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污污污——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咣當咣當”地駛出了隧道,
光明重新回到車廂内。
古德曼看看時間,
“快到劍橋了。”
這裏的劍橋指的是波士頓周邊的劍橋市,
因爲被殖民的曆史,美國有大量的地名與英國重合,因爲已經形成了使用慣性,在《獨立宣言》後沒有修改。
陸時伸個懶腰,
“好,那我們準備準備,該下車……”
話音未落,
“不行!”×2
另外兩人同時按住了他的手。
沃德豪斯呵呵笑着,說道:“陸教授,你的手幹嘛呢?這樣有些不合适吧?”
另一邊的古德曼也說:“沒錯,至少搞完這一局。”
三人正在鬥地主,
陸時郁悶地看看自己手裏的電話号碼,
雙王缺大的、3456短個7、10JQK少了A,他不由得滿頭黑線,
 ̄□ ̄||
剛才想趁着到站的機會把手牌扔了,沒能成功。
陸時吐槽:“爵士,你之前不還說橋牌一定比鬥地主有趣嗎?怎麽忽然變得這麽癡迷了?”
沃德豪斯一瞪眼,
“别廢話了,趕緊的。”
陸時無奈,唯有放手一搏,
“叫地主。”
他拿起三張牌,發現正好是7、A、大王,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說道:“你們等着。”
說完便扔出最小的順子。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了不妙。
“咳咳……”
沃德豪斯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道:“陸,伱和巴特勒校長把事情談成了?”
陸時撇撇嘴,
“你先出牌。”
沃德豪斯沒辦法,
“要不起。”
他朝古德曼偷偷瞄了一眼,
古德曼會意,立即說:“認輸。我們認輸。”
沃德豪斯:???
“喂!你怎麽認輸!?”
古德曼驚訝道:“爵士,你的意思不是讓我主動認輸嗎?”
“……”
“……”
兩人大眼瞪小眼。
陸時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兩個就這默契,别想着使眼色作弊了。”
他将牌丢掉,一邊裝盒一邊說:“沒錯,我已經跟巴特勒先生簽好合同了。索爾幫我看過,我絕對不吃虧。”
古德曼從旁附和,
“是的。”
沃德豪斯當然不擔心這點,
陸時做生意就從來沒有吃虧的先例。
他說:“我就是覺得你很難拿出十萬英鎊,即使三年分期也很難。我考慮過了,你的小說和戲劇的版稅收入、工資、《鏡報》分紅,很可能覆蓋不了這麽多錢。”
陸時詫異,
“有《鏡報》在,何愁賺不到錢?”
沃德豪斯說:“我知道《鏡報》賺錢,而且會越來越賺錢。但它的單價……唉……”
陸時露出笑容,
“爵士,辦報應該賺的是廣告的錢。”
以《鏡報》的銷量,隻要願意賣廣告位,利潤瞬間就能拉高。
沃德豪斯早知道這點,但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昨天,他們剛和普利策、巴特勒讨論新聞學的星辰大海,現在就不得不面對最現實的問題——
如何盈利。
他問道:“像《費加羅報》那樣?”
陸時連連搖頭,
“《費加羅報》?那不行!他們賣廣告位都快賣得泛濫了,導緻廣告的效果不好,不得不降價再賣,薄利多銷。其結果就是廣告賣得更泛濫,形成惡性循環。”
沃德豪斯“嗯”了聲,
“确實要控制數量。”
陸時糾正道:“不不不,我們不賣廣告位,我們賣版面。”
沃德豪斯:“……”
古德曼:“……”
整整一版都是廣告?
現在有這麽幹的報紙嗎?
兩人也不知道是陸時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沃德豪斯說:“你……你想幹嘛?”
