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輕輕柔柔的照在城隍廟上,今夜不是滿月。明月尚缺一個小角,可銀白的光依舊明亮如初。
林妹妹站在幾層光暈中,銀的、淡黃的、五彩的将她淡雅的裝扮映成一朵花。空氣中飄蕩着的香味,如綢帶般萦繞過女孩明亮端莊的衣服。
今夜是個大日子,她跟寶琴的衣物都有長輩親自挑選。賈氏、範氏都不是糊塗的性子,給女孩兒挑的衣服、首飾也隻在精緻上費心思,卻不是什麽貴的都往孩子身上戴。
寶琴大氣如明月,這樣的裝扮陳恒也見過一次,今日還不如上次那般驚豔。反倒是黛玉,平日慣是清雅裝扮,這樣略施粉黛,倒真叫人看出另一面的貴氣來。
瞧着兄長打量的目光,燈花下的林黛玉,忍不住把繡花鞋縮到裙擺下,小臉微微一偏。
薛蝌還在想着解題的過程,忙在一旁道:“林家妹妹,不是要解題嘛,怎麽不繼續說了?”
陳恒曬笑一聲,也朝着妹妹點頭,示意對方隻管說就行。林黛玉這才笑着眨眨眼,從薛蝌手中接過垂簾,輕聲道:“薛家哥哥,你看。”
“這第一句:莫言身外無窮事,看取此花須是心。既說了謎題是個花字,又點了此花長在水中央。”
“莫言身外無窮事。”薛蝌細細回味一句,果然明白過來,當即笑道,“果然如此。既是身外,就不是信手可摘之物。可不是一朵水中花嘛。那你們倆,是如何猜出來是荷花呢。”
淡淡的燈光下,陳恒跟林黛玉相視一笑。兄長藏着鼓勵的目光,讓林妹妹的語氣也越加上揚,“直待藍橋夢已盡,不知身在夢中人。也是好解……”
她微微頓挫一下,又笑道,“這聽上去又是夢又是藍橋的,看上去好像指睡蓮。可話還要落在夢已盡上,既是夢已盡,那就不是睡蓮。不知身在夢中人,又是再說此花跟蓮花相近,想來是差不多的花物。”
“既然不是睡蓮,又跟它相近,那可不就是荷花了嘛。”
古人雖沒有植物分科的科學講究,但在賞花鑒花,還是常常把睡蓮跟荷花放在一起比較。薛蝌這樣的雅士,聽完林妹妹的講解也覺得十分在理,他又轉頭看向陳恒。
“恒弟,也是這般想的?”
陳恒點點頭,又補充一句:“今夜是廟會,所設的題目應該要照顧道、釋兩家之列。其中道士常戴荷花冠。”
林黛玉倒沒想到這一茬,便問道,“兄長,那釋家呢?”
“我記得,荷花還有個鮮爲人知的别稱,叫佛座須。想來出題人,也有這方面的考量。”陳恒會知道這個典故,還是往日常常看薛蝌給的閑書。
隻是他記憶力比常人要好,看書又看的仔細認真,才能看到有趣的東西,就能牢牢記住。
恍然大悟的薛蝌,拿起手點在陳恒、林妹妹兩人身上,笑道:“不怪乎林家妹妹隻喊你一人兄長,确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伱們倆人這腦子,啧。”
薛蝌發出略帶羨慕的砸吧聲,陳恒無可奈何的推推他,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說。他趕忙把手中的花燈遞到林妹妹面前,“這東西,給清嶽他們也是弄壞了,還是妹妹你拿着吧。”
林黛玉假裝沒聽到薛蝌的話,壓下臉頰處的紅雲,喜滋滋的接過花燈。不過她突然想到身邊還有個閨蜜在,忍不住就道:“兄長,薛家妹妹也在呢,一個花燈怎麽夠我們倆人分。”
不知道爲什麽,薛寶琴今夜出奇的沉默。直到林姐姐說了此話,她才連忙道:“林姐姐,我不用的……”
陳恒卻笑着點頭,跟薛蝌一起挑了另一個五彩的花燈,又問道:“薛家妹妹,這個你喜歡不?”說完,他也不等寶琴說話,就撩起垂簾,看了看題目。
“一物生來無父母,百年千載長成樹。不生葉子不開花,到頭成了一團土。”
陳恒看完,心中已有數。揮手招來點燈人,又告訴他,“你看看,是不是個炭字。”
