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麻子一走,王管事立馬轉身去見自家老爺。
黃文東是揚州城裏頗有惡名的鹽商,黃家跟馮家不同,發迹的晚。
當時揚州已經有不少鹽商冒頭,黃文東的爺爺是個跑江湖的草莽,靠着一身的兇狠氣,在當時搶來一些生意。
等黃家傳到黃文東這一代,他們家就成了揚州鹽商裏,爲數不多敢好勇鬥狠的家族。
這樣的人,當聽到徐麻子開價“一萬兩”,而自己的管事還了‘六千兩’後。
“王猴子,你過來。”黃文東對王管事招招手。
王管事才走到老爺面前,一杯尚溫的茶水已經潑到他臉上。
黃文東咒罵道:“他娘的,那徐麻子是個傻子,你也是嗎?一個瘦馬也配值六千兩?”
“來,你來告訴我。”黃文東又擡腳踹了兩下王管事,“我上次買的瘦馬,花了多少錢?”
王管事被踹的一陣吃疼,嘴上卻不敢啃聲,硬憋下身上的痛覺,龇牙道,“兩千兩。”
“伱也知道啊,殺才。”黃文東氣呼呼的坐回椅子上,他生的本就膘肥體壯,隻稍稍動幾下,便已經開始喘氣,“你來給我說說,她憑什麽值六千兩。”
王管事咧出一個笑容,沖老爺說道:“老爺,她真的值!”
黃文東面容一滞,上下把王管事一通瞧,才狐疑道:“真的這麽好看?”
“真的,老爺,是個一等一的尤物。”王管事拼命點頭。
他深怕自己說晚了,又要挨上幾腳,趕忙張嘴把女娃的容貌形容一遍。
黃文東聽的是心癢難耐,直到對方說完,才問道,“那你就讓他把人這樣帶回去了?”
“老爺,放心。”王管事趕忙作答,“小的頭一次就給他開價六千兩,他要依着這個價格出去找,保準沒人願意買。到最後,還是得回來找我們。”
黃文東這才恍然,原本兇狠的面容一下子舒展開,臉上的幾兩橫肉露出笑容,拿手指了指他,“倒是錯怪你了,長貴啊,不枉你生了副猴樣。”
“都是老爺教的好。”王管事謙虛道。
“行了,我給你兩……不,我給你三千兩。”摳搜的黃文東難得大方一次,說完就揮揮手,舒适的靠在椅子上,憧憬着還未到手的女孩,“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把那個姑娘帶來給我。”
“是。”見老爺重新拿起茶杯,王管事趕忙轉身退去。
…………
…………
其後的四、五天裏,徐麻子又去過三四家鹽商。得到的價格,果然跟王管事預料的差不多。不是兩千兩,就是三千兩。遠不如黃家一開始說的六千兩。
徐麻子是個半路出家的‘馬商’,他往日厮混在青樓中,見着一個個花魁都是幾千兩、幾萬兩的被人贖身。
他見那些花魁的樣貌還不如自己手中的丫頭,就動了貪念。
可徐睿沒想過,所謂的花魁都是名滿江南的角兒。
說句難聽的,往日裏排隊見她們的富商,都得先花個幾十兩銀子。
像他手中的女娃,一無名氣,二無才藝。
徐麻子隻稀裏糊塗把人養大,卻從沒管過詩詞書畫這一塊,自然賣不到高價。
又沮喪的離開一戶鹽商家,跟着徐麻子東奔西跑幾天的兄弟們,也開始有了意見。
“大哥,還要這樣找下去嗎?”
大家跟着你是圖個好日子,這一天天的白費勁,又有幾個人能受得住。
徐麻子也知道不好爲難兄弟,思前想後才道:“走,先回滿春院潇灑兩天,哥哥再帶兄弟們去黃家賺那六千兩。”
衆人一聽,表情立馬變得不一樣,一口一個‘好哥哥’,叫的徐麻子春風得意。
一夥人把女娃子圍在中間,直奔釣魚巷的滿春院。
徐麻子與此地的龜公頗有交情,一見面就直接點了幾道‘熱菜’,又補上一句記賬。
龜公知道徐麻子最近有筆大生意,正是出手豪闊之時,巴不得他在銷金窟裏多使些銀子。
一旁的老鸨,卻将女娃引進自己屋裏,知道對方一天都沒吃飯後,趕忙命後廚端些吃食過來。
滿春院是座‘回’字型的二層小樓,裏面房間有數十個,下爲妓院,上是青樓。
二層的青樓的處,又有一處私人通道,直通向城内的小河。
一般碰到什麽不願露面的雅客,就會有小舟載他們至小碼頭,沿小道上到二樓,見一見滿春院的頭牌姑娘。
老鸨就是伺候這些姑娘,白天都是花魁歇息時。她眼下得了空,就特意來陪陪垂淚的女娃。
“哎。”人有恻隐之心,縱然是見慣風月的老鸨,看到我見猶憐的美人,也不住歎息道:“好孩子,吃點吧,吃飽了才能活着。”
“要怪啊,就怪你那狠心的爹娘。”老鸨将飯菜推到女娃面前,“他們但凡小心點,把你給看牢看緊些,又何至于你被拐人帶到此處受罪。”
“你但凡是記得個名字、地方。媽媽狠狠心咬咬牙,也願意去幫你跑一趟,救你脫離苦海。”老鸨伸手,撫摸着少女光滑的皮膚,“可你隻記住自己姓甄,這叫媽媽怎麽幫你?”
