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白雲變幻之際,晴空與地平線交彙處,奪目的光線攜風奔來,它們途徑過城外的小丘;如浮浪的原野上,淺河閃耀着蜜蠟般的金光。
作爲大運河的‘長女’,清晨下的揚州城,就如一顆擦去塵埃的明珠。即使在這樣蕭瑟的冬季裏,它的美也帶着幾分驚心動魄。
早起的災民,神情還有些麻木。他們才走出營地,便被遠處的熱鬧吸引過視線。
現在正是粥鋪開飯的時間,出門的男子囑托着家人看好孩子,自己拿着盛粥的器具渡步。他們的注意力,不免落在喧嘩處。
這是條通往粥鋪的必經之路,停步的衆人看着辛素昭指揮十數名工匠、二三十名學生忙碌不停,多少有些好奇。
“他們在做什麽?”
“聽說是要搭戲台子?”
“做這個幹啥,要有這閑工夫,不如放我們進城還好些。”
“就是,一群吃飽飯沒事幹的書生,成天就琢磨些沒用的。”
大家的評價都不是很高,看不見未來的日子裏,人們對于生活的追求都在降低,不安的情緒中包含着對吃飽穿暖的基本訴求。
辛素昭肯定能聽到這些竊竊私語,可他也沒轍啊,既然是好友拜托,那管麽多作甚,先幹了再說。
粥鋪裏,對陳恒質疑的士子也不在少數。
隻是今天才第一天,大家都在等。等一個,可以看樂儀書院笑話的機會。
“學兄,你說說我們記錄的怎麽不對?”
因爲陳恒進學早,一個明顯比他看起來要年長的同窗,也不得不委屈的喊上一句學兄。
隻是聽這人的口氣,聽起來卻沖的很。
陳恒也沒生氣,他知道自己剛剛一句話,就否定了對方半個月的努力,對方肯定會心有不服。
可他還是強硬的解釋道:“你們看這一處。”陳恒指着紙張上的字,“甲一,河東四戶,趙家三人,黃家兩人……”
聲調逐漸揚高,陳恒再次重複自己剛剛的問題,“這些人家裏有幾個老弱婦孺,有幾個成年壯丁,你看得出來嗎?”
這名同窗被陳恒問的啞口無言,猶豫半天還是道:“府衙裏都是這麽幹的,伱讓我們記得這麽詳細,有什麽用。”
“有用,有大用。”陳恒深吸一口氣,平緩下自己的語調,“還請世兄重新帶人登記記錄,一定要明确無誤。”
同窗忍不住跺跺腳,眼下要不是有其他書院的人盯着,他怕是想撂挑子跟陳恒好好辯一辯。
“聽他的辦。”一旁的杜雲京瞧出這小子還有些不服,索性出聲幫忙。
“诶,知道了,杜兄。”
舉人說話就是不同凡響,同窗也不好多話,隻得怏怏離去。
陳恒感激的看了一眼杜雲京,又把其他書院的負責人也喊過來,依照剛剛的說辭,再一次強調自己的要求。
等到這批人都走出去,杜雲京才借着空隙問道:“那我要做什麽?”
“把這些信息彙總和分類。”陳恒坐在木凳上,伸出三根手指頭,“杜大哥,我們時間緊,我隻能給你三天時間。記得把家裏沒有成年男丁的,隻有一個男丁,以及兩個男丁以上的,都區分開。”
“好。”杜雲京點點頭,他雖看不出這樣做的意義,可畢竟昨日已經放下話幫忙,此刻也沒有多問的必要。
一早就來粥鋪裏忙碌的陳淮津,突然端着一碗粥上來,對着自己的侄兒勸道:“再忙也先吃口東西。”
昨夜陳恒壓根就沒回家,跟着幾個同窗一起在城外營地歇息。
早上陳淮津出門時,老陳家的人是千叮咛萬囑咐,要他看好自家的孩子。
“二叔,我不餓。”陳恒正欲拒絕,信達已經拿過碗來,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就把粥遞到二哥面前。
信達也開始耍起無賴,一句勸誡的話都不說,就把一雙眼睛盯着陳恒猛瞧。
陳恒受不了注視,隻好拿過粥,才吃上幾口,江元白突然跑到營地裏。
“恒弟,恒弟。”
江元白爲人爽朗愛唠叨,見到生人也不怕。陳恒安排他去做了劃分營地的事情。
見着是他來,陳恒忙道:“不要急,慢慢說。”
“人不夠,再給我點人。”江元白上來就開門見山,連氣都顧不上喘一個。
“還差多少人。”
“二十……不,再給我三十人,”
陳恒細細一想,幹脆道:“梅花書院那邊還有四十多人,我把他們都給你。記得,一定要災民自己選擇跟誰一起住,等他們分好人,你就立下标牌。統計的事,自有其他學兄來做。”
“好嘞。”江元白很是積極的應道,他是目前最支持陳恒的人之一。才得了令,人已經跑的沒影。
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崔遊道,在一旁看了半天,問道:“陳弟,是否能告訴我,爲什麽不用地域區來劃分嗎?如此劃分,不是更簡單方便嗎?”
