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清晨。
阿瑟·柯南·道爾起了個大早,而他身邊的愛妻路易斯·霍金斯甚至還沒有醒。
他推推妻子的肩,
“露絲,醒醒。”
霍金斯悠悠轉醒過來,看向丈夫,一臉不解,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啊?”
道爾指了指日曆,笑着說:“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霍金斯先是一臉茫然,
随後,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啊,對了對了,我起來做早飯,然後咱們一起去梅特書店看看,之後再去找赫伯特。”
今天是周三,《海濱雜志》的發售日,
同時也是《歸來記》完結的日子。
道爾嘴角勾起,
“我很自信。”
《歸來記》整個系列的最後一個短篇名叫《第二塊血迹》,
故事主要講述了一份有關國家安全的絕密文件不翼而飛,裏面的内容一旦外洩,整個歐洲都會戰火紛飛。
首相親自造訪貝克街,請求福爾摩斯出馬,力圖挽回損失,并平息緊張的國際局勢。
道爾對這個故事十分看好。
冒險、推理、政治……
這麽多元素結合在一起,肯定大獲成功。
道爾喃喃自語:“沒問題的。”
霍金斯一邊穿衣服,一邊好奇地問:“什麽‘沒問題’?”
道爾擺擺手,臉上的笑意或多或少有一絲絲扭曲,
嘴上說得輕松,可心裏到底緊不緊張,隻有他自己知道。
事實上,在Lu的《無人生還》、《羅傑疑案》出現後,很多人批評《歸來記》是狗尾續貂之作。
關于這點,道爾是堅決不承認的,
《金邊夾鼻眼鏡》縱使在推理層面有可議之處,閱讀體驗卻很好;
《跳舞的小人》牽扯密碼學,推理上乘、質量過硬;
《六座拿破侖半身像》作爲冒險小說,在懸疑鋪設上更是上乘,隻比《羅傑疑案》差那麽一(非)丢(常)丢(多)而已;
……
道爾堅定地認爲,《歸來記》或許生不逢時,但絕對是優秀短篇集。
更何況,福爾摩斯的複活本就是爲了平息讀者們對于其與莫裏亞蒂同歸于盡的怒火,
現在倒好,說什麽狗尾續貂……
這不是吃飽了罵廚子嗎?
“呸!”
道爾啐了一口。
霍金斯不由得瞪他,說道:“幹嘛啊你?我做的早飯很難入口?”
道爾詫異,
“早飯?”
看丈夫這樣,霍金斯不由得歎氣,
“心思又飛哪兒去了?我剛才在跟伱說早飯吃什麽呢~”
說着,她安撫似的拍拍道爾的後背,小聲說:“放心吧,你和福爾摩斯都沒問題的。”
道爾滿頭黑線,
 ̄□ ̄||
他的視線移向書架。
書架上,Lu的作品放在了最顯眼也同時是最好拿取的第二層,
《羅傑疑案》、《無人生還》、《霍比特人》,
甚至還有最新作——
《鄉村教師》。
那本《羅傑疑案》是精裝書,封面很結實,
可即便如此,還是被翻得開了線,封面的下沿外層脫落,露出裏面微微泛黃的白色毛邊。
由此可見,這本書已經被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道爾可以确定,這一定是妻子的傑作。
至于自己的福爾摩斯系列,則被收到了書架的最上層和最下層,絕大多數已經蒙了一層薄薄的灰,明顯是很久沒被人取讀過了。
道爾忍不住吐槽道:“露絲,你信自己說的話嗎?”
霍金斯:???
順着丈夫的視線看過去,
于是,尴尬而詭異的寂靜降落在屋内,
“……”
“……”
“……”
仿佛落針可聞。
霍金斯張嘴,想要說什麽,
道爾立即打斷道:“你不用說什麽。我懂,我都懂。”
雖然懂,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就像被戴了一頂顔色環保的帽子。
霍金斯翻下床,一溜煙地跑出卧室,
“我去做飯。”
道爾走到書架前,想拿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出來讀一讀,可手指卻不自覺地落到了《鄉村教師》的書脊上,
如果說《羅傑疑案》是霍金斯最喜歡的小說,
那《鄉村教師》就是道爾最喜歡的短篇,沒有之一。
道爾歎氣,
“唉……”
那種戴帽子的感覺又出現了,
這一次,還是他自己給自己戴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又将《鄉村教師》抽了出來,仔細閱讀,研究Lu的技法和文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霍金斯的聲音:“阿瑟,出來吃飯了!”
道爾嘀咕:“寫得真好啊……”
他小心地将書塞回去,随後出了卧室,徑直到門邊戴上帽子、披上大衣。
霍金斯說道:“你不吃飯了?”
道爾回答:“早飯什麽的,怎麽都好。”
霍金斯翻個白眼兒,
“喂!都老夫老妻了!你不會因爲這種事吃醋吧?”
