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前往劍橋市的火車上,傑李馬戲團的衆人異常興奮,
“聽說了嗎?我們這次回去,是因爲陸爵士又創作了新戲劇。”
“嗯,五天前團長就收到電報了。”
“你連具體時間都知道?”
“我猜的。你想啊,那天團長那個興奮勁兒,多明顯啊!”
“哈哈哈哈哈!”
……
鬧哄哄一片。
抱緊陸時大腿,就有肉吃。
“唉……”
翻譯理所當然的失敗,
畢竟,很少有人會喜歡與自身文化格格不入的戲劇。
李黛挑眉道:“你知道的,我在嘗試寫劇本嘛~”
周周笑,
“可以啊。你就說你在給陸教授寫信,他們肯定……唔咕……”
她看了看自己寫的,感覺就是一坨。
污污污——
李黛歎氣,
但外面又傳來了一陣哄笑聲。
這時,
大樹底下好乘涼。
整張紙都快被鉛椠塗黑了。
嚓——
周周說:“這也不能怪他們。因爲陸教授的《颠倒》,我們有錢賺、有聲望,就連安良堂的那些大佬都待我們如上賓,甚至免了我們的例錢。現在聽到陸教授有新戲劇,他們怎麽能不興奮?”
一邊說,一邊将新寫的一行劃掉。
若一個故事具有普世價值,像宣揚愛情的《羅馬假日》、回顧童真的《小王子》,隻要翻譯功力夠,是能做好本地化的,
她劃掉了剛完成的那幾行。
李黛“嗯”了聲,不爽地看了眼包廂外,說道:“他們就不能安靜點兒嗎?”
于是,她不再嘗試翻譯《颠倒》,改爲自己創作,
過了片刻,
最靠前的包廂内,團長李傑的女兒李黛正伏案寫作,緊握着鉛椠,小臉上又認真、又煩躁,
“外面的人如果安靜些,我說不定能快些完成。”
但李黛知道,問題不隻出在題材,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接着埋頭苦幹,
可族裔平等的故事地域性太強,不要說中國,恐怕在歐洲演出都會少些味兒,
也因爲她實力不濟。
周周歎氣,
後面的話沒敢說出口,
因爲自家閨蜜正用殺人的眼光看來。
還好,這節車廂被馬戲團包下來了,沒人說什麽。
“創作戲劇很難,創作漢語戲劇,更難。未開言,已聞窦娥冤,一曲肝腸斷,滿堂皆惋歎……”
現在的傑李馬戲團,雖然還頂着“馬戲”的名頭,卻已經變成了劇團。
而李黛顯然沒有這樣的功力。
她很抓狂,
其實,她本來是想翻譯《颠倒》的,
一副不和凡夫俗子一般見識的模樣。
“還不滿意?”
“這幫人好吵!”
至于效果如何……
閨蜜周周探頭過來,
李黛吐槽道:“得了~得了~我可不準備和關大爺(關漢卿)去比。”
團員們用切身感受明白了一個道理——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
車速降低,緩緩進站。
團員們下車,随後包了幾駕馬車,直奔哈佛校園。
辦事人員給他們安頓好住宿,
随後,李傑和李黛便被帶到了陸時的獨棟别墅。
古德曼正在門口等着,
“李先生、李小姐,稍待片刻。陸教授正在屋裏會見客人。”
他拿出一份劇本,
“請你們先看一看這個。”
說着,帶兩人到草坪上的茶歇處落座。
這裏擺着一張木質的茶幾和幾把藤編的椅子,随意擺放,散發出一種随性的氣息,
桌上擺放着精緻的茶具,但沒有沖茶,
水果、糕點,三明治倒是各有一盤,十分精緻。
古德曼眯眼看看太陽,覺得這樣沒法讀劇本,遂将巨大的陽傘撐起,制造一片陰涼。
李傑翻開劇本,
看到标題,他便露出了極其驚訝的表情,
“這是……這是陸教授的新戲?不是英文?”
隻見那裏用漢語寫着:
《大佬》。
古德曼點頭,
“對,陸爵士創作了兩個版本。先是英文版,之後又是漢語版。他說,他更滿意第二個版本。”
李傑急切地翻看,
——
“我信仰美國。”
“是美國讓我發了财。”
大幕拉開。
——
李黛也湊過來,
随後,她用漢語喃喃道:“原來,劇本的格式是這樣。”
古德曼詫異,
“小姐,你說什麽?”
