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任主考官真的是件很容易有成就感的事情,韋應宏帶着林如海跟一位老者,在其他旁人的陪同下,開始巡視起考場。
看着一個個搖頭晃腦,奮筆疾書的書生。韋應宏頗有閑情逸緻的看了看林如海,他們倆同科高中,會試時的位置離得也近,都見過彼此在考場内的狼狽樣。又同時高中狀元、探花,這份經曆跟交情,實在是彌足珍貴。
“知府大人,注意朝廷威儀。”
明明是走在知府身後,那名老者卻出聲道。韋應宏不敢失禮,馬上道:“是,裴師。”
林如海卻對韋應宏的遭遇并不意外,因爲他們身側的這位老者,正是陛下潛邸時的恩師裴懷貞,曾官至首輔,如今告老還鄉,被陛下榮賜觀文殿大學士之職。
裴懷貞會出現在這裏,一是因爲他的身份特殊,當年新皇登基時,曾幫助陛下開展改革,最後雖是失敗,無奈返鄉。但他在陛下心中還是相當有分量,一直傳聞他随時會被起複。
二是因爲,他就是揚州書院的山長。府試的科場并沒有那麽嚴格,如今請他來,剛好也讓他當一當閱卷人,提前評一評書院中以後的學生。
幾人在考場内走過一圈,便回到禮房稍坐。韋應宏本來還想請裴懷貞坐在上首,因爲觀文殿大學士是從二品,而知府是正四品。好吧,旁邊還站着一個巡鹽禦史的七品官。
可這三人中,就屬林如海的姿态最惬意。因他文采容貌雙雙出衆,深受裴懷貞的喜歡。當年林如海跟賈氏的主婚人請的就是裴懷貞。
裴懷貞現在還時常懊惱,自家當時沒有适齡的晚輩,才讓陛下以一紙聖旨指婚,讓賈代善這個老狐狸撿到便宜。
韋應宏心中自然清楚,當年林如海高中被人榜下捉婿時,他恨不得以身替之。可惜啊,京城的人不識貨,看不到韋某胸中的丘壑。
裴懷貞是多少年的老狐狸,端着茶杯說道,“當年若不是如海容姿出衆,這狀元公指不定落在誰頭上呢。”
韋應宏大喜道:“原來座師是意屬在下當這個探花郎嗎?”
看着昔日弟子的裝瘋賣傻,裴懷貞隻能搖頭放下茶杯。林如海在一旁輕笑幾聲,适時的将話題轉到當年會試上,當年他們的主考官也是裴懷貞。
這三人之間的緣分,真可謂是不淺。
一陣閑聊過後,自有衙差将提前上交的卷子送進來。韋應宏到沒有馬上看,隻是将他們推給下面的官吏。如果他們中有看到拿捏不住的文章,或是可以當案首的文章時,才會親自拿來看一看。
府試的難度不會太大,所以閱卷的考官隻有七人。天黑時,數百位學子的文章漸漸堆成小山,大家都在挑燈夜戰,要在明日正午前,貼出正場的考試成績。
緊張卻又無聲的閱卷持續進行,每當發現好文章,便會送到韋應宏手中,由他自己做最後的名次裁定。
一直持續到深夜,有個考官突然拍案叫道:“大人,我找到案首了。我找到案首了。”
那人十分歡喜的站起身,捧着手中的文章來到韋應宏面前。那副激動的模樣,到讓韋應宏有些想笑。他接過文章一看,目光自然落在第一題上。
開頭就是一句:名是天下之民。以民爲重,以民爲先,則沒有不成之事。萬事皆成,豈不就是名正言順。
這樣一看,還隻是尋常,隻能說一句破的精巧罷了。韋應宏耐着性子看完,隻是覺得尚佳,破的工整也破的巧妙,隻是有何緣故能讓你這麽高興呢?
韋應宏看向那名考官,對方坦然道:“大人,何不繼續看下看。”
正有此意,韋應宏拿起寫着第二題的考卷,字迹倒是不錯。他忍不住點點頭,開始讀第一句: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民。
随着文章的層層推進,韋應宏不自覺坐直身體,當他讀到那句‘蓋天下之勢,諸運加身,豈一人之氣乎’時,實在忍不住拍案擊節道:“寫的妙啊!!!”
韋應宏從位置上站起身,快步走到裴懷貞身旁,道,“裴師,你快看這篇文章,哈哈哈,真是叫人讀起來都十分痛快。”
裴懷貞接過文章,又把林如海叫至身旁,兩人一同看完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外,林如海亦是贊不絕口道,“氣勢雄偉,字句磅礴,隻此文章的見地和立意,一府之首都是少了。”
“能将兩題連在一起破,還能破的如此巧妙。真是了不起,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裴懷貞卻是沉默,他正看着文章的最後低聲自語。
韋應宏見着裴懷貞奇怪的模樣,不免擔心道:“裴師,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裴懷貞搖搖頭,隻是長長的吐一口氣,道:“奉天下萬民爲一毛之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這就是我跟陛下想要推行的仁政啊,總有些讀書人覺得可以先苦一苦百姓,可他們都忘記了,種地的百姓才是天下人的衣食父母。”
裴懷貞又笑着看向一身官服的韋應宏,“這下,你以後入朝的讨鹽政檄文也都有了。此等煌煌大氣之言,竟讓伱撿了個大便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咱們三人的運氣,果然還是應宏最好。”
韋應宏聽的哈哈大笑,撩起袖子拱拱手道:“裴師愛如海甚于我,陛下亦是如此,可惜如今看來,天公愛我更甚于如海。”
眼見面前三個大佬談天說地,那位挑中案首文章的考官,有些小心翼翼的插話道:“大人,就是還有個小問題。”
“哦,但說無妨。”韋應宏挑眉。
“他那篇文章裏的故事,在下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出處。”
看見考官一副内疚的模樣,韋應宏看向裴懷貞,笑問:“裴師,是你來還是我來?”
“老莊一派的把戲,你現在還是朝廷命官,不适合做這事。還是我來吧。”裴懷貞站起身,提筆書寫。一旁的林如海邊看邊念道:“其情至誠,其理至真。”
韋應宏擊掌而笑,道:“善。”
身旁的考官上前适時進言,“還請大人除去糊名紙,讓我們看一看案首的真面目。”
府試的糊名制跟院試的不同,後者用的方法是将考試的考卷重新抄一份,再糊上座位号,以作辨認,原卷另置保存,原封不動。
韋應宏點點頭,上前用手揭下紙條。他對照着考卷上的名字,一字一句念道:“泰興縣,陳恒。”
竟然是他,林如海忍不住挑眉。細細一想,又覺得并不意外。隻是突然覺得緣分的奇妙,今晚回家又有故事說給玉兒聽了。
腦袋疼的厲害,我去睡一覺,淩晨起來再補第三更。感覺自己都要油盡燈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