陸時嘿嘿一笑,
“山人自有妙計。”
實際上,他想的是軟廣,通過寫軟文來做廣告,甚至在漫畫版悄無聲息地植入來做廣告,
這種效果一定很好。
當然,到底要如何落地得回倫敦才能決定了。
沃德豪斯看陸時在自己面前玩神秘,不滿地嘀咕一句,随後道:“咱們還是說正事,哥大那邊你搞定了?對于全球高校排名的事,巴特勒校長願不願意……”
話音未落,火車開始減速,
鐵軌因減速發生摩擦,略顯得刺耳的聲音刺痛耳膜。
三人拎着行李搶出車廂。
他們走向站外。
在“污污污——”的汽笛聲中,陸時提高音量,說道:“是,哥大會配合的。”
“啧……”
沃德豪斯咋舌,
他總覺得“配合”這個詞帶着一股不情願。
陸時繼續道:“巴特勒先生承諾不主動、不拒絕。我們詢問哥大教務處影響排名的數據時,例如留學生人數這種,他們願意如實相告。”
沃德豪斯點點頭,
“這就行。總算是搞定一所大學。”
陸時攤手,
“誰讓我即将成爲哥大董事呢?這點兒薄面還是有的。”
沃德豪斯:(ˉ▽ ̄~)切~~
三人出了車站。
美國的劍橋和英國的劍橋的氣氛非常相似,因爲有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所以顯得書卷氣很濃,
就連空氣中都甚少聞到工廠的氣味。
沃德豪斯說:“雖然工業帶來了便利,但偶爾遠離煙囪的感覺真不錯。”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了詭異的轟鳴。
三人投去視線,
隻見一個類似敞篷馬車的四輪機械朝他們緩緩駛來,隻是沒有馬。
在馬夫的位置上坐着一個微胖中年人,
他戴着眼鏡,卻一身牛仔打扮,甚至配了牛仔的領巾,還留着相對較厚的八字胡,從牛仔帽中露出偏分的發型,梳得一絲不苟,但能隐約看到頭皮。
不是别人,正是西奧多·羅斯福。
沃德豪斯有些驚訝,
“汽車?美國量産汽車了?”
吱——
汽車在他面前停下了。
西奧多說道:“這是福特公司的概念車,沒有量産。他們正在考慮将汽車造成四座還是兩座,我這種三座車,以後肯定是不會在大路上見到的了。”
他跳下了汽車,
“陸教授。金伯利伯爵。我是西奧多·羅斯福,目前在休假中。”
依次與兩人握手。
“咕……”
一旁的古德曼咽了口唾沫,
但西奧多直接無視了他,拍拍後座,對陸時和沃德豪斯說:“兩位,請上車,我載你們去哈佛。”
陸時拍拍古德曼的肩,
一切盡在不言中。
古德曼郁悶,
“明白,我自己坐馬車過去。”
随後,陸時和沃德豪斯擠進了并不寬敞的後座。
西奧多吹了聲口哨,駕車行駛。
20世紀初的汽車動力很弱,美國也沒有配套的公路,所以車速非常慢,
西奧多在前面駕駛時,甚至能回頭聊天,
“陸教授,聽說你前幾天被一個醉漢給纏上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寫滿了玩味。
陸時輕笑道:“我也沒想到美國的治安這麽不好,還要讓副總統先生親自出馬來維護治安。我隻能說,在倫敦待久了,沒想到……額……看路!你看路!”
西奧多趕緊回頭扶正方向盤,
随後,他大笑出聲,
“我維護的不是治安,而是美國的臉面。”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沃德豪斯好奇,
“副總統先生,你是從華府來的?”
西奧多點頭,
“說起來,如果不是你們在紐約耽誤了一天,我今天不可能接到你們。怎麽?你們說通哥倫比亞大學了?啊……别誤會,我知道你們的事純屬意外。身在其位,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信息湧向我。”
想想也是,
NYPD和海關署一定時刻關注陸時和沃德豪斯,
有什麽動向,西奧多不可能不知道。
陸時說:“巴特勒先生非常慷慨。”
西奧多回頭看了陸時一眼,開玩笑道:“我真好奇你是如何說服他的。可惜,暗室相談,出得你口、入得他耳,我不可能知道。”
雖說“不可能知道”,但他話裏話外就是在點陸時,
陸時想到了那句話——
大棒在手,溫言在口。
這便是西奧多·羅斯福的名言。
在他之前的美國,外交政策近乎“避讓”,過好自家日子就成,
到了他上台……
“是時候讓世界看看美國佬的實力了!”
