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随着府衙放開各處限制,又公布明年不會征召徭役的消息。最先熱鬧起來的地方,就是城中的釣魚巷跟三春坊。
舒适的揚州人,總是喜歡在這種慢悠悠的日子裏,找尋着自己的快樂。
抱着琵琶的歌女,倚在廊幹上撥動琴弦。聲聲脆脆,絲絲入耳。
沿街而立的龜公最是熱情,一邊彎腰陪笑一邊迎着恩客走進樓中。才一登樓,莺莺燕燕就穿着花花綠綠圍上來,真叫人看個花團錦簇。
快樂的日子,這不就回來了?誰還管城外的流民怎麽樣啊。
糧價又沒漲多少,雞蛋還是一文錢一個。
有天南地北的貨商把東西使勁往揚州送,爺這輩子就是來享福的。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推杯換盞的快樂,隻有身處溫柔鄉才能真正體會啊。
“爺,小的讓姐兒給你跳個舞?”
“跳,隻管跳。曲兒也别停。”
樓上的人在高興,樓下的就有人開始發愁了。
徐麻子是萬萬沒想到,這才一個月,府衙就放開管制。他這段時間一直躲在滿春院,成天白吃白喝。
要隻是他一個人還好說,可他還偏偏帶着幾個兄弟。這一幫子人,成天在院子裏尋歡作樂。也就是手頭有個值錢的女人抵在店裏,不然滿春院的管事也容不下他們。
不過最讓他感覺到棘手的還是黃家,如今管制松開,黃家的人怕是馬上就會找上門。想到此,徐睿的頭皮都在發麻。
“大哥,你想怎麽辦?”他的好兄弟瞧出徐麻子的難處,他們也不全是酒囊飯袋。辦正事的腦筋沒有,想歪主意本事倒是一套套。
“要不我們再去城外坐一票?”
徐麻子一聽這個主意,已經很是心動,他問道:“我們現在欠了滿春院多少銀子。”
“不過一百二十多兩,媽的,這群臭老娘們。就這點錢,她們就把那丫頭鎖在房間裏,還怕我們帶人跑了嗎?”
這可說不準。徐麻子悄悄垂下眉。要不是房間門口日夜有人守着,他前幾日是動了先帶人逃到金陵的想法。
“一百二十兩,我們得綁幾個來才夠?”
“三個?五個?”
“你除了吃還會幹啥,一個三歲女娃十五兩銀子,男娃十兩。伱怎麽算也得要七個。”
“你能耐,你要真有能耐,你怎麽不去讀書考狀元,跑這裏跟我混一起。”
眼見兄弟們吵成一團,想要今晚還需要他們辦事,徐睿趕忙出聲勸住,“晚上出去好好盤盤,挑幾個好看的女娃下手。咱們也不往别處賣,就給滿春院。今晚把賬一平,兄弟們就跟我動身一起去金陵。”
“那我們幾時動身?!”
“天黑前出去,回來的時候,我知道一條水路,到時候遊過來就是。”
“你怎麽連這種事都知道?”徐麻子很是驚奇。
“嘿嘿,大哥,前幾年我犯了事,給抓去當徭役,在茶鋪那邊聽人說的,晚上我們也可以從那邊走,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好好好。”徐麻子拍着兄弟的肩,這就是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吧,他不禁欣慰道,“哥哥沒看錯你,你是個機靈的。”
…………
…………
當陳恒跟錢大有駕着一車煙火回到營地時,當即就有幾個小童圍上來。他們都聽到些閑言碎語,知道這些城裏的學子晚上會給他們看場熱鬧。
“大哥哥,我們晚上什麽時候看啊?”
“真的會有龍嗎?”
