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獲得巨大成功。
在哈佛校内,一周演三場,仍然場場爆滿,有不少學生二刷甚至三刷。
就連隔壁麻省理工的人也來湊熱鬧,
這更導緻一票難求。
陸時的聲望也跟着水漲船高。
在《深紅報》上,富蘭克林發表戲評,
他認爲,《颠倒》劇情設計巧妙,通過一系列的事件,逐步展示了兩位主角之間關系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陌生和不信任,到逐漸互相了解、互相依賴,再到最後成爲了彼此的朋友,這段關系的轉變非常自然、真實,
同時,通過這些細節,展現了種族歧視的普遍性,令觀衆被深深地刺痛。
還有重要的一點,是其荒誕性。
隻不過,富蘭克林不是該專業學生,不敢妄下論斷。
這篇戲評又引來了更多關注,
在口口相傳下,《颠倒》逐漸成爲了傳說,愈加受學生追捧。
可惜的是,艾略特已經同意傑李馬戲團在全美各高校巡演,
他們已經準備離開哈佛了。
陸時去送行,發現馬戲團的駐地被學生們圍得嚴嚴實實,
各種議論四起,
“這就要離開了?我還沒看上呢!”
“唉……都是面子!都是爲了校長的面子!你……咳……你靠近點兒,我小聲跟你說。伱聽說了嗎?校長先生準備擴大常春藤,不再是單純的社會及運動方面的競賽,而是多校聯盟!”
“可惡!比起要面子,我更想要戲劇!”
“走走走!我們去找校長反映情況!”
……
吵翻了天了。
不過,他們雖然說要去怼艾略特,卻沒有人動身,反而在彼此觀望,
陸時看得直想笑,
這幫學生,面對有威望的校長,直接就慫了。
他從旁邊繞進了馬戲團駐地。
此時,演員們已經差不多收拾好了行李,幾個大箱子堆在一起,隻要馬車一到,馬上就能出發。
看到陸時出現,李黛立即迎了上來,
少女臉上洋溢笑容,
“陸先生!”
陸時點頭,問:“你們這就準備出發了嗎?”
李黛回答道:“沒錯,去耶魯大學。”
耶魯大學坐落于美國康涅狄格州紐黑文,是世界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學、全美第三古老的高等學府,
從劍橋出發過去,直線距離不到三百公裏,不算遠。
陸時說:“好好表現吧。”
李黛“嗯”了一聲,随即說道:“我有一個問題。”
陸時不由得笑,
“你之前提問問題可都是直接說的,什麽時候學會事前通知我了?”
李黛有一絲臉紅,
在哈佛待了将近三周,她已經意識到了陸時在學術圈、教育圈的地位,所以很難以平常心待之了,
畢竟,“教授”這個稱謂可不是白叫的。
她低聲道:“陸先生,不要取笑我。”
陸時說:“好,你問吧。”
李黛歪着頭想了想,似是在整理措辭,
片刻,她說:“我聽哈佛的學生說,他們都覺得我們第一次登台表演最好。可是,那一回明明有很多失誤,走錯位置、背錯詞什麽的,我不信他們看不出來。”
陸時解釋:“第一次總歸印象最深刻嘛~”
李黛搖了搖頭,
“那就退一步講。我們的英文台詞水平不斷提高,他們爲什麽還是覺得第一次更好。”
陸時啞然,
“這……你就理解成他們的某種行文藝術吧。”
事實上,學生們是覺得華人演員英語說得不好,反而使《颠倒》更諷刺、更荒誕,
甚至有戲劇社專門研究這種表現手法,
他們拜陸時爲祖師爺。
對此,陸時隻能說“行爲藝術”。
李黛是想好好學習表演的,希望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所以對陸時的回答并不滿意,
但閨蜜已經在叫她了,
“小黛,馬車來了!”
李黛歎氣,
“陸先生,我們要走啦~”
說着,她對陸時深深地行了一禮。
陸時笑着揮揮手,
“去吧。”
李黛看着陸時,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竟然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
做完後她才覺得自己的行爲有些忘形,趕緊跑走。
陸時輕笑,
“小丫頭~”
他伸個懶腰,離開馬戲團的駐地。
隻見那幫說是要找艾略特反映情況的學生還沒走,
“你去。”
“好,我去就我去。”
“你怎麽不走?”
“啊?你讓我一個人?我還以爲你要和我一起。”
……
幾個人互相推诿。
就在這時,艾略特忽然出現,
在他身後還跟着西奧多、沃德豪斯。
瞬間,那幾個學生的話風就變了,嘀咕着“一起去食堂”,逃竄似的離開。
艾略特掃了他們一眼,
“沒個正行。”
他快步走向陸時,笑着道:“陸教授,你的好友兼合作夥伴派克兄弟昨天命人送來了幾副名叫《壟斷》的桌面遊戲,其中有兩副是你個人的,已經送到你的宿舍了。剩下的分别捐給了哈佛大學各學院和圖書館。”
派克兄弟的行動力不錯,《大富翁》這麽快就出版了。
西奧多好奇,
“就是這款遊戲?”