見是他提問,陳恒不好敷衍,想到此人以後還有大用,就讓他坐到身旁的木凳上,十分耐心道:“崔兄,你知道這些災民,路上都經過什麽事情?”
崔遊道愣了愣,沒想到會被問這種問題,隻搖搖頭,一言不發。杜雲京見他這副模樣,嘴角已經忍不住上揚。
“我也不知道。”陳恒攤開手,又指向粥鋪外的災民,“可這些百姓是知道的。自己身邊的人,哪些人家做過下三濫的事情,那些人平日不好接觸,他們比我們更清楚。”
“強行把他們聚在一起,我們以爲同鄉人之間會有照應。可我們又不清楚,其中是否藏着謀财害命、嚣張跋扈之人呢?我們總不能一個個費時費力去問,去調查吧。”
逃難的路上,又不是歡聲笑語的郊遊踏青。陳恒不是人性本惡的支持者,可也清楚在律法失效的地方,人的惡會被放大到什麽程度。
“如果晚上睡個覺,還要提防着旁邊的鄰居。無論吃多少粥、穿多少件衣服,他們的日子都不會安心!”
聽着陳恒的解答,崔遊道一時失語,不由開始思考着之前自己的舉措。看到他吃癟,杜雲京心裏那叫一個舒坦,主動道。
“妙啊,小小一個辦法,就把害群之馬區分出來。那最後剩下的那批人呢?恒弟,你想怎麽辦?”
你改口倒是快啊,陳恒眨眨眼,“不限出入,嚴加看管。如今災情爲重,有些事可以等到以後,我們這邊騰出手來慢慢收拾。”
杜雲京聽着很是惋惜,他的性子本就偏向快意恩仇。從他府試時的慷慨激昂的筆鋒,陳恒就知道他是把利劍。
這樣的人,是不能放到一線處,不然隻會弄出更大的亂子。他其實更适合做的,是統籌、監管。
“崔兄,我這裏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拜托你。此事非你不可,隻有辦成此事。我們才算真正走好第一步。”
見陳恒說的如此認真,崔遊道不由站起,拱手道:“陳弟,你隻管說。”
“我昨夜寫了一封信,希望你能拿着它,從城裏請幾家戲班子過來。”陳恒又掏出一份信,交到對方手裏後,深深作揖道,“拜托你了,崔兄。”
“好,等午時城門開了,我就馬上進城。”
崔遊道有一身真才實學,看上去溫和的性子,内心其實跟杜雲京一樣驕傲,隻是後者更加鋒芒畢露些。他這種人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屑在背地裏,使些上不了台面的髒手段。
加之對方又有解元的光環在頭上,這種出去露場面的交際事情,交給崔遊道實在合适的不得了。
陳恒站直身,他的視線正對着城門。隻見他笑着伸手一指,朗聲說,“崔兄,你看。”
崔遊道轉過身,就見到那扇每日隻開兩個時辰的城門,正在徐徐開啓。
“這……”
杜雲京也瞪大眼睛,他這才明白山長那句‘知府文書’的份量。要知道城門的開閉時間,已經維持了一個多月。
自己這個同窗到底跟知府大人說了什麽???
