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是個尋常的一天。連天氣也是如此普普通通。昨夜微微下過一陣雨,今早起來又是一個晴天。天氣微涼中帶着升起的熱氣,絕對是個做什麽都合适的舒坦日子。
樂儀書院的右廂房裏,不少秀才公也是這樣認爲。今日才來了一半的人,不少秀才直接跟夫子告了假,就尋上三、倆好友出門遊玩賞菊。
偌大的學堂内,稀稀落落的坐着二十多位秀才公。大家多是在默默讀書,授課的夫子們早上來過一趟,布置了些許課業,就匆匆離去,直接丢下秀才們不管。
這是常有之事,無需在意。突然玩心大起的江元白,抱着書籍慫恿好友們去外頭賞景讀書。陳恒等人也沒反對,出去透透氣總是好的。
何況他們湊一起時,總是習慣說些話。坐在學堂内閑聊,不免會影響到他人。與其這樣,還不如就去僻靜處讀書,反而更惬意些。
四人尋了個薛蝌平日作畫的地方,将木凳往草地上一放,又在搬來的茶幾上擺上茶具,就躲在樹蔭下看書、喝茶、閑聊。
閑聊的話題,無非都是從家長裏短開始。昨天是大姐跟大姐夫回門的日子,陳恒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作陪。江元白最好打聽,今日碰見好友,不免問起胡祥恒昨日的情況。
回門的女婿樂子多,不論是拘謹還是緊張,總是要鬧一些不大不小的洋相的。開始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也有到處吃瓜的閑心。江元白正聽的起勁,卻被薛蝌一句‘你以後也會有這一天’打破喜意,他跟錢大有立馬露出唏噓的神态。
陳恒不免哈哈大笑,見他笑得如此猖狂,江元白也是無可奈何。誰叫恒弟年紀比他小呢。幾人說笑一番,又跟薛蝌打聽起四州府報業碰頭的事情。
說到這個,薛蝌就有一番苦水,他拿過錢大有泡的茶,不住搖頭的同時,将會上的一些見聞拿出來說道,
江元白默默聽完,才驚疑道:“這麽說,江南報是鐵了心要跟我們争一争這會首?”
也許是因爲景安文社的關系,也許是因爲自己有負責文社跟報紙的對接。江元白自動把自己的視角帶入到《景安日報》,很爲自家的不公待遇鳴不平。
“嗯。”薛蝌點點頭,又給其他兩人解釋道,“蘇、杭兩地的報業,曾多受我們的幫助。心中是偏向我們的。不過江南報背後,還有金陵報的影子。這兩者合到一處,聲勢也不小。”
說到這裏,薛蝌歎了口氣,“而且金陵報的人這次來揚,金陵知府還派了二十個官兵護送。你是沒看到,一群人坐下談事,他們這些人在旁直勾勾看着。氣勢洶洶的模樣,顯然是要給江南報鎮場面的,誰還願出來多說話。”
江元白默默聽完,這時才感慨道:“真是嗚呼哀哉,他們這樣做,也不怕群情激奮嗎?硬要大家口服心不服,就是得到個會首,也服不了衆啊。”
錢大有也做點頭狀,隻是又把目光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陳恒。他用手肘推了推沉思的陳恒,“恒弟,你在想什麽?”
“我看,他們想要的未必是會首。”陳恒笑了笑,從袖子裏拿出一份今早剛剛售賣的《江南報》,将它遞給幾位好友,“你們先看看上面的内容。”
薛蝌最是緊張好奇,第一時間拿過報紙。一旁的江元白、錢大有隻好湊頭過來。三人的目光落在頭版上,隻見上面寫着“後繼乏力!秋浦街是好大喜功?還是爲民做主?”