“我聽說還有觀音娘娘都有。”
陳恒心情不錯,一步跳下馬車後,站在路邊手搭木架,道,“急什麽,等晚上吃過飯,你們就能看到。”
他今天依舊是一身青衣,隻是外頭罩着一件深色披風。這倆顔色都耐髒,是顧氏特意給他買的。原先薛妹妹送來的那件大氅,正等着晾幹了就送回去。
太貴重了,陳恒倒不擔心穿壞要賠,隻是一舉一動有些不自在。他一個人糙慣了,衣服還是穿着舒坦就好。
幾個小孩朝着他做上幾個鬼臉,其中有個膽大,剛想趁人不注意,自己爬上車先睹爲快,正撞上車内的信達探出身。
“别亂動。”信達的身子有些壯,提溜着小孩下來,跟抓隻雞也沒區别。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見小孩掙紮的厲害,信達笑了笑,就把他放回到地上。
他們這些人不怕笑眯眯的陳恒、錢大有,反倒更怕寡言少語的信達。見他站在此處,一群小娃轉眼就跑個沒影。
三人驅使着馬車走進粥鋪,立馬就有幾名學子圍上來幫忙。大家的氣色看着都不錯,一見到陳恒,還沒等他說話,已經開口喊着“學兄”。
“入城的人,安排的怎麽樣?”陳恒一一回應,又問了幾句要緊事。
“快了,等車裏的貨卸完,我們就把她們的行李裝上車。”幾個上來幫忙的人,當中有一個叫葉廣潮。
說來也是巧,這個葉廣潮是泰興縣人,也在王先明門下治過學。隻是府試名次不佳,沒給樂儀書院挑中,現在正在梅花書院進學。
兩人又是同鄉,又是半個同窗,陳恒笑着拍拍對方的肩膀,“卸下來的東西,盯緊點,别讓小孩子碰到。”
“好嘞。”
說來也是有意思,昨日黃維中來過以後,陳恒能明顯感覺到外界态度的變化。也說不上來什麽,隻是路上打招呼的人明顯增多。
等他趕到粥鋪,能看到江元白正帶着一批人,給幾個抱着孫子的老奶奶講着城内的街道,諸如哪條街能買到東西,哪裏的東西更便宜些。
她們是第二批進城的人,第一批人昨天傍晚就已經領過錢入城。
陳恒越過他們,坐到薛蝌的身側,“今晚你回家?還是待在這裏看煙火?”
薛蝌想了想,道:“回家吧,有幾天沒洗澡了,不習慣。”
“我看你還是别洗了,你沒瞧見你之前轉悠的時候,老有人盯着你嗎?”陳恒一臉壞笑的往他身邊湊了湊。
他這好友的長相越來越出挑了,說上一句面如冠玉也不爲過。
“别看了,你羨慕不來的。”别看薛蝌在别人面前正經的緊,在陳恒面前倒是放得開。
陳恒搖頭失笑,也懶得互怼。他在城裏跑了一早上,才準備好弄到這些煙火,實在有些疲乏。
“我趴着睡會,到時間了記得叫我。”
“好,恒弟,你放心睡,有我在呢。”薛蝌瞧着好友的黑眼圈,也知道他這幾日着實辛苦。不知從何處找出一件毯子,丢到陳恒的面前,“蓋着睡,别給自己凍着了。”
“喲,你什麽時候又有這件寶貝?”
“雁兒送來的。”
陳恒忍不住仰頭長歎,這富家少爺生活啊。
…………
…………
等陳恒被信達搖醒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他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揉了揉眼睛看着信達問,“到時間了?”
“二哥,時間正好。”信達伸手拉了陳恒一把,“二叔帶人去放煙花了,你收拾收拾,過去就差不多。”
“你要過去看嗎?”陳恒剛睡醒,有點不想動。
信達瞧出二哥的疲态,搖頭道:“煙花,還是站遠些好看。”
“好,那就站在這陪我吧。”陳恒打了個哈氣,他突然眯起眼睛。
夜色下,一道赤色的火焰竄上天空。
同一時間,揚州城内也有數處煙火升起。
那陣光束是如此絢爛,紅的、藍的、金色的光明明轉瞬即逝,卻還是叫人爲之高興。
…………
…………
滿春院的閣樓處,爲了避免徐麻子帶人偷跑,老媽子特别把甄姑娘鎖在此處。
今日店内生意特别好,老媽子也是忙到現在,才想起來樓上還有個姑娘沒吃飯。
“孩子,怪我,怪我。你先将就着吃點,我遲點再來看你。”
甄姑娘能看出來老媽子是真的忙,對方放下一碗清湯面後,人就已經轉身離去。
也許是餓過了頭,她沒有馬上動筷子,隻突然俯下身子,把臉枕在雙臂上,看着熱氣騰騰的晚飯。
“咔嚓。”
門外再次傳來上鎖的聲音。
“噼啪。”
這是什麽聲音?
她忍不住擡起頭,尋着聲音的方向。薄紗的木窗外,能看見朦胧的夜色,以及那幾束過分耀眼的煙火。
甄姑娘來到窗邊靜靜伫立,她好像記得,小時候有人帶她去看過煙火。
可是,那個人的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她擡手一摸臉頰,哪裏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滑落。
扛不住扛不住,明天給你們萬更。昨天通宵查資料,早上一直改文到現在,前明碼字碼到一半都想吐,先去吃個晚飯,躺着緩一緩。
給你們添麻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