崔遊道亦是奇怪,一雙眼睛偷偷打量起其貌不揚的陳恒,後者再次躬身,“拜托了,崔兄,一定要讓他們來,來的越早越好。”
崔遊道沒作聲,隻嚴肅的點點頭,一個轉身,邁步走入晴光豔陽中。
粥鋪内的事務還在熱火朝天的進行,辭别陳恒的崔遊道一路來到城門口,隻見把守的官兵檢查的更加細緻,官兵人數也比往日多些。
但終究是好事,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隻看着打開的大門,崔遊道就覺得心情輕松一些,終于不用每日卡着時間回城了。
通過檢查後,崔遊道快步走進城内。他注意到,城門附近的街坊都在探頭探腦,似乎在奇怪這門好好的怎麽開了。
“難不成是災民打進來了?”
“不可能吧,也沒聽到什麽動靜啊”
飄來的閑言碎語,讓崔遊道原本放松的心情一緊。不知爲何歎口氣,他帶着複雜的情緒,來到三春坊的梨院,拜訪起第一家戲班。
關家戲班在城裏很有些名氣,他們的班主是個年近五十的沉穩男人,手底下養着青衣名角蝶衣。
将來意跟關班主道明後,關長河接過崔遊道的書信。也不知道同窗在信中寫了什麽,關班主看到的第一眼,就皺起眉頭。
空氣沉默下來,堂外傳來學徒練功的動靜。陽光透過門扉照進室内,關班首是猶豫半天,目光悄悄落在鄉試解元身上。
崔遊道輕咳一聲,問道:“班主可是有難處?”
“老夫有個小問題,不知這城外,安全嗎?”
“不知道。”崔遊道依照陳恒的吩咐,隻把實情坦言。
又問過幾個問題,兩方人突然陷入沉默。
稍頃,見對方還沒說話,崔遊道也等的有些不耐煩。
他貴爲一名舉人,何時要看上戲子的臉色,當即道:“若是班主爲難,不如把信還我,我再去找人就是。”
“不不不。”這年頭的讀書人可不好得罪,何況還是一名前途遠大的解元,關班主連連擺手,苦笑道:“我去,我去。”
崔遊道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道了一聲謝。兩方人約定好時間。
他當即起身趕往下一家,一連拜訪幾家,所見班主一看到陳恒的信無不皺眉苦惱,最後又不得不答應。
崔遊道實在是好奇的很,在離開最後一家戲班後,忍不住打開被人翻閱數次的信件,隻見上面不過寫了一字。
義。
濃墨揮灑在白紙上,簡簡單單一個字。卻逗得崔遊道哈哈大笑,他站在路邊,不禁心想,自己這個同窗,看上去面容和善,心腸倒是有些黑。
…………
…………
城東的街坊今日真是有福了,才一個早上,他們就看到城門打開。沒到中午,又有好幾個戲班打着旗号,浩浩蕩蕩殺出城去。
“什麽情況,什麽情況?怎麽災民不進來,咱們城裏的人還要跑出去。”
“這些唱戲的,鬧什麽呢?都什麽時候了,還不消停些躲着。”
他們瞧上半天,也看不明白。正在交頭接耳之際,街頭跑過幾個賣報的郎君。
“都聽仔細咯,今晚城外看大戲,咱們揚州城外,今晚有大戲唱。城門不禁,大家想去的都可以去看看啊。”
什麽?連門禁也取消了?
大家剛想攔下賣報人盤問一二,又有一隊披甲士兵急匆匆跑過,趕赴城門外。
看到官兵過境,衆人又躲到家中,等他們再探頭,不止是官兵遠去,連賣報人都跑的不見蹤影。
“去不去?”有人問着隔壁鄰居。
“有啥好去的啊,你沒看過戲啊,費這個勁跟流民一起擠,出啥事怎麽辦。”
“說的也是。”
城門外,被崔遊道請來的戲班子才到粥鋪,幾個班主就把小小的陳恒圍在中間,交談的語氣說不上好說不上壞。
跟着他們來的戲子們,到個個神情緊張,将自家的姐兒姑娘護在中間。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陳恒滿臉堆笑,讓人瞧不出也是個借勢壓人的狠角色,“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肝膽義士前來,真是大好事啊。”
我們能不來嗎?你也不看看自己寫的什麽字。要是不來,以後咱們班子還怎麽在揚州開唱讨生活。幾位班主搖搖頭,按捺下心中的抱怨,隻問着對自家的安排。
“誰家會唱白蛇傳?”陳恒好奇的問着,他沒去過梨園,隻聽薛蝌提過一嘴這出戲。也拿不準這些戲班裏,誰更擅長白娘子的故事。
白娘子的故事,成書與明代的《警世通言》,是江南一地久負盛名的戲曲。那家戲班子不會唱,那才叫稀奇,屬于光長歲數不長本事的蠢班子。
隻是真要輪到誰家唱得好,幾位班主一起把目光看向關長河。關家戲班裏的蝶衣,可是演白娘子的好手。在揚州城,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被同行們這般認可,關長河多少還是有些自得。他也沒推脫,隻拱拱手,“就讓我們關家班來吧,小郎君,可要現在開唱?”