他們繼續往下看,隻見這位叫西方的撰稿人在上面,将秋浦街很是嚴厲的批評一頓。言辭中無非是流民做的東西賣不出去,揚州的大戶不買賬。府衙又要一直拿庫銀填補窟窿。此舉就是抱薪救火,純屬自讨苦吃。
這個不出名的文人還在紙上預言,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府衙必然拿不出錢繼續支撐秋浦街,屆時數萬勞工何去何從,才是揚州最大的危局。
内容說的有真有假,但是以偏概全,刻意煽動恐慌情緒的用心,肯定是少不了的。薛蝌是這樣想的,他知道府衙做這些事的苦心,也知道邊關可能已經開戰。
可寫文的人,也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将這些事惡意隐下不談。隻在物價和秋浦街的東西上做文章,叫人想罵也無處罵。
“恒弟的意思呢?”江元白問起好友的想法。
陳恒到如今也想明白一些對方的手段,他拿起幾個空着的茶杯,在茶幾上擺起龍門陣。“你們看,做局的人,先是将四地報紙的東家,都攏在一處。少了這些人在鋪内拍闆,縱然有人想出來說句公道話,一時也顧不上秋浦街的事。”
“可這次聚會,談論的是會首之位。大家即使是不想來,也不得不來。無論自家能不能勝出,給新會首做些順水人情,也方便以後論關系。”
“這一招是爲了把水攪渾,跟江南報突然改成三天一發一樣。都是爲了短時間内,掌控住各地的話語權。”陳恒又舉起一個茶杯放在桌上,“擾亂景安日報,我想也是出于這個目的。”
“不論是拉攏王家,還是将薛家的注意力拴在會首這事上。”陳恒拿起茶,倒在杯中,直到茶水溢滿茶杯,“都是讓薛家沒功夫入局,去攪合他們的好事。”
見如此簡簡單單的尋常事,内部還有這樣的權衡博弈。江元白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道:“咱們景安日報值得嗎?”
“值得。不論是爲了短時間的獨家話語權,還是景安日報的影響力。”
陳恒沉着臉點頭,作爲第一個吃螃蟹的報紙,揚州人對景安日報還是很有感情的。尤其報鋪還有元和先生這塊招牌,又是五天一發,售價還便宜。
略施小計就能鉗制住景安日報,不論拉攏王家是真心實意還是虛與委蛇。要是王家同意,那他們就完成從江南報跳到景安日報的過渡,還能甩掉江南報的巨大投入。
隻要規定好一個完成交換的日期,等到諸事成爲定局,對這些人來說都是大賺特賺。若是王家最後不同意,這些手段也足夠薛、王兩家頭疼,一時看不清他們的本意。
薛蝌心中一驚,他就奇怪最近怎麽突然有人冒頭,針對他們薛家。也終于明白他爹,最近爲何寝食難安,又非要見一見陳恒。
“所以我爹那日找你?”
“他們這麽做,到底圖謀什麽?”江元白也是開問。
這兩人問題倒是可以理解到一處,陳恒拿起茶壺的手柄搖了搖,笑道:“他們想自己做倒茶的人。”
這話說的玄乎,錢大有卻想明白了,他才吐出‘知府’兩個字,自己就已經吓得捂住嘴。
膽大的江元白因爲這句未完的話,也是哆嗦一下身子。有些事,他以爲離得那麽遠,隻能在話本中看到。現在讓恒弟這樣一說,才發現身邊實實在在就在發生,且自己離它如此近。
所以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這裏的利,又豈止是一個财呢?權不也是一種利?甚至它的誘惑力,還要更高一些。
陳恒感慨般的歎口氣,揚州百姓無意中,人人入局、人人爲棋子。這就是名爲‘權利’的大網,它的可怕之處。
“那……”薛蝌張張嘴,他還在等着陳恒回答自己的問題。
“伯父其實想問的也是這個。”陳恒晃了晃茶壺,才放下繼續道,“我說胡家沒事,就是茶壺沒事。”
其實陳恒到現在也沒機會跟林伯父見上一面。他隻知道對方在院試之前,給家裏送過年糕,來安撫自己。
陳恒并不清楚林伯父的反制手段,可他必須得替林伯父穩住薛家,更不能讓薛家如此急切的入場。
他有這個舉動和底氣,不僅僅是因爲他跟林家的私交,更因爲他手中拿着一張最大的牌。
陳恒知道,也記得。原書中四王八公的倒台,太上皇的駕鶴西去,以及陛下這系的大獲全勝。
事到如今,從書院的牌匾到前任韋知府升任禮部左侍郎,陳恒要還看不出林伯父背後站着的人是皇上,陳恒也枉爲兩世人。
隻是到現在,都是對方在落子。林伯父太安靜了,安靜的有些過分。
伯父,你到底在等什麽呢?