說着,塞了一塊面包進自己嘴裏,然後又用香腸和炒雞蛋把老公的嘴填得鼓鼓囊囊,這才挽起老公胳膊,說:“我跟你一起出門。”
道爾拼命咀嚼,才把食物全部咽下去。
“那好吧。”
他們推門而出。
清晨的霧氣仍然襲擾着倫敦,
兩人眯起眼,隻能隐約看見幹道另一邊的街景,
匆匆而過的馬車、
捂着鼻子趕路的行人、
東倒西歪的醉漢、
……
倫敦也才剛剛蘇醒沒多久。
可道爾知道,現在一定有一個地方是人滿爲患的,
那就是書店。
因爲今天,《歸來記》完結了,《海濱雜志》必然會被一掃而空。
夫婦倆穿過幹道,朝梅特書店的方向走去,
兩人很快就到了門口。
出乎意料地,這裏并不火爆,
老闆梅特甚至有閑情雅緻曬倫敦霧氣中并不存在的太陽,
他倚着門框,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道爾上前,
“老梅特!”
梅特打了個激靈,
“呼……我還以爲是誰呢……阿瑟,你怎麽來了?”
道爾嘴角勾起,得意道:“我來給你捧場啊!看你這麽清閑的樣子,怎麽樣?是不是今天的《海濱雜志》全都賣完了?”
梅特露出爲難的表情,
“這個……”
似有難言之隐。
隐隐地,道爾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
他繞過梅特,推開店門。
隻見在書店最暢銷、最顯眼的櫃台處擺放着一排《海濱雜志》,粗略估計,大概有二百多本的樣子。
道爾不由得臉黑,
滞銷了……
《海濱雜志》竟然滞銷了!?
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發愣的當口,身後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引得他回過頭。
隻見梅特踱步進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道爾露出一絲絲帶着祈求的笑容,說:“老梅特,你挺捧場啊,竟然多進了這麽多《海濱雜志》,也不怕砸在手裏?”
梅特無奈,
“阿瑟,你是知道我的,生意就是生意。”
言外之意,他不會因爲私人交情就多進某一本書或雜志,
以往剛上架就被搶光的《海濱雜志》威風不再。
道爾本以爲自己已經走向佛系,
可現在,他的心态還是崩了。
他說:“之前,《歸來記》被《羅傑疑案》按在地上捶,我認了。可現在是什麽情況!?Lu不是沒發書嗎!?”
梅特聳肩,
“我也沒想到會變成……”
話說了一半,書店的門被推開了。
道爾投去希望的目光。
沒想到,門外的紳士隻是探進了一個頭,連跨進書店的想法都沒有,問道:“還有《鏡報》嗎?給我來一份!”
梅特搖搖頭,
“全都賣完了。”
紳士似乎早就料到會這樣,并沒有多失望,
“唉,就知道這樣。路上的報童也是,一個兩個的都賣完了。”
哐——
店門被關上了,
隻留下屋内的道爾和梅特面面相觑。
結果,兩人才大眼瞪小眼幾秒鍾,門又一次被打開了,
還是那個“探頭紳士”。
道爾的内心再一次升起希望。
可這股希望很快被澆滅了,因爲紳士隻是問道:“老闆,之前Lu在《鏡報》上預告,他會在小說版連載新書,今天的《鏡報》已經開始連載了嗎?是什麽類型的小說?”
梅特搖搖頭,
“還沒有連載。”
“哦……”
紳士有些遺憾的模樣,視線下意識地掃過書店。
他的目光落在《海濱雜志》上,停下了。
這目光就像《聖經》中由聖人降下的神光,第三次孕育了道爾心中的希望,
然而……
“算了!我還是去艦隊街碰碰運氣吧!”
哐——
店門被關上了。
同時,道爾也像遭遇了重拳,狠狠地挨了一記,站都站不穩。
霍金斯趕緊扶住丈夫,
“阿瑟,振作……你一定要振作啊喂!”
道爾擡起頭,木然地看着妻子,
他的雙眼已經沒有光了,
“露絲,我也要去趟艦隊街。”
……
布萊雅路。
陸時是被吾輩舔醒的,
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看看吾輩,又看看外面的天色,嘀咕:“這麽早?”
吾輩:“喵~”
一旁的夏目漱石說:“陸,春天到了,這家夥不會是思春了吧?”