“不急不急。”陳恒笑着搖搖頭,朝着遠處努努嘴,“先等那些說書先生們,講完話本再說。”
幾位班主,跟自己的徒兒一起轉過視線。隻見遠處的災民中,每隔幾十步,就有一位說書先生在手舞足蹈,其中又數有山先生的攤位前的人最多。
何有山,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從《聊齋志異》講到《蜀山劍俠傳》,中間偶爾還穿插着”三言二拍“的故事。一個個話本說的妙趣橫生,隻把流民們聽的眉飛色舞。
這些說書先生,自然是胡記、王記等書樓的手筆。原本陳恒隻讓薛蝌請了這兩家,結果也不知道消息怎麽傳開的,有不少說書先生也自告奮勇前來。
一開始聽書的人還不多,可吃過飯也實在找不到事幹,索性拖家帶口的趕來湊湊熱鬧。
見到有趕來的官兵在人群中巡視,現場秩序也算安穩。幾位班主稍稍放下擔心,又對着陳恒道:“小郎要是沒有别的吩咐,那我等先帶人去打扮。”
“你們當中會有唱曲的嗎?”陳恒又問。
班主們不禁莞爾,沒看出來,你這黑心腸的小郎君還會開玩笑啊,咱們戲班裏多的就是曲人。
“我這有一首曲子,是以前從過路的道士哪裏聽來的。”陳恒趕緊解釋,“隻是我不通樂理,隻會唱幾句,不懂如何編排曲目,可能要勞駕幾位舉薦一下老師傅。”
是這樣啊,幾位班主點點頭,從自家人中喊出幾個老樂師,讓他們聽着陳恒吩咐。自己則帶人去往别處,這次事情安排的急,陳恒也沒準備棚子,給他們放置衣物打扮。
幾家戲班幹脆合到一處,直接在地上插上幾根木棍,用一人多高的紅布圍出一處清淨地。
…………
…………
夜幕将至,晚霞擁着大地、星辰。今日的城外,卻罕見的熱鬧起來。
辛素昭還在帶人檢查戲台子的安穩,台上已經有幾個師父在裝扮帷幕跟道具。經過下午說書先生的預演,晚上圍在台前的災民已經有很多。
現場沒那麽多凳子,大多人都是站着的,年幼的孩子騎在父親的肩上。他們的臉色雖說不上多好看,但明月照耀下,還是能叫人瞧出他們眼中的希冀。
一股莫名輕松的氛圍,在鑼鼓敲響之際,在朗朗夜色中傳播開。
人們也說不上是爲什麽,隻是沒在像以往那般,戒備着身邊的人。
大家都在等待着,期待着戲台子開場。
這時,卻從幕後跑出十幾個角兒來。她們略作打扮,并不是戲子的衣服,隻是臉色化了幾分淡容。
鼓樂響起之時,這些年輕的學徒開口唱到。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
不是說唱戲嗎?怎麽先聽起曲兒來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時也分不清讀書人的安排。
“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啊~~啊~~”
“一心向道無雜念,皈依三寶棄紅塵。啊~~啊~~”
當聽到那句“嗨呀嗨嗨呀”時,躲在角落的江元白,也忍不住拉着陳恒問道:“這曲子,真是你從過路的道士哪裏聽來的?”
“可不是嘛。”陳恒笑眯眯的點頭,他坐在木凳上扭扭身子,視線一直關注着前排流民的神色,“怎麽樣,還不錯吧?”