…………
…………
李卞今日又在黃府設宴待客,來參加的賓客比上次還要多些。不僅僅是先前幾家鹽商,還有家裏從事金器的商家,也有馮朱這樣少見的鹽商客人,更有江南報、金陵報的諸位東家,以及一些書生陪客,場面真是熱鬧的很。
不過這裏面,要說最奇怪的,不是難得露面的老狐狸馮朱。而是被特意安排,坐在李卞身邊位置的那名官兵。這位伍頭姓馬名銀,年歲更是不大,看上去才十八、九歲左右。
按說這樣的少年,不應該坐在衆人的上頭。可惜馬銀的官位雖然低微,架不住他有個擔任金陵衛指揮使的爹。
李卞很是器重這位小兄弟,言辭上多有籠絡、關心。他這頭過江龍,要真想擒下林如海這條地頭蛇。手中少不得能用強的自己人。真要全靠陰謀手段,林如海回頭鬥不過自己,直接掀棋桌,他找誰說理去啊。
陳恒說的東西,對了他大半心思。可唯獨少算了一樣,金陵的兵,正是借着護送之名,才有了進入揚州的理由。
一旦林如海選擇掀桌,自己隻要跟馬銀一起,就是貼了一張免死金牌在身上。
不論是借機退往金陵,還是引馬指揮使前來救子,都能保住自己或是絕地翻盤。
真要到了壞處,隻要有一條命在。到時候官司打到禦前,有相爺出面,也是穩當得很。如此計謀頻出,進退有路。李卞不信林如海能翻盤,他自己什麽都算到了,什麽都已經想到。林如海拿什麽跟自己鬥?
也是因爲這份自信,他才敢讓身邊的師爺親自提筆,寫了這次江南報上的文章,矛頭直指稱病不出的林如海。算是正式拉開,這場鬥争的第一幕。
而場内的這些人,大多也是看出這些苗頭,才會趕到黃府拜見李卞。無論怎麽看,眼下李卞的優勢都足夠大。生恐燒晚了香,讓這位貴人看不上自己。在席上的衆人,都是極盡讨好。
民不與官鬥,商人的處境,也是差不多的。他們從來隻能看到權利的餘光,而握不住權柄。怪來怪去,都怪那姓呂的,開了個太壞的頭。
那些常年唯馮朱馬首是瞻的鹽商,看着黃文東坐在上首得意,心中卻有些不忿。有人湊到馮朱耳邊,不甘道:“會首,你就讓他這麽得意着?我們進來後,他可是連句話都沒跟我們說過。”
“就是,就是。讓這樣的人,爬上我們頭頂。我們以後不都要看他黃文東的臉色過日子?”又有一個同伴在旁搖頭,很爲自己的未來擔心。
黃家的行事有多霸道,他們這些老熟人最清楚不過。平日大家也有商路上的争執,也多虧馮朱常常居中調停,才能穩住衆人的情緒。
馮朱何嘗不知?他看着宴席上的燈紅酒綠,心情還算淡定。隻端起酒杯,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諸位放心,有我在。必然能保大家無事,不負諸位信任所托。”
馮朱擔任會首這麽多年,說話還是管用的。見他這麽信誓旦旦,其他鹽商索性退回自己位置。他們今日的位置,在右側的末端。這個位置非常尴尬,比在座的珠商位置都要低。
鹽商裏,唯有黃文東的位置最高。珠商們因爲秋浦街的事情,正得李卞的歡心。比起這些人,馮朱等人的出場和位置安排,說李卞沒有故意敲打的心思,那肯定是假的。