因爲陸時和歐文斯在船上的沖突,西奧多也聽說過《大富翁》,
他說:“我也想見識一下。”
艾略特說:“一起去經濟系吧。那款遊戲已經被教授們用作教具了。”
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專業(初始名爲商業管理)一直以來是最受學生歡迎的王牌專業,學院成立于1897年,成立後便在該領域全球領先。
西奧多從善如流,
“好,我們一起去看看。”
陸時、沃德豪斯也跟着同往。
四人一起到經濟學院,剛到一處教室,便聽裏面傳來争論,
“你爲什麽不和我交易啊?明明是雙赢的局面!”
“我就是不想和你交易!”
“你甯可不赢?”
“對!甯可不赢!”
……
裏面傳來了一陣喧鬧。
門外,幾人交換了下視線,由艾略特推門而入。
一瞬間,屋内陷入安靜。
三個學生有些慌亂。
陸時看向桌面,
亂糟糟的,各種物品随意散落,雜志、文件、文具等被推到一邊,
一些紙張被揉皺了,隐約能看到上面的“$”符号,還有計算公式。
正中擺着的是《大富翁》的棋盤,綠色格子代表“用地”,橙色格子代表“當地公共服務”,紅色格子代表“公共運輸服務”,很多地塊上都已經蓋起了房子。
三個學生玩得十分認真,甚至自己制作了名牌,分别是:
Joseph Ainslie Bear,約瑟夫·安斯利·貝爾;
Robert Stearns,羅伯特·斯特恩斯;
Harold Mayer,哈羅德·梅耶爾。
因爲Stearns這個姓氏不常見,陸時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并仔細回想,
随後,他記起了一個著名的投資公司——
貝爾斯登。
其名字正是“The Bear Stearnspanies,Inc.”,後來在2008年的次貸危機中被出售給摩根大通。
它的倒下導緻了無數中産家庭破産。
“嘶……”
陸時倒吸一口涼氣。
穿越後,真是哪兒哪兒都能遇到名人。
但想想也合理,
這裏畢竟是哈佛的經濟學院,出一兩個金融大鳄再正常不過。
艾略特上前,
“我剛才好像聽到了你們的争執?”
三個學生沒有進行解釋,
貝爾隻是回答:“校長先生,是我們在遊玩遊戲時有一些……嗯……有一些不同意見。”
艾略特好奇,
“是什麽不同意見?”
貝爾看了眼斯特恩斯,說:“羅伯特,這個鍋我可不想替你背。”
斯特恩斯接着就急眼了,
“這怎麽能叫背鍋?”
貝爾冷哼,
“這不叫鍋?我們兩個做交易,明明是雙赢的……”
話音未落便被斯特恩斯打斷:“狗屁的‘雙赢’!你不是看我快破産了,想借機低價收購我的大農場?”
貝爾攤手道:“在商言商。我助你逃離破産的窘境,我自己則獲得大農場,怎麽不算雙赢?你手裏握着幾個車站,拖延一下,說不定就把哈羅德給拖死了呢~”
斯特恩斯說道:“去你的吧!我才不要這樣‘雙赢’呢!不如讓哈羅德替我報仇。”
貝爾:“!@%#……”
斯特恩斯:“!@%#……”
兩人竟然口吐髒字,眼看着要在陸時等人面前幹起來了。
沃德豪斯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湊近陸時,
“果然如你所說,這就是一個制造一個赢家和多個輸家的遊戲,《壟斷》,這個名字實在是深得其精髓。”
艾略特清了清嗓子,
“咳咳……”
聽到咳嗽聲,貝爾和斯特恩斯才回神,意識到校長還在,
兩人趕緊收斂了聲音,不再争吵。
艾略特問:“這個遊戲很有趣?”
梅耶爾看了眼兩名好友,見他們都不說話,隻好自己頂上,
“校長先生,這個遊戲确實有趣。雖然遠不如現實那般爾虞我詐,但模拟得已經足夠真實,作爲經濟學的學生,我能從中學到很多。”
回答得中規中矩。
艾略特點點頭,轉頭看向陸時,
“陸教授,看來你設計的遊戲很成功啊。”
三個學生當場震驚,
“這是陸教授設計的!?”×3
他們異口同聲。
斯特恩斯反應是最快的,拿起遊戲包裝盒子,很快就找到了設計者以欄,發現上面确實寫着兩個字母,“Lu”。
瞬間,他懵逼了,
一個文學家、曆史學家,竟然能設計出摸透了人性和商戰的“壟斷”遊戲……
太離譜了!
斯特恩斯狠狠瞪了好友貝爾一眼,
“陸教授就在這,我要不要問問你剛才的報價是不是‘雙赢’?”
貝爾也不服氣,
“你盡管問,我接招!”
