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兄弟都是巧手,
很快,他們就改造好了《大富翁》,
除了棋子、地圖、虛拟紙币,還加入了保釋卡等功能卡,讓遊戲流程更加順暢。
剩下的航程,陸時四人便一門心思紮在了這款桌面遊戲上,每個晚上都泡在俱樂部,一邊喝酒一邊遊玩,破産的人還要做俯卧撐。
其他旅客理所當然地被吸引,
衆人圍在一起議論,
“中國小子,我覺得你應該跟爵士買下華爾街。”
“沒戲,大喬會出高價。他現在現金最多,有破壞所有交易的能力。”
“那就換地嘛~中國小子手底有大農場。”
……
現在,四人都被起了昵稱:
陸時是“中國小子”;沃德豪斯是“爵士”;喬治是“大喬”;愛德華是“ED”。
沃德豪斯吐槽:“觀棋不語,懂不懂?”
衆人不滿地起哄,
有人說道:“這又不是國際象棋!”
沃德豪斯無從反駁。
一旁的喬治卻十分開心,說道:“看來我們的遊戲非常受歡迎啊。能把這麽多人從賭桌和酒桌旁拉過來觀戰,說明吸引力極強。我認爲,大賣不成問題!”
他對陸時投來感激的眼神。
愛德華則說:“我還是更希望有《魔戒》能玩。”
陸時哈哈大笑,
“一口吃不了個胖子。”
他放下手中的虛拟紙币,随後環視了一圈,問:“剛才是哪位‘指點江山’的?”
人群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
俱樂部内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有人被推了出來,
“是他!”
陸時伸個懶腰,說道:“看你挺有商業頭腦,那我的‘壟斷’大業就交給你了。”
他站起身,讓開了位置。
沃德豪斯便也跟着站了起來,
“哪位替我?”
這盤遊戲,他的前景已經很晦暗了,
但《大富翁》極受歡迎,哪怕輸了要做俯卧撐,還是立即有人接過殘局。
陸時和沃德豪斯對派克兄弟點頭,随後擠出人群。
舷窗外,深沉的夜色籠罩,
随着郵輪破開水路,浪花沖刷船體一側,發出陣陣“嘩啦——嘩啦——”的聲響,與船内遊樂的笑聲此起彼伏。
沃德豪斯給陸時酒杯,
兩人碰杯。
陸時小酌一口,随後道:“我還是不習慣喝酒。”
沃德豪斯自己打趣自己道:“是不是我們‘洋人’的酒太烈了?我聽說,伱們的酒都是釀造酒,喝起來摻雜着一股糧食的香氣,但酒氣不重。”
陸時擺擺手,
“是我喝不慣酒罷了。而且,你們也有葡萄酒嘛~不隻有酒氣,還有果香和橡木桶的香氣。”
沃德豪斯點頭,
“沒想到你還挺懂。”
說到這兒,他又看了眼聚在一起玩《大富翁》的人群,說:“你是什麽都懂,連做玩具都懂。”
陸時糾正道:“桌面遊戲。”
沃德豪斯接話道:“也是玩具的一種嘛~”
他走向旁邊的吧台,拿起飛镖,朝着标靶扔過去,
結果,飛镖隻擊中了低分區。
陸時說道:“9分。”
沃德豪斯輕“哼”了聲,對陸時挑眉,用眼神發出挑釁似的邀請。
陸時不會玩飛镖,但興緻所緻,自然不會拒絕對方。
他也拿起飛镖随手扔出去,
正中靶心!
沃德豪斯郁悶,
“好好好!這麽玩是吧?”
陸時說:“應該是新手的運氣吧。”
沃德豪斯:“(ˉ▽ ̄~)切~~”
兩人又玩了幾輪,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起哄聲,
“俯卧撐!”
“俯卧撐!”
“俯卧撐!”
……
他們回頭看去。
果然,代替沃德豪斯的那位男士破産了。
他也不放賴,将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随後灌了口酒,豪氣地說:“哪位女士要給我加加擔子?坐在破産的富翁背上享受俯卧撐的起伏,這可不是每天都有機會的。”
此言一出,刺耳的笑聲響徹俱樂部。
陸時說:“看吧,這就是我不喜歡喝酒的原因,很容易社會性死亡。”
沃德豪斯卻很開心,
“有什麽不好?我們英國紳士也不能時時刻刻繃着臉嘛~”
他一擡手,
“你看!”