可馮朱也知道,等到宴席結束,李卞肯定會邀請自己。不然何必邀請自己來此一遭?總不能是讓自己來當個見證者吧,馮朱沒有喝酒的心思,留着精力準備最後的事宜。
他也是揚州的地頭蛇,手中還握着黃文東的命門。自然不會害怕對方一朝得勢,以後爬到自己頭頂作威作福。
果然,宴席結束後。馮朱收到李卞的邀請,被留在黃府說是要論些舊情。馮朱跟李卞哪有什麽舊情,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黃文東的陪同下,熱情的坐到一處。
三人這次隻喝茶,春風得意的李卞,泛泛的說着客套話。馮朱亦是照單全收,也回敬些應景的好話。
說來說去,無非是一個有意拉攏,一個有心送人情。唯獨黃文東在旁患得患失,他知道李卞看重馮朱,也知道馮家在揚州的能量。光是馮家的财力,也是遠勝自家一籌,期間不免說了幾句酸話。
李卞卻很樂意看到黃文東的舉動,他跟馮朱兩人爲了自己争風吃醋,不正說明自家勝券在握嘛。
李卞樂的看個熱鬧,馮朱卻是惱了。他今日來,本就是有交投名狀的意思,黃文東如此得勢不饒人,馮朱這下賣人也賣的心安理得。
心中這樣想着,馮朱輕咳一聲,道:“大人,在下最近聽到些事情,心中寝食難安,自覺一定要私下跟大人禀報一二。不然心中,實在愧疚不過。”
“哦?!”李卞很感興趣,他最缺的就是能打聽消息的耳目,當即喜道,“馮員外竟然有這事情,何不早早說來。我們前頭在宴上也好多喝幾杯,險些就要跟馮員外錯過。”
你若是不把我留下,自然也聽不到這個消息。馮朱心中輕哼一聲,嘴上卻露出一貫的和善笑容。
李卞見他沒有繼續開口說話,馬上猜到對方的意思。他看了看一旁好奇又緊張的黃文東,“黃兄,且暫借貴寶地,可好?”
别看李卞說的如此客氣,黃文東正依附于他,豈能拒絕。既然聽出逐客之意,他這個主人家也隻好面露不甘的站起身,尴尬的笑道:“大人,我去後廚看看下人們準備的吃食。”
黃文東走的很是氣憤,即爲李卞的不尊重,也爲馮朱沒多瞧自己一眼。他猜到,馮朱要說的肯定是自家的事情。
難不成,是馮朱知道自己派人去毒死徐麻子?不可能,那個下毒的獄卒,一家老小都在自己的莊裏關着。他就是活着,也不敢出賣自己!!
心事重重的黃文東關上門,刻意踩出離去的腳步聲,借此告訴屋裏的人,自己不會偷聽。他黃文東,自然不需要偷聽的手段。他的府中,也養着許多辦事的能人呢。
待他走後,李卞端起茶杯,笑吟吟的看向馮朱,“現在可以說了吧,馮員外。”
“自然。”馮朱拱拱手,感謝李卞的通情達理,“大人可知,就上月,黃賢弟曾買通府衙獄卒,下毒毒死了幾名囚犯。”
這是件大事,馮朱自然不需要用上什麽‘大人大禍臨頭’的句子。果然,喝茶的李卞一聽,立馬發出劇烈的咳嗽,明顯是給嗆了個正着。
“此話當真?!”李卞大驚失色,心中先是一涼,又是一驚,然後就是怒氣狂湧。
見到馮朱默聲點頭,李卞憤憤拍桌。他就擔心這些鹽商手腳不幹淨。之前,就問過他們有沒有把柄落在林如海手中,一個個都拍着胸脯保證。
結果背地裏做下這種事,真是該殺千刀的蠢貨。李卞壓下赤紅的臉色,追問道:“那名獄卒呢?”