那個女娃也不說話,隻默默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扒着飯。晶瑩的淚珠垂落在碗裏,也不知道混着米粒,吃起來又是何種味道。
“我前頭聽徐麻子說了,他帶你去了黃家、陳家、張家。好丫頭,這黃家你是萬萬去不得。進去的女娃兒,出來就沒個人樣,不是瘋了就是殘了。”
“聽媽媽一句勸,隻有這張家,你進去還有條活路。到時憋着一口氣活下去,讨了老爺歡心,指不定就肯幫你尋找家人。”
“你能平安無事到現在,是因爲徐麻子想拿你賣錢,大撈一筆橫财。紅顔薄命,你性子又溫和,若眼下不争一把,以後一輩子就得給人逆來順受的欺負。”
“好孩子,你自己想想媽媽的話。也别想着能有人來救你,生在這個世道,來到這個地方,就是我們女兒家的大不幸。什麽英雄救美的事情,那都是戲文裏寫出來騙人的,你要是聽進去,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傻瓜。”
等到老鸨離開,那個甄姓姑娘,眼眸中才恢複些許生氣。她放下筷子,默默擦幹眼淚,忍不住合住雙手。
她說的太輕,得湊近些,才能聽到對方的喃喃自語。
“阿彌陀佛,滿天神佛,請你們一定要保佑我爹我娘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
…………
“什麽?!王管事,你上次不還說六千兩的嗎?怎麽這次就改成兩千兩了!!”
徐麻子噌的從位置上跳起,聽的是又驚又怒,萬萬沒想到對方還能改變主意。
王管事這次的态度倒和善許多,臉上的笑容不減,隻給對方倒茶道:“徐兄弟,你是不知道啊。如今老爺的日子也不好過。”
“那姓林的禦史,三不五時就來打個秋風,一會開口要個幾千兩,一會要個一二萬兩。他身後又有知府大人撐腰,我們這些鹽商也拿他沒辦法。”
“那兩千兩也不行。”徐麻子拼命搖頭,“張家可是願意給我三千兩。王管事,你若是不能給高點,我就隻能将人賣給他們家了。”
“這樣啊。”王管事笑着點點頭,“那我給他們管事遞句話,就說這個姑娘,我們老爺看中了,希望他們賣個薄面。”
真是好一個惡人自有惡人磨,徐麻子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王管事,“王管事,你不要逼人太甚。”
王長貴笑眯眯的看着跳腳的麻子,“兩千兩,徐兄弟,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我相信,在揚州不會有人比我們老爺更有誠意。”
“你……你……你們……”
嘴巴哆嗦半天,徐麻子也說不出個話來,隻氣的臉色青白變幻。最後一狠心一跺腳,就跑出王管事的屋子。
待他回到滿春院,将此事跟兄弟們一說,他的好兄弟一個個叫嚷着。
“這樣的大戶人家,也幹出爾反爾之事?”
“大哥,你說吧。隻要你說一聲,弟弟現在就跟你殺進黃家去,把那個什麽狗尿的管事,抓出來打一頓。”
我要信你這狗屁醉話,才是腦子讓驢給踢了。
徐麻子把兄弟的話全當成放屁,他知道隻要自己敢說個是字出來,今天晚上這夥人就得跑個沒影。
媽的,爲什麽是兩千兩,你爺爺這段時間在滿春原都快花了百兩銀子,這兩千兩夠用個啥。
要不帶人跑吧?!徐麻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既然揚州賣不出去,還不如去金陵找那幫子勳貴子弟。
“铛铛铛,铛铛铛。”
一陣敲鍾聲突然從樓外傳來。
這是青樓裏的小鍾聲,敲響的時候,一般是在告訴賓客們,外頭有要緊事。
這夥人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迷茫對視過,正要商量誰出去看看。外面已經傳來龜公的高喝聲。
“各位客官,都請移步。官兵封街,府衙的官兵在巷口封街。各位客官請請速速回家,遲了怕是出不去了。”
咱家的運氣這麽好嗎?徐麻子雙眼一亮,本還低落的心情,立即飛揚上來。
今天更新八千字了,要個票不過分吧。香菱線也鋪設完畢,開始進入收尾。
哈哈哈哈哈哈,舞台搭好,準備大幹一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