陸時順着對方的手指看過去,
沒想到還真有自告奮勇的女士,坐在了那個男人背上,
其他人開始報數,
“1!2!3!……”
男人艱難地做俯卧撐,
周圍是無盡的嘲笑,吐槽男人鶸。
陸時搖頭,
“或許是明天就要到紐約了,大家都玩得很開。”
沃德豪斯點頭,随後拿了一枚飛镖遞給陸時,說:“怎麽樣,要不要再玩一局?剛才出于紳士風度,我讓了你幾手,這一盤我可不會……”
沒想到,他話沒說完,手裏的飛镖便被人奪走了。
嗖——
飛镖歪着飛向标靶,并且理所當然地脫靶了。
搶走飛镖的人罵了一句:
“Fxxk!!!”
酒氣亂噴。
陸時和沃德豪斯不由得皺眉,
他們在倫敦,一個是說一不二的《鏡報》總編、倫敦政經客座教授,一個是地位極高的金伯利伯爵,很久沒被這麽對待過了。
沃德豪斯眼神冷了冷,側身躲開醉漢,
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向自己挑釁,确實挺尴尬的,
總不能讓一個伯爵真和人吵嘴甚至動手吧?
陸時也跟着往旁邊閃開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沒想到,那個醉漢還是不依不饒,對陸時伸出手,說道:“中國小子!陸,‘先生’,是吧?”
在“先生”一詞上加了重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陸時有些惱火,沒有接茬。
醉漢便呵呵一笑,
“我叫福斯特·歐文斯,美!國!人!”
顯然,這貨對自己美國人的身份非常自豪。
隐隐地,陸時覺得有麻煩了。
一旁的沃德豪斯也是若有所感,額頭上都快擠出“川”字來了,說:“這位先生,你喝醉了。要不要我叫船員或者俱樂部的服務員攙扶你回房休息?你是哪個房間?”
歐文斯向後退了半步,
“我沒醉!”
醉酒的人如果酒品不好,一般都會說自己沒醉,
酒品好的那種,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沃德豪斯有些厭煩,
“你……”
才說一個字,歐文斯直接打斷:“我不找你!我找陸‘先生’。”
他轉向了陸時,
“呵呵……我注意你很久了。在布蘭卡,你沒有下船;在巴巴多斯,你沒有下船;在巴拿馬,你沒有下船……怎麽,你這是要到紐約?你一個中國人要到紐約?”
果然是這種事情。
陸時搖頭,看向沃德豪斯,
“我們走吧。”
沃德豪斯贊同:“好。正好明天早晨到紐約了,我們準備行李。”
兩人放下了酒杯,朝大門走去。
但如果醉漢有這麽容易擺脫就好了,
歐文斯一把拉住陸時的右臂,用一種帶着嘲諷的語氣,颠三倒四地說道:“你想要去紐約嗎?哈哈……你想去美國,對吧?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你一定是想去紐約!”
陸時歎氣,右手甩了甩,像是在做熱身運動。
沃德豪斯:???
“陸?”
他滿是好奇。
結果,陸時沒搭腔,隻是捏住了酒杯。
“嘶……”
沃德豪斯倒吸一口涼氣,
和陸時接觸這麽久,每次見面,陸時都表現出了謙虛、紳士的一面,周到柔和、彬彬有禮。
誰曾想,這麽低調的人也有一言不合就要給人開瓢的場合。
沃德豪斯壓低聲音,
“陸!你等等!這是美國人的船,低調行事。”
陸時将杯子放了回去,說:“你也不用這麽緊張,我隻是想給他醒醒酒。”
有這麽醒酒的嗎!?
