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晴無雲,月白如晝。湖上星星點點,竟是舟人至此。移岸下舟,陳恒等人在林如海的帶領下,走上幾十步便來到一片草坪。
保障湖成狹長蜿蜒狀,從此處開始一直看到盡頭,都是揚州富商名士搭的棚子,形狀各一,有大有小,隻清一色在兩角挂上燈籠,遠觀好似夜下長廊。
林家的棚子離得不遠,陳恒等人抵達時,裏面已經擺上桌椅茶水,另有瓜果點心置于一旁。
陳恒稍稍坐定,便忍不住打量起四周。四周湖岸俱是手提燈籠的遊人,他們行走在清樾輕岚中,聲光一色,讓人望之便能心生喜悅。
趁着燈會還沒開始,黛玉拉住陳恒的衣袖,引着他走到棚子外,指着四周的亭台寶塔,講着她從長輩口中聽來的典故。
陳恒一邊笑一邊點頭,聽的甚爲專注。直到自己肩膀被人從後拍動,他才驚覺身後來人。
“恒弟,我就跟妹妹說是你,她還擔心我認錯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陳恒還未轉頭,便已經猜到來人。
“薛兄。”陳恒笑着沖兩兄妹拱拱手,“薛家妹妹。”
“寶琴妹妹,薛家哥哥。”黛玉亦是跟着兄長行禮。
星火夜下,這倆兄妹的打扮,真是各有風采不自知。薛蝌穿着藍色青衫,環白玉帶,頭帶小冠,另有一根玉簪從中穿過。
寶琴則是一身的杏色長裙,外頭罩着淡色披風。她的五官本就明豔大氣,今天又梳了個反绾髻,兩串瑪瑙項鏈反入兩側垂下的發髻中,又有一條藍玉金鏈幫她穩住頭頂的高髻。
兩兄妹如此打扮,陳恒不得不誇贊一句,這家人的審美眼光真的好。
“林姐姐,陳家哥哥。”
寶琴不知道陳恒心中對他的評價,行過禮後就上前拉住黛玉的手,她很爲今日佳節能路遇好友而高興。
“林家妹妹好。”薛蝌笑眯眯的還上一禮,見到兩個姑娘湊一起,就把手搭在陳恒肩上,道,“我今天還讓人去書院找你,擔心你提前回來在書院裏犯閑發悶。”
“薛兄高義,逢年過節都沒忘記我。”陳恒真心實意的誇起對方。
結果薛蝌卻以爲陳恒是在打趣,反笑道:“少來,伱要真把我放在心上,也不至于回揚州連個信兒都不給我。”
陳恒連忙告罪,薛蝌才勉強作罷。兩人一通閑聊,才知道薛家的棚子正搭在林家旁邊,這也算是巧的很了。
四位小輩見過彼此長輩後,就把大人們丢在身後,并肩走出棚子一同賞月賞月。
薛蝌真是個風雅的人,也不知道薛瑱是怎麽把他教出來的。棚子跟棚子之間,多用鮮花做隔隔,他見到一朵,就給三人報出一名。
從剪秋紗到秋海棠,雁來紅、老少年、僧鞋菊。每一個的典故,他都能說上一二。聽的陳恒是目瞪口呆,才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
薛蝌不是故意賣弄之輩,隻是今日見到好友太過興奮。薛寶琴原本還擔心陳恒會介意自家哥哥太出風頭,結果一看對方,到比自己這個妹妹還高興些。
黛玉突然伸過頭,對她眨眨眼,悄聲道:“好妹妹,别擔心,他們倆感情好着呢。”
寶琴點點頭,隻依着她的林姐姐問,“姐姐今天都吃了什麽?”
