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真的養了一隻三花貓,
他給貓取名叫“吾輩”。
陸時聽得虎軀一震,想到《我是貓》的日文名就是《吾輩は貓である》,
沒想到夏目漱石忽然想創作以貓爲第一人稱視角的小說,起因竟然是陸時和歐文讨論體驗派的表演方法,
小說能和表演産生聯系,
嗯,非常合理。
養吾輩後,夏目漱石當起了“偷窺狂”,
他每天拿着本子跟在吾輩後面,記錄吾輩的生活習性,
二十頁很快就記滿了。
但是,當他提筆寫書的時候,卻總是感覺不對勁,半天憋出五個字兒,然後又一筆劃掉。
就這樣,
記錄、創作、劃掉,
記錄、創作、劃掉,
記錄、創作、劃掉,
反反複複。
時間一天一天過,終于熬到了《是!首相》開演的日子。
……
12月16日,
禮拜日。
距離聖誕節越來越近,大街小巷逐漸沉浸在節日的歡快中,就連整日籠罩倫敦的霧霾好像都被沖淡了不少。
陸時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催促:“夏目,該走了。”
話音剛落,就聽另一邊傳來尖叫:
“嗷嗚嗚嗚嗚嗚——”
陸時猛地沖過去,
“吾輩?!”
“不是吾輩,是我。”
隻見夏目漱石坐在一個小四腿凳上,
在他面前,是一個紅色的臉盆,吾輩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盯着臉盆中的水,時不時“喵嗚~”一聲。
陸時一陣無語,
“大哥,跟你說多少遍了,别給貓洗澡。”
這是在實踐中得到的血淋淋的教訓。
陸時在穿越前有過伺候貓的經驗,知道給貓洗澡有多麽困難,
那感覺,簡直就像是強X一個200斤的胖子,折騰三、五個小時都不一定能成事。
陸時招手,
“來。吾輩,來。”
“喵~”
吾輩蹬着夏目漱石的臉跳進陸時懷裏。
夏目漱石的臉上留下了兩道痕迹。
他抹掉水迹,奇怪道:“我這幾天一直在記錄吾輩的習性,它明明是喜歡水的。”
陸時愕然,
“有嗎?”
夏目漱石大點其頭,
“有。你沒注意到嗎?吾輩會用爪子去撥動水杯或者水盆裏的水,像是玩耍。”
陸時仔細回憶,發現對方說的好像确有其事。
不得不承認,夏目漱石能寫出《我是貓》,一定是經過了充分的觀察的,因爲裏面關于貓的動作的描寫活靈活現,讓讀者很有畫面感,仿佛吾輩就在眼前。
陸時說:“或許,晃動的水對吾輩來說非常有趣。”
夏目漱石歎氣,
“那它爲什麽不喜歡洗澡?唉……簡直就是未解之謎嘛~”
陸時擺擺手,
“你還是别想這些了,咱們先出門。”
他把吾輩放下,
小家夥在他腳邊轉了一圈,随後靈活地鑽到了床下。
陸時和夏目漱石出門,坐上馬車。
陸時說:“其實,吾輩已經非常聰明了。一般的貓能把屎尿蹭到腳上,甚至背上,那個小家夥卻十分幹淨,還知道自己找便盆。”
夏目漱石卻說:“我想給它洗澡,不是它不幹淨。”
陸時有點兒懵,
“那是爲什麽啊?”
夏目漱石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就是想看看吾輩洗澡時的樣子嘛~記錄下來,将來說不定有用。我甚至想過一個場景,吾輩貪嘴,舔了主人家的酒碟子,然後掉進水缸裏什麽的。”
艹!
《我是貓》裏的吾輩不就是這麽沒的嗎?
上一秒,苦沙彌、迷亭、東風、獨仙等人還在聊着寒月的婚事、聊着關于女人的話題;
下一秒,貓咪就溺死在了水缸裏。
非常像網文的爛尾。
不過,《我是貓》原本完結得很倉促,有一個說法是因爲夏目漱石在連載期間受到了攻讦。
滕代素人在《貓文士氣炎錄》中批評夏目漱石:
要麽對世界文學不夠了解,不知道百年之前已經有《公貓摩爾之人生觀》這樣的作品,《公貓摩爾之人生觀》用的就是貓的第一人稱視角;
要麽就是無比傲慢,明知前人有類似作品,卻不在自己的小說裏提上一筆。
明面上,這是文學批評,
實則是抄襲指控。
文人相輕,
古今中外皆然。
(日本炎上的傳統果然很早。)
但如果《我是貓》能在英國成書,大概不會有那種腌臜事,書中的吾輩也不會在水缸裏溺死,善莫大焉。
陸時沉吟道:“夏目,你爲什麽想要以貓爲主角?”
夏目漱石糾正道:“嗯……不能算是主角,而是以貓爲第一人稱。至于原因,首先,那天我聽了你和歐文爵士相談,受到了啓發,感覺代入感這個東西不隻是人,用在動物身上或許也十分有趣。”
陸時說:“那其次呢?”
夏目漱石繼續:
“其次,陸,你可曾聽過俳諧?”
陸時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夏目啊,你不會覺得俳諧是你們日本的吧?”
夏目漱石微微尴尬,
俳諧詩,又稱俳體詩、諧趣詩、诙諧詩等,是内容以诙諧幽默、或諷刺嘲谑爲主的詩歌。
這類詩歌體裁遍及詩詞、曲、民歌,風格上通俗易懂,曉暢明白,約分爲幽默诙諧詩、打油詩以及部分雜體詩。
當然,俳諧是從中國傳入日本的。
夏目漱石深入地研究過漢學,自稱漢學家,自然知道這一事實,
他坦誠道:“我知道,俳諧在周朝就已經出現了。隻不過,陸,在你們清朝,俳諧不是不受待見嗎?”
老爺們确實不待見俳諧,
但民間不一樣。
可是,封建時代,任何官方不待見的東西,往往都會自然而然地走向式微,
而日本作爲俳諧的繼承者,反而成了“正統。”
陸時歎口氣,
“罷了。我隻是想說,我還是知道俳諧的。”
夏目漱石繼續道:“之前我讀了很多英文著作,後來又因爲你,我接觸了蕭先生的戲劇,以及你的《是!首相》,感覺可以将俳諧文學和歐洲的諷刺文學結合起來。”
陸時了然,
“如果是這樣選擇,最後的成文一定兼具風趣幽默和辛辣諷刺兩個特點。這麽看來,選擇以貓爲第一人稱視角确實是明智的選擇。”
盡管穿越前的陸時很了解《我是貓》,但對夏目漱石在創作時的種種思量卻不可能知道,
如今倒是一清二楚了,
也算一樁美談。
夏目漱石說:“隻是沒想到吾輩那麽難搞,都不願意洗澡的。”
話題竟然又繞了回去。
陸時無語,
“咱就是說,有沒有别的辦法?聽你剛才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薛定……額……還以爲你是虐貓狂人呢~”
正說着,外面傳來馬車夫的敲門聲:
咚咚——
陸時掀開車窗簾,
“怎麽了?”
馬車夫爲難道:“兩位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前面怕是走不動了。”
他指指幹道的方向。
隻見蘭心大戲院的門口擠成了一坨,滿是攢動的人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