這點燈人打開垂簾的錦囊一看,裏面的紙條果然寫了個炭字。你看這事鬧得,他今夜出來擺攤就賺個辛苦錢,怎麽運氣如此不好,碰上四個來進貨的。
“幾位公子小姐,你們可不能再猜了。再猜下去,老漢的花燈可就一盞都不剩了。”點燈人連連叫着委屈。
要知道,猜燈謎的人,猜不中才要給兩枚銅錢。他這些題目,也是特意花錢請了讀書人出題,本想靠今晚賺些小錢,哪想到會碰上陳恒這些閑人。
薛蝌也不是爲難人的性子,從點燈人手中笑着接過花燈,又掏了半兩銀子哄這老人家高興。
四人轉過身,兩個女孩提着花燈走在中間,陳恒跟薛蝌護在左右。他們一路并行,沿着城隍廟的小道閑逛。倒也不是專挑無人的去處,今夜廟會哪處沒有人啊。
他們啊,是跟着薛蝌的步伐,欣賞起白牆上的雕刻壁畫。這方面,薛蝌才是行家。從唐代說到宋代,各種技藝典故脫口而出,算是又給陳恒補充一波課外知識。
可惜他們沒逛多久,春雁、雪雁就并肩尋來,原來林伯父已經操辦完本次祭典,正準備帶着各位官員回府,把現場留給老百姓們。
臨别之際,林黛玉笑着揚了揚手中的花燈,“多謝兄長相贈花燈。”
這丫頭,就是喜歡機靈古怪。陳恒搖搖頭,叮囑道,“天黑,注意點腳下的路。”
“花燈照的可亮了呢。”
笑聲飄散在黑夜,林妹妹一走,寶琴自然要跟上。寶琴一走,薛蝌也不好多待。
兩個好友約定後明日的閑事,才各自惜别。
等到他們都走後,陳恒又在四處逛了會,才被尋來的信達找着。原來是奶奶她們忙好祈福的事宜,也準備帶着一家人回去。陳恒自然不敢多待,趕忙跑去跟家人彙合。
回去的路上,陳清嶽悄悄求着哥哥,“哥,你别把薛大哥給我們銀子的事,告訴爺爺他們可以嗎?”
“爲什麽?”陳恒有些意外,這也不是不可說之事。
“哥哥,你傻啊。這讓爺爺他們知道了,我們的壓歲銅錢不就少了?”陳清嶽回答又急又惱,哀歎自家兄長隻會讀書,腦子就是不開竅。
“哈哈哈。”陳恒笑過一聲,他這個做兄長的,回答的也是有趣。“回去把爲政篇背給我聽,我就答應你。”
“……”
…………
…………
小年夜過完,賈琏總算得了機會回家。離年關也就七八日的功夫,路上抓緊點時間還能在大年三十那天到家。
回家過年是大事,林如海跟賈氏都沒有勸他多留。隻備好帶回去的禮物,讓賈琏一并帶着過去。
這裏面也有各家的講究,賈氏是個有心思的。賈老太太的禮物最貼心,兩個哥哥的禮物最尋常,幾個晚輩的禮物倒是些驚喜的小玩意,唯獨王子騰家的回禮最貴重。
賈琏坐在回京的官船上,看着姑姑手寫的禮單,就回味過來。
他又不是個傻子,世家公子在這方面,心中都是門清。
姑姑這方回禮,比王家的賀禮還要貴重一分。這是說什麽,就是告訴老王家。謝謝你們的好意,情我承下了,禮我可是給你們家回了。不多不少,就多一分。
賈琏輕笑一聲,所以說世家的學問都藏在這些暗處。姑姑要是回的多了,那就成了巴結,下官讨好上官。要是送的少了,就是告訴對方這份交情可以結下,以後逢年過節多走動。
要是直接收了不回,那就成了林家在上,王家在下。
唯獨這多出一分,才最耐人尋味。自己這姑姑,是借着禮單之口,告訴王家。
以後沒啥事,别來沾邊。你要還要執意送禮,傳出去,别人還當你們老王家是來林家打秋風的。
賈琏笑了笑,把這些俗事抛在身後。
他是完全不在意林家對王家的态度,按說這樣才好呢。
這樣他們才能靠着賈家聯系到一起,賈家才能成爲一文一武的紐帶。
“可惜啊。”賈琏收好禮單,很是惋惜道,“得找個機會,再來揚州一次。”
這次來揚州,連青樓都不敢多待,豈不是白瞎了好行程。
下次來,得先偷偷玩上個把月再說。
賈琏的遺憾,不知何時能彌補。可等他回到賈府,卻有另一番熱鬧在等着他。
昨天有個書友說,讓我白天傳一章,讓他工作好摸魚。你看看,你看看,我這不就來了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