他可聽不懂漢語。
李黛解釋:“我一直以爲,劇本創作要先介紹背景、人物、道具……”
古德曼大笑,
“本該是那樣。”
“啊這……”
李黛不由得懵了,問道:“可陸教授直接就進入故事了。”
古德曼說:“那些大的劇作家,從王爾德到蕭伯納,都是如你所說的那般創作。唯獨陸爵士是特别的。準确地講,隻有這次比較特别。”
之前的《是!首相》、《羅馬假日》、《颠倒》,格式都很嚴謹。
李黛有些好奇,
“爲什麽要這樣?”
古德曼聳肩,
“陸爵士給我講了一堆理論,分鏡什麽的,我也不懂。但伱們是專業演員,一會兒聽他解釋,肯定就明白了。”
李黛點頭,
能聽陸時說戲,是戲劇演員的一大幸事。
古德曼又道:“對了,陸爵士還交代了另一個任務,說是讓你們改劇本。”
李傑:???
李黛:???
兩人頭搖得像撥浪鼓,
“改劇本?我們?不行不行!我們沒那個實力。”
古德曼解釋道:“不是讓你們改内容,是讓你們改方言。改成……額……”
他也搞不太懂中國的地理和方言,從身上摸出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繼續道:“找到了!廣東!陸爵士讓你們改成廣東話。”
李傑點頭,
“那倒是沒問題。”
整篇《大佬》,除标題以外,用的都是直隸話,
而海外華人,以閩、粵兩地人士最多,用粵語最爲合适。
李黛抿唇而笑,
“沒想到,陸教授這麽厲害的翻譯也需要‘翻譯’。”
……
獨棟别墅内。
陸時正給面前的客人倒茶,
來訪者共兩人,分别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奧多·韋爾蒂。
前者受陸時鼓(蠱)舞(惑),真的前往美國發展;
後者是AAAS副會長,分管公共項目辦公室,同時在《科學》雜志編輯部出任編輯。
這次拜訪已經接近尾聲了。
此時,韋爾蒂正在閱讀“666工程”的計劃書,
他逐字逐句,讀得非常認真。
陸時便看向弗洛伊德,叙舊道:“弗洛伊德醫生,美國這邊如何?”
弗洛伊德展顔一笑,
“如陸時所說,這邊對各種項目都很包容。”
言外之意,混經費容易。
陸時笑,
兩人微妙地對視,懂的都懂。
其實,弗洛伊德此次到訪,便是因爲他和陸時在歐洲時有交集,
AAAS考慮到熟人見面好說話,借他來拉近關系的。
兩人又聊了一陣心理學的問題。
這時,
“呼~”
韋爾蒂長出一口氣,
“寫得真好啊。”
他揮了揮手中的計劃書,指出序言中的一行:
“對于高等教育的普及這一難題,AAAS不會将之束之高閣、視而不見,而是在可見的範圍内觀察和思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進行嘗試。”
吸引6所高校加入,在接下來6年,順利送出6000名少數族裔畢業生,
這便是力所能及。
陸時解釋:“其實,後面的細則是我的律師索爾·古德曼編撰的。”
韋爾蒂點頭,
“他寫得很不錯。隻是作爲律師,他寫的條例有些冰冷,隻注重了法律,而缺了一些教育從業者的溫度和關懷。但是沒關系,隻要稍事修改便能使用了。”
陸時說:“聽你的意思是,‘666工程’大有可爲?”
韋爾蒂嘴角勾起弧度,
“那是當然的。隻不過……”
他挺直身體,
“666這個數字,好像不太行。”
根據《聖經》,666是撒旦的号碼,
這個數字也被用來指代邪惡的力量和邪惡的行爲。
韋爾蒂接着說道:“我想,7才是那個更合适的數字。”
上帝7天創世,
所以,7是神聖、祝福、圓滿的意思,
而缺一後重複三次,表示極不完全,也就是所謂的“666”。
陸時問:“‘777工程’?”
韋爾蒂點頭,
“你覺得如何?”
陸時說道:“那倒無所謂。隻不過,新多出來的這個學校,該選哪一所?”
韋爾蒂哈哈大笑,
“那就不是我考慮的問題了。而是你,‘777工程’的負責人。今天回去,我就在華盛頓的總部給你分出一間辦公室。”
陸時滿頭黑線,
 ̄□ ̄||
他剛要說話,卻被對方打斷道:“陸教授,你放心,隻是挂名而已。”
說是挂名,
但“777工程”如果真的成功施行,那陸時便是這個工程惠及的所有學生的座師了,
對名望的提升不可謂不高。
韋爾蒂以此爲交換,必有所求。
陸時說:“韋爾蒂先生,有什麽想法,你明說吧。”
韋爾蒂點頭,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好,不用兜圈子。
他說:“隻有兩點要求。首先,聽說你要成立臨時的委員會,爲影響因子的各因素暫定權重?”
