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報鋪内依舊忙的脫不開身。一直到晚霞落至大街中央,陳恒跟薛蝌才得了空将客人全部送走。
兩人稍作收拾,就并肩來向薛家。路上,陳恒再次打聽起薛父的身體狀況。
薛蝌也隻是搖頭,他自然是請徐師來家裏看過。
徐師說薛父常年在外奔波,多少有些毛病積在身上,這次又是心中郁結過甚。
前者還能靠調理修養,後面的問題,才叫徐師跟薛蝌一起犯難。
陳恒默默聽完,擡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咱們這次不是給伯父找到事情做了嘛。”
薛蝌長出一口氣,神色帶着幾分少見的堅毅,“我知道的,恒弟。娘跟妹妹兩個人雖然面上不說,心中還是在擔驚受怕。這個時候,我會做好長子、長兄該做的事情。”
薛父這一病,看來對薛蝌的影響還是不小。陳恒心中歎口氣,與薛蝌一起跨過大門。
自家大少爺回家,門口的下人早分了一人出來,跑到屋内向夫人禀報。陳恒剛走到前堂,就見到薛母範氏出來迎客。
“伯母。”見到長輩,陳恒當即作揖行禮。
一見面,範氏就朝着陳恒先說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久才來一次,是上次在家裏玩的不開心?”
範氏雖年過三十,可容貌亦是絕色,氣質較之一般人還要更勝一籌,唯獨臉上帶着幾分憔悴。
陳恒想到自己把對方的寶貝兒子,拐走出去幹私活。他有些不好意思接話,隻尴尬的笑過一聲。
薛蝌主動幫好友解圍,“娘,是我拉着恒弟在書院玩耍過了頭,才來得少了。”
“那你還好意思說。”範氏責怪兒子一聲,又招手讓倆人坐下,問道:“晚上可有什麽想吃的?娘好吩咐人,給你們做。”
薛蝌記得陳恒的口味,簡單報過幾個菜名。就跟範氏說道:“娘,我跟恒弟找爹有些事,我們先去書房裏候着,伱幫我跟爹說一聲。”
範氏一聽要去書房,就知道這倆孩子是真有事。當即點頭,也沒說太多旁的話,隻讓兩人去書房稍坐,自己一會就命人送茶過去。
兩人行禮離去後,在書房沒等多久,就見到薛父披着罩褂走進來。
陳恒大約看了看,比起以前在書院裏看到的薛伯父,身形未見消瘦多少,隻是精氣神明顯差上太多。
薛瑱來到主位上,又引着兩個晚輩坐至身側。稍微考教過薛蝌的功課後,他才笑着看向陳恒,“說說吧,賢侄找我是有什麽事。”
陳恒卻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讓薛瑱看到薛蝌的成長,就笑着跟薛蝌詢問:“是你來?還是我來?”
薛蝌正坐在他對面,聞言溫聲道:“既然是一起做的,就一起說吧。”
這樣再好不過。陳恒含笑點頭,擡起手,示意好友先起個頭。
薛蝌咳嗽一聲,往薛瑱身側湊了過去,開始把自己跟陳恒最近的謀劃一一說出來。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推門聲,原來是知道兄長回來的薛寶琴,正端着茶水走進書房。
薛蝌一看是自家妹妹,也就隻管自己繼續說。
寶琴見他們在談話,索性不出聲打擾,自己端着茶壺來到桌上,給三人泡起茶來。
薛瑱聽兒子說了半天,不住的點頭,等到薛蝌講的差不多,他才十分意外道:“這麽說,你們弄得這份報紙,不過半日,就賣出一千份?”