于是,美國開始正式角逐世界老大位置的舞台,
而這個“大棒在手,溫言在口”的箴言,一直被美國人踐行了上百年,持續到現代。
陸時輕笑,
“隻是一點小小的合作。”
西奧多重複:“合作?”
他這次沒有回頭,所以後座看不到他的表情。
陸時卻不細說,轉而說道:“副總統先生,我也有一點好奇。爲什麽你會對全球大學排名這件事這麽感興趣?我想,這次我和沃德豪斯爵士能夠成行,你應該出了很多力吧?”
西奧多低笑一聲,
“這次邀請可是哈佛大學發出的。我隻是因爲是哈佛大學的畢業生,所以拍了那封電報以展現母校的誠意。你應該也知道的,副總統這個職位非常清閑,我要是不自己找點兒事幹,恐怕能淡出個鳥來。”
真的如此?
陸時當然不信。
但這種全憑感覺猜測的事,沒必要往下追問,因爲問了也得不到真實答案。
他說:“那,副總統先生對這件事是什麽看法?”
西奧多沉默了一陣,說:“我支持。”
沃德豪斯借機道:“這可跟美國一直奉行的孤立主義不甚相同啊。”
西奧多沒接茬。
根據曆史,這位被雕刻上總統山的猛男對孤立主義不屑一顧,否則也不可能說出“大棒在手,溫言在口”,
他是個實力政治的提倡者和實踐者,
之前的美國總統,對别國内政的幹涉,特别是對拉美國家,沒有像他一樣那麽深,
在他任内,美國建成了一支強大的海軍,并完成環球航行以展示軍力。
當然,這些都是他成爲總統之後的事。
目前的副總統閣下,隻能低調。
陸時說:“副總統先生,我聽說美國有個門羅主義?”
西奧多回過頭,
“陸教授,看來你做足了功課啊……”
門羅主義,
Monroe Doctrine,
該主義發表于1823年,表明美國當時的态度,認爲歐洲列強不應再殖民美洲,或涉足美國與拉美等國家的主權相關事務,
而對于歐洲各國之間的争端,或各國與其美洲殖民地之間的戰事,美國保持中立,
相關戰事若發生于美洲,美國将之視爲敵對行爲。
結果,到了西奧多,
這哥們直接一個臉都不要了,說門羅主義可以推論出美國有權介入拉美,
嗯,相當離譜。
西奧多說:“陸教授想跟我聊聊政治?”
這話聽着很像試探。
陸時搖搖頭,說:“不,我想說的其實是大學排名的事情。既然副總統先生認爲歐洲不應涉足美國事務,那麽,以文化進行影響力的擴張就不在此範圍内了嗎?”
西奧多摘下牛仔帽給自己扇風,
“陸教授的意思是,大家看到牛津、劍橋的排名在前,會對其趨之若鹜?”
陸時回答:“沒錯。”
西奧多想了想,故作思考,
随後,他說:“這一點确實值得擔心。幸好,從地理的角度講,美國在孤立的大洲,從這裏去歐洲留學,好像沒那麽吸引人。”
這似乎是胡扯的。
因爲從美國去歐洲道阻且長,從歐洲來美國也是如此,
兩者是相互的。
但陸時認可了這個說法,
“确實,這是美國的優勢。地理,獨一無二、得天獨厚的優勢。”
西奧多說:“不愧是《槍炮、病菌與鋼鐵》的作者。陸教授,你考慮問題的角度遠比一般學者廣泛。或許,你不該做學者,你更适合做政客,會很成功的。”
沃德豪斯看向陸時,嘴唇微動,無聲地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啊?”
陸時解釋道:“美國地域廣、空間大、人口增長快。可以預見的是,美國高等教育的規模會逐漸擴大,變成英國的10倍、20倍、30倍,教育總投入也會越來越多。”
西奧多順勢說道:“到時候,牛、劍或許還能排得非常靠前,但是整個榜單,美國才會是最大的赢家。當然,這需要給大學排名的人足夠客觀公正。至少,我覺得哈佛就不比牛、劍差。”
看得出來,西奧多确實奉行門羅主義,認爲歐洲不應幹涉美國,
但如果反過來,美國幹涉歐洲……
他非常樂意。
這貨,妥妥的雙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