陸時回答:“對。這件事會由我牽頭來搞。”
韋爾蒂立即道:“AAAS的要求是,美國的席位不能少于歐洲的80%。當然,這些席位出自哪些大學,是哈佛還是耶魯,我們不做硬性規定。”
80%這個數字倒是能接受。
陸時沉吟,
“你說第二個要求。”
韋爾蒂問道:“陸教授是同意了?”
陸時說:“我會将兩個要求綜合起來,酌情考慮。”
韋爾蒂繼續道:“影響因子需要由多個國家的學術機構或大學統計,對最後的結果進行合理篩選、處理後才能公布。”
這也是老成持重的想法,
多方制衡,就不用擔心有人明目張膽地做手腳了。
陸時當然不會反對,
“可以。但公布隻能交給《鏡報》旗下的出版公司,周期爲每年一次。”
在現代,因爲信息的數據化,各期刊的影響因子都能做到實時更新。
但20世紀初,沒有電腦、沒有數據分析軟件,一切都得靠人工統計、核查,一年一次已經夠要命的了。
韋爾蒂說:“我認可這個方案。”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韋爾蒂和弗洛伊德開始收拾東西,又與陸時寒暄幾句,走到門前。
道别時,韋爾蒂說:“陸教授,不隻是AAAS,各方你都要想辦法遊說,讓事情能像《全球大學排名》那樣無阻礙地推進。”
陸時點頭,
“你大可以放心。已經差不多了。”
這一周,他除了創作《大佬》,剩餘時間便是接待各大學和出版單位的負責人,一起讨論影響因子的可行性。
效果顯著,
幾乎沒人持反對意見。
現在又搞定了《科學》背後的AAAS,美國算是基本“平定”了。
而歐洲又是大本營,自然無礙。
陸時将兩位訪客送出門。
不多時,古德曼便推開門,探進來半個身子,問道:“已經搞定了?”
陸時點頭,
“嗯。”
古德曼頓時興奮,
“777工程”的計劃書是他起草的,若真能落實,與有榮焉。
他嘿嘿一笑,關上門,
不多時,帶着李傑和李黛進來了。
父女倆依次落座。
李傑不停擦汗,
隻坐了四分之一個屁股,後背挺得筆直,就像第一次上課的小學生。
他如此緊張,似乎是因爲知道自己要出演《大佬》中的主角,害怕演不好,得罪那些大人物。
而李黛則十分興奮,
“陸教授,沒想到你這麽厲害的翻譯也需要‘翻譯’。”
陸時:???
一臉懵,沒聽懂。
旁邊的李傑瞪了女兒一眼,
“說什麽呢!?”
李黛回答:“我隻是感到驚訝,陸教授能學會那麽多外語,卻不懂廣東話。”
陸時笑,
“學習語言的難易程度,要看母語和目的語關系的遠近。相比起英語,廣東話肯定更容易,因爲和直隸話文字相同、語法也接近,就是發音比較難搞。而英語,可是要實打實背單詞的。”
李黛愈加好奇,
“那您的英語這麽好,爲什麽卻不懂廣東話?”
陸時攤手,
“我沒有學習廣東話的語言環境,又沒有學習動力,肯定掌握不了咯~當然,聽我還是能聽明白的。”
李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陸時轉向李傑,
“李團長,這部戲,我希望貴團能雙語表演。”
“這……”
李傑很爲難,
“說實話,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漢語戲劇,不知道能不能演好。”
中國話劇始于春柳社,
這個戲劇團體在1906年冬由中國留日學生組建,創始人李叔同、曾孝谷,
它最早演出的劇本是《茶花女》和《黑奴籲天錄》。
而《大佬》可就狠了,
它不僅将中國話劇的奠基和發端提前了5年,同時劇本還是原創的,而非舶來品。
要知道,按照正經曆史,最早的話劇劇本是胡适的《終身大事》,
那可要等到1919年去了。
陸時說道:“李團長,你連英語戲劇都能演,還演不了漢語?”
李傑有些遲疑,
旁邊的李黛卻初生牛犢不怕虎,
“沒問題!沒問題的!”
李傑看女兒一眼,點頭道:“好,我們可以試一試。那我們的演出是在……”
陸時說:“英語版的前幾次演出在各大學。”
這個說法有一絲絲奇怪。
李傑詫異,
“後面的演出呢?”
陸時繼續說道:“廣東話版,都在唐人街的劇院裏演出。至于後面的英語版演出,也在唐人街。”
李傑:!!!
“唐人街?英語版也在唐人街演出嗎?”
陸時點頭道:“當然!劇場的事情,我幫你聯絡解決。”
李傑無語,
那是劇場的問題嗎?
關鍵是,英語版在唐人街演出,會有人去看嗎?
他覺得陸時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