“囚犯死了,獄卒也吞毒而死。”馮朱冷淡着聲調,見李卞的神色稍稍放松,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在府衙處有眼線,我聽那人說,林知府已經将此人救回來,又恐人前來謀害他,已經将獄卒關押到别處。”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李卞原本放松的心情,還想說一下黃文東做事幹淨。現在又緊張起來,幾乎要将主人家喊來重重責罵。
他這幾日,次次在黃府會客。若是林如海最後從獄卒口中得到消息,把這官司往自己頭上一扣,那自己豈不是百口莫辯?真是褲裆沾了黃東西,不是屎也是屎了。
李卞又驚又慌的神色,被馮朱看在眼裏。後者心中也是得意,黃文東爲李卞前後謀劃,最後還不是爲他們馮家做嫁衣裳?
隻要把黃文東踢出去,馮家自然能拿出更優厚的條件給李卞。不怕對方不心動,不怕對方不重用。
“馮兄,這個消息可靠嗎?”李卞還有些不死心,他比馮朱看的深,也知道這個消息的可怕之處。
見李大人改了稱呼,馮朱也是掏心掏肺道:“絕對可靠”他将黃文東跟徐麻子的勾當說個清楚明白,又補充道,“我的眼線,是林大人剛來揚州時,混作下人潛入府中,到如今已有數年,林大人絕無知曉的可能。”
“好,很好,馮兄。”李卞激動的站起身,走到馮朱身邊,連連誇獎道:“在下替相爺辦的事情,若有馮兄相助,必然如虎添翼,大事可成。”
他踱了數步,還是覺得急事需要急辦,立馬對馮朱道:“馮兄,在下府中還有要事。改日你我再聚。”
馮朱一抖衣袍,起身應允道:“正好,今日喝了些薄酒,我也是不勝酒力。不如改日,由小弟做東,在家中備好酒宴,再請大人到府一叙。”
他的年紀可比李卞大出許多呢,當面還能賤稱爲弟,實在是不得了。
“甚好,甚好。”李卞拱拱手,連等黃文東的功夫也沒有,就急不可耐的走了。
正主都已經離去,馮朱自然不願多待。等到黃文東回來,見屋内連個人影都沒有,哪裏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當即氣的摔起茶杯。
立馬招來府中管事,盤問起最近城中的事情。
…………
…………
這李卞回到家中,也是氣的睡不着,直接喊來師爺商量對策。這師爺是他多年的助力,對家中的事情也是門清,知道老爺最近收了黃文東不少銀兩和禮物。
聽完黃文東做下這樁大案,師爺也是愁眉苦臉。此事可大可小,關鍵是看林如海想怎麽做?
若是雙方交情好,官官相護,黃文東使些銀子,也就暗地裏擺平此事。可偏偏兩方人現在已經撕破臉,再想讨些情面也不可能。
“大人,要不……”師爺做了個手刀下落的手勢,李卞看的眼睛一亮,可又有些猶豫道:“有這樣做的必要嗎?”
師爺一心爲他考慮,直接問道:“大人,若是林知府擒下黃文東,他在獄中肆意攀咬,非說是大人指使,那我們的局面就被動了。”
李卞擔心的就是這個,他收了黃文東的銀子,正要硬說自己沒有幹系,打到相爺面前也能保下官職。隻是落下一個貪字,以後必然是升遷無望,心中更是急奮。
至于黃文東一力擔下所有的事情,不給自己的大局添麻煩。李卞更是不敢賭不敢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别人的一念之間,那是多愚蠢的事情。
李卞急得團團轉,原先心中的得意早就不翼而飛。一會想想最壞的情況,一會又想着補救的手段。
他想要的,不僅僅隻是一個學政!他想要爬的更高,若不是爲了官位,他的苦心謀劃又是什麽,爲了天下蒼生嗎?爲了相爺大權獨攬嗎?