陸時撓頭,
在他的印象裏,貓思春都是晚上發作的,“喵喵”叫,像嬰兒的哭聲,
可吾輩完全沒有這個症狀。
陸時吐槽道:“我看這家夥單純就是餓了,它就一吃貨。”
說着,翻身下床,換了衣服。
另一邊,夏目漱石丢了塊雞肉過去,吾輩果然不再纏着陸時,自己大吃特吃起來,
思春哪有幹飯重要。
陸時攤手,
“看吧。”
他打了個呵欠,說道:“既然已經起來了,那就出去溜達一圈,順便買報紙。”
菲利斯去羅馬之後,沒人給布萊雅路送報紙了。
兩人收拾完,一齊出門。
倫敦的春天比之一月、二月,氣候已經好了很多,
但因爲工業污染,還沒有現代那種百花王國的氣氛,各處植物的枝幹光秃秃的,偶有花葉,也是歪歪斜斜地耷拉着,給這座城市平添一股灰蒙蒙的肅殺。
陸時攔住一個路過的報童,
“給我一份《鏡報》。”
結果,報童無奈地攤手,說道:“賣完了!我正往艦隊街……唔……你是……”
報童盯着陸時,似乎是認出來了。
陸時示意對方禁聲,并笑着做了個“噓”的手勢,說道:“那你有沒有推薦的報刊、雜志?”
報童點頭,
“你看這個。”
他遞出來的是《海濱雜志》,
封面上,用加大加粗的字體進行着宣傳:“《福爾摩斯歸來記》完結之作。”
陸時心思複雜,
按照原本的曆史,《歸來記》在《海濱雜志》連載,大緻一個月發一篇,
直到1904年12月,才發出了最後一篇——
《第二塊血迹》。
而因爲陸時的刺激,道爾竟然高産似母豬,一周發一篇,
擱在原世界線,道爾這麽勤奮,福爾摩斯的地位肯定會被擡得更高,擁有更多擁趸,
可現在看,《海濱雜志》賣得并不好。
陸時數出硬币遞給報童,
“《鏡報》賣得很好?”
報童點點頭,回答:“賣得可好……唔……對了!陸教授,你今天最好别去艦隊街,《鏡報》的總部被兩三百個讀者圍了,說是要找你興師問罪呢!”
陸時不明就裏,
“什麽?興師問罪?”
報童壓低聲音說:“陸教授,你忘了之前在《鏡報》上預告的事了?”
預告新作是一周之前的事,
但當時女王剛剛過世,蘇格蘭場對市民們的聚集管得比較嚴,再加上當時的《鏡報》還沒有正式的辦公地點,讀者們想圍也沒法圍。
而報館在昨天剪彩,終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
陸時不由得和夏目漱石對視一眼,
後者歎氣,
“看,玩出問題了吧?”
陸時也沒想到饑餓營銷的效果這麽好,趕緊招了一輛馬車往報館走。
剛拐上艦隊街,車夫就說:“兩位先生,可能走不動了。”
陸時掀開車窗簾,立即看到一坨人堵住了路。
同時,議論聲傳入,
“Lu會發新書嗎?不會是騙我們的吧?還是《鏡報》騙我們?”
“你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你看《鏡報》上的那些文章,讀着挺爽的,但細細一琢磨,都沒法推敲,假得離譜!”
“别多想了,《鏡報》不會騙我們的。你們不知道這個報紙就是陸教授辦的?陸教授就是Lu啊!”
“是這樣!”
……
關于預告的真實性,讀者們達成了共識。
于是,他們換了話題,
“太好了!又可以看到波洛的活躍了!”
“我可不要看推理!我喜歡《霍比特人》!我要看幻想小說!”
“那也得是科學幻想!《鄉村教師》永遠滴神!”
……
這一次就沒那麽容易達成共識了。
争論漸漸地變成了互罵,眼看着有往互毆發展的趨勢。
“嘶……”
陸時倒吸一口涼氣。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他對車夫說:“原路返回!”
車夫應了一聲,操弄着馬兒調頭,馬車車廂也跟着緩緩地轉圈。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落入陸時眼中,
“道爾醫生?”
與此同時,道爾也看到了陸時。
道爾的目光中透着兩種情緒交錯在一起的複雜,既有“陸時虐我千百遍”的無奈、又有“我待陸時如初戀”的欽佩,
它們彼此交織着,矛盾卻又統一,
道爾已經被陸時虐出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了。
他左右看看,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喊:“陸教授,你可終于來了!我們等你等得好辛苦!”
此言一出,報館外的讀者們陷入安靜。
半秒鍾過後,他們像是發現了鮮肉的喪屍一樣,朝陸時和夏目漱石的馬車圍攏過來,眼中滿是狂熱。
有人喊:“陸教授,你什麽時候開始新書的連載啊!?”
其餘人跟着高喊着附和。
事已至此,陸時不可能再裝死了。
他跳下了馬車,
“下周的這個時候,我将開始新小說的連載!”
又有人問:“新小說什麽題材?是推理嗎?”
陸時搖搖頭,
“暫時無可奉告。”
他的目光在道爾身上微微停留,說:“如果喜歡推理小說,爲什麽不試試《福爾摩斯歸來記》呢?”
一時間,沒人搭腔。
過了片刻,才有人說道:“我還是更期待陸教授的作品。”
道爾:“……”
整個人都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