黛玉用手帕捂住嘴,貼在寶琴耳邊一陣低語。這倆人說的起勁,他們的哥哥也不差。薛蝌拉着陳恒,是從南說到北,将黛玉前頭沒說完的話都給補上。
“要開始啦,要開始啦。”
人群盡頭傳來的呼聲,随風蔓延至各處。四人一起立足,昂頭期盼着接下來的美景。
先是一簇煙花綻放廣寒宮下,四周立刻煙火如柱,千樹萬樹的銀花遮天蔽月,光焰熒煌,聲響不絕,香煙燎繞,經久不散。
煙花還在天上綻放,這股煙卻已飄向湖面。突然,幾艘樓船破煙而出,壓着一湖秋水行來。船上燈火通明,管弦聲樂,絲竹錯雜,又有幾十名舞者在船上歌舞,飛袂拂雲,身姿曼妙。
薛蝌對着陳恒道:“她們現在唱的小詞叫擘破玉。”
此時外面的演出正表演到盡興時,衆人連勝齊喝“彩”。薛蝌不得不湊到陳恒耳邊,給他說起這些曲目的典故。
陳恒也覺得聽着好玩,一邊點頭,一邊朝着遠處望,三艘畫舫搖蕩如玉塔,明月皎皎,繁星麗天,影入水中,煙波浩渺,真如圖畫。
陳恒挽過薛蝌的肩膀,朝着他的耳朵大叫道:“回去你就學畫畫。”
薛蝌大笑,拍拍對方示意繼續看舞者表演。一首接一首,一曲接一曲。四周遊人席地而坐,亦飲亦歌。
久歡後。
待到煙花停下,畫舫駛離後。陳恒忍不住看向同伴,問道:“燈呢。”
林黛玉不知何時牽着寶琴,正站在他的身側。聽到兄長的問題,她笑着指向天空。
“兄長,你看。”
陳恒擡頭四望,左右兩側拱橋上,站着近百位提燈的人士,又是一輪煙花綻放,他們一同松開手中的花燈。
這些形狀不一的花燈,搖搖曳曳升在空中,橙黃色的燈光照在燈紙上,其上是匠人繪的各色圖案。芙蓉并蒂、花好月圓、觀音送子、金榜題目、八仙過海、嫦娥奔月等等,各種充滿想象力的墨畫,隻讓人目不暇接。
忽聽廣寒宮下涼風輕動,又送這些花燈徐徐而來,片刻就至衆人頭頂。
“兄長,你看。”黛玉突然興奮的抓着陳恒的衣袖,指着頭頂飄過的花燈,“是文昌帝君。”
陳恒對畫作的欣賞能力有限,隻覺得那副圖案畫的很是不凡,到認不出是何人物。此刻隻懵懵懂懂的說好看。
“聽說被文昌帝君飄過的人,将來必定高中進士。”薛蝌說着玩笑話。
陳恒環視四周的人群,正想說看來此地進士不少時。
頭頂突然傳來輕微的“啪”的一聲,陳恒下意識抓過黛玉護在身後,自己擡頭朝天上看去。
那盞正要離去的“文昌帝君”花燈,也不知是觸碰了那處機關,落下無數的花瓣。
“彩。”
人群中再次發出歡呼聲,陳恒向别處看去,才知道所有的花燈都在落下花瓣,連成一道誇張的花雨。
陳恒忍不住伸手接住一片,竟産生自己置身花海的感覺。
寶琴跟黛玉,忍不住在花海中轉上一圈,臉上俱是喜意。
薛蝌笑問:“恒弟,好看嗎?”
陳恒隻得重重點頭,誰要再跟他說古人生活單調,他必然要狠狠給他一拳頭。
“到了元宵更熱鬧。”薛蝌如是說,開始引着衆人回去。
去往棚子的路上,衆人的心情還久久不能平複,薛蝌提議道:“此情此景,幾位不想做詩一首嗎?”
黛玉看看左邊的陳恒,又看看右邊的寶琴,笑道:“兄長要是做,我就不做。”
大家還等着她的後半句,哪知她攤着雙手道,“兄長要是不做,我也不做。”
衆人大笑,各自相擁而去。
此時保障湖上,遊人都已漸漸散去,唯有那輪明月還在天上高挂,寂靜的照着世間的一切。
無數挂着燈籠的小舟,依序來到岸邊。還是之前的那位船家,林如海帶着衆人上舟後,依照原路回到家中。
接下來就是添酒回燈重開宴,除了已經睡着的林珏,兩家人一直玩到亥時才算作罷。
散宴之際,黛玉突然拉住陳恒的衣袖,“兄長,明年元宵也要來一起過。”
陳恒怔了怔,看着女孩滿目的期待。他點點頭,輕聲道:“好,兄長知道了,妹妹也快些睡吧。”
七點寫完這章,出門吃個飯,喝一點酒。聽着歌再改一遍,快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