更好看。”
惜春的性子有些古靈精怪,當場調侃道:“探春姐姐莫非也動了春心?今日是吉日,跟妹妹說說也無妨。回頭,妹妹也替姐姐尋個才子郎君,再讓他從宮裏求一套來。”
“好男兒不必遠尋,正好明日新科進士都要來上一趟。”韋琦君轉着眼睛接話,未語先笑道,“我們隔着窗戶将他們看個七七八八。若有中意的,直接就叫狀元夫人出來做個媒。她面子大,一說一個準。到時你好,我好。正是好事成雙,日子節節高。”
探春沒想到自己會被調侃,她不好捉弄韋琦君,就拉着湘雲上前要抓惜春。這丫頭也是有趣,幾步躲到韋琦君身後,笑道:“好姐姐,快叫林姐姐救我。”
她們這些小妮子還在閨房玩樂,韋應宏的夫人範氏,已經帶着幾個夫人來陳家鋪床。林家人丁少,賈敏又不願王夫人參與到女兒的婚事中。既然不好請王夫人,索性連大嫂也不必摻和了。隻托了兒女雙全的尚書夫人過來,到陳家完成這最後一步儀式。
陳家婚房内,若幹婆子丫鬟,手捧床鋪用具,又有桂圓、紅棗、蓮子等幹果。範氏主持好一切,才笑盈盈道:“鴛鴦枕頭床上放,夫妻恩愛萬年長,鋪床撒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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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大亮,鼓樂起,婚時至。
感謝:是微風吹進我屏息的眼、鳴泣的鑰匙兩位書友的打賞。
PS:牛逼吧,今天又是加更!!!給票,給票。月票,推薦票都不能少,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