“聞所未聞,現在道士也唱曲嗎?聽着也不是江南的調,也不是巴蜀的曲兒。”
江元白倍感不解,這曲調清新自然,來來去去雖隻有幾句上不了台面的歌詞,可讓大字不識一個的災民來聽,也不得不說聲應景、合适。
陳恒無可奈何聳着肩,推脫解釋道:“那你得去問那個道士嘛。”
“注意看,名角要上場了。”薛蝌打斷這兩人的争論,将他們的注意力引到走出來的白娘子跟小青身上。
月色下,笛聲漸起,二胡婉轉。白娘子還沒開口,人群中已經響起激動的叫好聲。
他們已經有太久,沒過過正常的日子了。
這些的片段,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們回憶起,在自己家鄉安居樂業的時光。
明月如盤,陳恒仔細打量着每個流民,直到他們臉上露出笑容,才深感自己一天的忙碌沒有白費。
受這份氣氛感染,原本被府衙指使過來的賣貨郎,也不由努力叫喊起來。他們原本是不願意來的。
危險先不說,災民手頭能有幾個錢,要不是府衙強制要求,那個賣貨郎樂意跑這裏叫賣啊。
隻是他們一路走下來,竟然發現還是有人願意買些小玩意兒,給自己鬧騰的孩子。
這些人雖不多,可架不住災民人數衆多。每個賣貨郎身邊,又跟着一名官兵護衛,幾番奔波下來,大家或多或少都賺到些銀子。
其實能出來逃難的人,誰身上不會放些銀子防身,以備不時之需。
隻是之前,從未有人像陳恒一樣,能去考慮到這點。
台上的戲目已經講到斷橋下的相會,扮演許仙的戲子實在俊俏的很,聲音又靈又脆。光是讓人聽着,就能讓人想到楊柳依依的多情西湖。
晚上的戲一直唱到亥時,連着喚了三家戲班子,才把戲台子撐住。
期間,江南各地的名戲,是一出接一出的上演。
直到最後,被推舉出來的崔遊道,不得不上台跟挽留戲子的災民說:“明日還有,後日也有,今後的日子都會有,諸位且安心回去,好好歇息一二。”流民們這才肯散去。
“真可惜。”回去的路上,江元白巴巴着嘴,“這麽出風頭的機會,恒弟,你怎麽讓崔遊道上去了。”
陳恒兩手疊在腦後,明月拉長一行人的影子。他瞧着好玩,不由多看幾眼。
“我搶了他的差事,是因爲我有更好的辦法。可崔兄畢竟沒做錯什麽,他如今的年齡、功名都能服衆,他去,比我去要合适的多。”
薛蝌跟錢大有忍不住點頭,前者道:“是這樣,恒弟你不用急。真要辦好這件事,揚州不知有多少人記着你的好。”
陳恒笑了笑,他真沒注意這件事。到不是他不愛虛名,這話說出來多虛僞啊。隻是當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一件好事中,腦中便不由自主忘記這些瑣事。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自己也不算忘記上輩子家鄉父老的教誨吧。
陳恒擡頭看着明月,再過個幾百年,記憶裏的那些故人也會看着同一輪明月嗎?
“恒弟,今晚還住在這?”錢大有問道。
“嗯。”陳恒點點頭,他的計劃才開始走完第一步,眼下是萬萬不敢回去。
萬一有什麽事情,其他書院的人找不到自己可怎麽辦。
“那我也住下來。”
“好,我留下來陪你。”
“我也是,我也是。”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幾名好友相視笑着,又并排朝着粥鋪的燈火走去。
“不怕星火稀,隻見同路人。”
“恒弟,你就吟這半句?”
“且容我學一學山長的口氣:聲律不對,回去重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
…………
…………
翌日,晨光大作。
昨夜的歡鬧後,大部分的災民還在酣睡,隻有少數早起的人走出帳篷,見到其他的陌生人,也不知是誰開了頭。
“你……吃了嗎?”
如此平平淡淡的一句問候,卻讓被問的人紅了眼眶。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沒被人這樣問過了。記憶中,都是逃難、不停逃難的畫面,以及别人的白眼冷語。
這句話,藏着多少不值一提的關心,悄無聲息地吹動着人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又溫柔的将它們撫平。
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有着與生俱來的美好品德。它隻會短暫的藏在角落,絕對不可能消失。
他搖搖頭,也抱着善意詢問,“正要去粥鋪,一起嗎?”
“好。”
“老兄是哪兒人啊?”
“俺家山東的,你……”
七千字了,兄弟們,打個商量,算我補了一章加更怎麽樣?
求票求票。遲點還有一更,今天給你們搞個萬字更新,别說兄弟們周六不懂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