眼下林如海的敗局已定,李卞知道揚州府衙庫銀肯定不足,又加上陛下要在江南等地籌備邊軍錢饷。隻要再等等,最多再等一個月。彈劾林如海的奏折,就能如雪花般飛到禦前。
自己離四品绯袍,也就一步之遙。豈能受黃文東所累,豈能止步于此。不想輸的李卞最後把心一橫,當即對師爺吩咐道:“去,叫馬銀來見我,就說我要送他一場富貴。”
“是,大人。”
師爺領命而去。
…………
…………
黃文東在家中等了兩日,才等到眼線來報,說是那名下毒的獄卒被知府救活。他當場就打了好幾個管事,又在大廳中砸東西。
“蠢貨,都是蠢貨。成天就知道在爺身上撈錢,抓個徐麻子抓不住。殺幾個人,還能被府衙的人救回去。我怎麽就養了你們這些蠢貨!!”
看着堂下跪着的管事,黃文東擡腳又踹翻幾個人,還是覺得不能平息怒氣,才指着拼命喘氣的大管事,道:“說,現在還有什麽辦法。”
大管事剛剛才被黃文東踹了一腳,此刻胸口正隐隐作痛。聽到主人問話,也顧不得撫平胸口的疼痛,連忙喘氣道:“老爺,都這樣了。要不去找李大人直言相告?”
他們家如此急不可耐的向李卞投誠,無非就是覺得自家把柄落在林如海手中,想給自己找個靠山。這才甘爲李卞的馬前卒,不僅聽命行事沖鋒陷陣,還常常送其厚禮。
“他要真想幫爺,那夜就不會走了。”黃文東說的憤憤,咒罵着李卞這個白眼狼。這麽多銀子砸下去,事到臨頭,對方跑的到是幹淨。
可黃文東沒想過,李卞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卻不是李卞唯一的助力。此一時彼一時,李卞如今能用的人多,又有馮朱主動來投。黃文東比起馮朱來說,又多有不足。
“那……”大管事眼睛一轉,惡狠狠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老爺,隻要我們手腳幹淨,做的無人知曉。事後再去給李大人送禮請罪,請他關照一二,必然能讓他回心轉意。”
“蠢貨,我能不知道嗎?可也要知道那處地方啊!”黃文東紅着眼睛,審視着之前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後者立馬道:“老爺,小人已經打聽到獄卒的住處。”
黃文東聞言大喜,這才長長舒一口氣,拿手指着這位下人,“你還算有點用。若是辦成此事,回來爺就升你爲管事。”
“謝老爺,謝老爺。”下人立馬跪在地上,千恩萬謝着黃文東的恩典。
其後,黃老爺又讓下人說明打聽的經過,見其對答詳細,絲絲入扣,各處又無疑點,這才終于相信消息的準确。
既然知道對方的住處,剩下的自然是要招些靠譜的賣命人。黃文東手頭多的是這樣的人,隻一夜之間,就收攏一批窮兇極惡之徒,又在府中藏好器械,就等着某個方便行事的雨夜。
…………
…………
這夜,辛耿在營帳中稍坐,曾數次護送辛素昭東奔西跑的李護衛,從城中帶出一份書信給他。借着帳内的燈光,辛耿将信上的内容看個明白。
“大人。”李護衛見辛耿收好書信,立馬抱拳聽令。
辛耿卻擡起綁着護臂的手,揉搓着下巴的胡須,思考片刻,下令道:“帶一隊人,跟我入城。”
“是!”
這章七千字是補昨天的哦,今天的遲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