薛蝌正講的口幹舌燥,陳恒便主動接過話,“正是如此,伯父。下一版,我們準備在報紙上寫上報鋪招人的信息,我想揚州那麽多商鋪,總會有相似要求的東家。”
薛瑱一聽,目光一亮。他久經商海沉浮,立馬就反應過來此事的寬闊前景。
陳恒繼續給報紙加碼,“今日下午,我們讓夥計往江都縣衙遞過門貼,縣令大人允許我們三日後,前往縣衙拜訪。”
薛蝌接過妹妹端上來的茶水,抿過一口,笑着補充:“我跟恒弟膽子大,直接用爹的名義遞的帖子。”
陳恒趕緊一唱一和,道,“還請伯父原諒我們先斬後奏。無論如何,陪我們倆個晚輩走這一趟。”
薛瑱是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才憋住嘴角的笑。心中既爲兒子的成長滿足,也爲他能交到良友而高興。
“你們兩個費盡心思,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還有什麽盤算也一并說出來吧。”
陳恒給了薛蝌一個眼神,到你了。
“爹,孩兒想請您出任報鋪總裁一職。”
從宋朝開始,總裁這個稱呼,一般都用在修史訂文一類的官員身上。到了前朝萬曆年,民間許多從事書行的大掌櫃,也會用上總裁一類的稱呼。
不爲啥,老百姓圖的就是個高興。
薛瑱呵呵一笑,看向兩個晚輩,揶揄道:“才一家書鋪,就敢用總裁的稱呼嗎?”
臉皮厚還是陳恒厚些,隻見他信心十足道:“千裏之行始于足下,在我們手中隻有一家,可到了伯父手中,說不準就有遍布江南的可能。”
薛瑱沒接這話,看向一旁臉上帶着少許激動的薛蝌,感慨道:“你要是能學到恒兒的一半,咱們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薛蝌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臉皮薄,爲人太過方正。說話行事,容易把自己困在規矩裏。
可人情世故,就像一張網。不僅要了解它,更要超脫它。
薛蝌聽的懵懂,臉上卻沒見急色,隻是誠懇道:“孩兒會将恒弟當作榜樣。”
“那伯父可願意答應?”
在兩位晚輩期待的目光下,氣色好上許多的薛瑱笑着點點頭。
他又不是看不出報紙的前途,也知道這倆孩子的一片心意。
真要說起來,還是自己承情了。薛瑱有些自嘲的想到,又開口問道:“倒有一事,還得問一問你們。”
“伯父請講。”
“這元和先生,你們是如何找到的?揚州城裏,想跟他搭上關系的人多如牛毛,怎麽就讓你們撿了這個便宜。”
陳恒跟薛蝌都沒料到對方會問這個,相互大笑出聲。見薛瑱露出困惑的表情,薛蝌趕緊給他爹解釋道:“爹,恒弟就是元和先生。”
薛瑱這才瞪大眼睛,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揚州城裏傳了這麽多年的大人物,竟然會是兒子的同窗。
“咣當”一聲,遠處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
三人轉過頭去,正好見到薛寶琴不小心打翻茶杯。
薛蝌擔憂道:“妹妹,可是燙到手了?”
“哥,我沒事。”薛寶琴也沒轉頭,隻背着三人擺擺手,慌張道,“你跟爹好好聊,我出去再端一壺茶來。”
待到女兒匆匆離去,薛瑱才上下打量陳恒一番,忍不住道:“到現在我才相信,這報紙是你想的主意。真是後生可畏!”
陳恒略顯慚愧的拱拱手,就當是收下伯父的誇獎。
反倒是薛蝌,十分驕傲的沖他爹道:“爹,你怎麽不誇誇孩兒看人準呢。”
薛瑱跟陳恒聽到這話,都情不自禁的笑出聲。
三人又聊過一陣,才有人端着茶壺進來。他們回頭一看,竟然是寶琴的丫鬟雁兒。
他們也沒做疑,隻當寶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薛寶琴離開書房後,卻是一路壓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快步回到閨房,就把兩扇門合上。眼見四下無人,她才用身子抵住門扉,目光幽幽的落在小冊子上,忍不住喃喃自語。
“怎麽會是你?!”
三更的第四天,牛逼。必須得自己誇自己一下,厲害啊,商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