沃德豪斯滿頭黑線,
 ̄□ ̄||
他趕緊對歐文斯嚴肅地說道:“這位先生,你最好是……”
歐文斯再次打斷了他,
“英國佬,爵士,大老爺,我沒在跟你說話。而且,你給老子收起倫敦那一套,美國可不興跪拜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沃德豪斯額頭青筋暴起,
他還沒有看不起美國土包子呢,反倒是被對方先看不起了,
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
歐文斯略得意,
“對,就是這樣,别再給老子逼逼賴賴了。”
他随後又轉向了陸時,
“你要去美國,證書準備好了嗎?嗯?給我看看!我給你檢查檢查。”
陸時一愣,
過了幾秒鍾,他才想起對方所謂的“證書”是什麽。
1882年,美國國會通過了《關于執行有關華人條約諸規定的法律》,此即臭名昭著的《排華法案》。
這個法案限禁華人外來移民和勞工,卻也得解決法案頒布前的華人勞工的身份問題,
于是,法案第四條提到了“證書”。
該證書包括華人勞工的姓名、年齡、職業、最後居住地、個人描述和身份事實,在所有細節上,必須與真人一一對照,
簡單來說,隻有持勞工證,才能合法地進入美國。
陸時當然沒有這種東西。
他是訪問學者,且受哈佛大學的邀請,由愛德華七世事前溝通,在美國海關和領館直接報備,
更何況,跟他訪美的還有一位金伯利伯爵。
陸時歎了口氣,
“《排華法案》……”
連李鴻章都說過:“《排華法案》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法案。”
可惜的是,清政府處于列強壓迫之下,明知美國排華後果嚴重,也不敢采取報複措施,反而步步退讓,于1884年與美國簽定新的條約,10年内禁止華工赴美。
當然,就算清政府抗争,美國也不會當回事,
美國當局或以不能幹預地方事務爲由推脫責任,或幹脆不予置理。
沃德豪斯不由得有些難堪,
他随陸時赴美,本身就肩負“罩”着陸時的使命,從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在捍衛大英和國王陛下的榮耀,
結果倒好,還沒下船,就遇到了這麽個腌臜事。
偏偏對方是個醉漢,
這種滾刀肉最是麻煩了。
歐文斯的大腦已經被酒精麻痹了,因此察覺不到危險,
他沒注意到陸時眼中的冰冷,上前一步,
“來!給我看看!”
竟然捏住了陸時的肩膀,
看那樣子,是要搜身。
“啧……”
陸時已經徹底失去耐心了,
他掙脫開對方的手,握緊了酒杯,手指輕輕敲打着玻璃,發出輕微的響聲。
而歐文斯因爲陸時的動作晃了個趔趄,
他本就醉酒,腳下拌蒜,竟然一下子摔倒了,
咚——
地闆發出悶響。
一瞬間,衆人的視線投了過來。
就連那邊玩《大富翁》的人也都停下動作,目光中滿是好奇。
被這麽盯着看,歐文斯覺得很丢臉,臉頰發燙,氣血上湧,也不知道是因爲醉酒,還是因爲羞恥,又或者是氣憤。
他抓着吧台,想要努力爬起來,同時對陸時大聲呵斥道:“給我看看你的證書!豬猡送進屠宰場都是有證書的,上面要寫‘檢疫合格,準許屠宰’。”
“呼……”
陸時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拎起對方的衣領。
有此外力,歐文斯反倒能站起來了,
他用右手撐住吧台,洋洋得意地看着陸時,語無倫次道:“你沒有證書?那你不能踏上美利堅神聖的領土!永遠!不能!哈哈哈……”
砰!
笑聲戛然而止。
歐文斯徑直倒在了地上。
陸時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說道:“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
衆人:“……”
在場的都沒想到,這個中國小子動手這麽狠。
有一個女人尖叫一聲,
“我去……我去找船醫。”
陸時挑眉,
“找船醫幹什麽?”
接着,他像是才注意到歐文斯額頭的血迹,說道:“年輕人睡覺也太不注意了,竟然給自己把頭摔破了。就這樣還能睡着,實在是讓人佩服,五體投地。”
衆人:“……”
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陸時看向那個女人,說道:“夫人,你就說這裏有個人喝醉了酒,睡覺的時候摔破了頭,沒問題吧?”
女人連連點頭,
“明白!我都懂!”
說完便提着裙子溜了。
沃德豪斯“唉……”了一聲,拿出手帕,遞給陸時,
“擦一擦吧。”
陸時抹了抹手,随後将手帕塞進了酒杯裏,又在裏面倒滿酒,說:“酒精可以消毒。在船醫來之前,要不要我們先給這個年輕人清創?我懂一點兒急救。”
沃德豪斯一個頭兩個大,
“你想要他的命……唔……”
話說到一半,他注意到了陸時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後便明白了對方是在打趣,
他忍不住吐槽:“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陸時攤手,
“是這位歐文斯先生先跟我‘開玩笑’的。”
沃德豪斯無言以對。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陸時,肯定也會拿着酒杯招呼上去。
他拍拍陸時的肩,
“醉酒鬥毆,常有的事。你放心吧。”
陸時輕笑,
“我本來也不擔心。”
說完,他對派克兄弟倆點點頭,和沃德豪斯一起出了俱樂部大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