說完,兩人一齊看向陸時。
陸時無語,
“别問我啊!我來這兒,就是想看看這遊戲如何受歡迎。”
貝爾道:“陸教授,你是遊戲的設計者,所以,我們希望你能給出裁定。”
陸時實在沒招,隻能舉例道:“貝爾先生、斯特恩斯先生,我現在給你們兩個人100塊錢,讓你們協商分配。其中,貝爾先生可以提分配方案,但斯特恩斯先生可以決定這個方案能否通過,一旦斯特恩斯先生拒絕了分配方案,這筆錢就會被收回,兩個人一無所獲。并且,你們隻有一次協商機會。在這樣的條件下,貝爾先生會怎麽分配這筆錢呢?”
這是博弈論中典型的實驗,名爲《最後通牒博弈》,
但1900年沒有馮·諾依曼、也沒有納什均衡,
博弈隻是研究國際象棋、橋牌、賭博中的勝負問題,人們對博弈局勢的把握隻停留在經驗上,并未向理論化發展。
陸時隻能這麽舉例。
被問到的貝爾、斯特恩斯陷入沉思。
良久,貝爾說道:“理性上,我會自己留99美元,隻給羅伯特1美元。”
斯特恩斯攤手,
“那就隻能不好意思了。我不是亞當·斯密、大衛·李嘉圖和西斯蒙第的無腦信徒。”
他說的這三個人都是古典政治經濟學家,
而古典經濟學理論認爲,人類是理性的計算器,受再大的委屈,隻要有錢拿,也願意忍氣吞聲。
陸時笑道:“大多數古典經濟學可能一輩子都從未冒險進入真實的世界。大多數人,隻要拿的錢太少就會拒絕,理由無它,‘不公平’罷了,他們甯願不拿這1美元,也不想看起來像個傻瓜。”
斯特恩斯捅了捅好友的腰肋,
“看到了吧?這才是世界運行的真實方式。”
說完,他把視線轉向棋盤,
“所以,壟斷也是如此。”
陸時來了興緻,
“怎麽講?”
斯特恩斯笑道:“約瑟夫作爲全場最大的資本,确實應該宣揚美好的‘雙赢’,但這種‘雙赢’不能慘烈,而是在悄無聲息中制造無數小小的輸家和自己一個赢家。”
貝爾點頭,
“是的,所以有些時候,資本家也得給工會和工人一絲絲甜頭。否則怎麽形成壟斷?”
陸時:???
這幫美國人如此會舉一反三的嗎?
資本家研究《資本論》才是最要命的。
貝爾對陸時說道:“陸教授,感謝你的指導。這款遊戲一定會風靡整個美國……不,這麽說保守了。這款遊戲,一定會風靡世界的。”
陸時“額……”了一聲,說道:“借你吉言了。”
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
斯特恩斯、貝爾、梅耶爾三人又坐回桌邊,繼續玩遊戲了。
但是,他們再沒有出現那種“按照1:99的比例來分配100美元”的情況,反而更多的是暗流洶湧,
每一筆交易看起來都十分正常,可桌面上的财富還是緩緩流動,朝貝爾一人手裏聚集。
這麽發展半小時,事實上的壟斷就會形成。
沃德豪斯不由得嘀咕:“還是看這幫學經濟的玩《壟斷》有意思。”
說着,他壓低聲音,
“這可太特麽的資本主義了。”
艾略特哈哈大笑,
“這不就是這款遊戲的魅力所在?我也覺得,它可以在全球範圍内……”
話音未落,外面忽然闖進了一名辦事員。
緊随其後的,還有西奧多的幕僚。
幕僚靠近西奧多,竊竊私語。
蓦地,西奧多瞪大眼睛,
“真的?”
幕僚嚴肅點頭,
“副……總統先生,你的悠長假期結束了,現在,你必須趕回華盛頓,在那裏有一堆爛攤子等着你收拾。”
西奧多閉上雙眼,似是在平複心情,
等他再度睜眼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仿佛黃袍加身。
他環視一圈,唯獨對陸時說:“陸教授,忽然有要事,不奉陪了。”
說完,他大步出門。
在場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艾略特目光移向辦事員,
“怎麽回事?”
辦事員嘴唇抖了抖,看陸時和沃德豪斯,似是有些猶豫。
艾略特說:“如果有什麽大事,肯定瞞不了爵士和陸教授,無非就是讓他們早知道還是晚知道的區别罷了。無妨,你直接說吧。”
辦事員回到:“是!”
随後,他深吸一口氣,
“威廉·麥金萊總統在布法羅被無政府主義者刺殺,此時正在搶救。但是……情況不容樂觀,命在旦夕。”
沃德豪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件事确實瞞不住,我和陸教授早晚都會……等等!你說什麽!?”
辦事員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
“……”
“……”
詭異的安靜填滿了教室。
忽然,沃德豪斯直沖向大門,
“我給倫敦拍個電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