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時分,一抹濃霞橫貫天際。
爲冰天雪地的燕京城平添了一絲看得見、摸不着的溫暖。
正在籌拍《駱駝祥子》的導演淩子風,這一會正窩在沈叢文的書房裏瞧熱鬧。
從不在意什麽小道消息的淩導,此時竟聽得入了迷。
一時間,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來勸說沈叢文交出《邊城》的電影改編權的正事了。
和他一個表情的,還有坐在沈叢文身旁的戲劇大師曹禺。
“聽你這麽一說,”淩導忍不住感慨道:“《何日君再來》還真是一首廣告歌了!”
“你搞了那麽多年的電影,”黃永钰還以爲對方了解這事:“連這都不知道?”
抗戰時期,淩子風和北影廠的廠長汪洋一樣,正忙着在晉察冀邊區排演話劇。
七大召開的時候,淩導演爲了準備獻禮作品,竟在一夜之間刻制了全國第一枚主席像章。
這枚像章的雕像大家應該都見過,就是之後被選爲《毛選》封面上的那一枚。
“37年那會兒,我和汪洋都已經在延安了,”淩子風笑了一笑:“對于上海灘的那些事,上哪能了解的那麽清楚。”
“你也是頭回聽說?”曹禺看着淩子風問道。
“可不!”
“我也一樣。”
“伱倆先别說話,”沈叢文這會正聽得起勁呢:“永钰你快接着往下說,後來那三星的産品成功了沒?”
“對對,快給我們說說,”淩子風也特想了解後事:“那三星有沒有把日貨幹掉。”
“就這還用問嘛,”
此時的黃永钰,說着說着就用手比劃了起來:
“那個時期的上海灘,無論你是去咖啡館、還是上西餐廳,都能聽見這首周璇唱的《何日君再來》。
别說上海灘了,就連南-京都在搶購三星的産品,隻可惜……”
說到這,黃永钰搖着頭歎了口氣。
曹禺一見,趕緊問道:“隻可惜什麽?”
“三星的産品雖然把日貨給幹掉了,但三星的老闆卻遭到了76号的黑手。”
“被……被害了?”
“當時汪僞想逼三星公司的老闆就任一僞職,”邵伯林幫着解釋道:“但人家誓死不從,這才遭了76号的毒手。”
淩子風:“這幫畜生。”
曹禺:“可别糟踐畜生了。”
“龔秋霞你們聽說過沒?”黃永钰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好像有點印象。”曹禺隻記得個模模糊糊的大概。
“龔秋霞我熟啊。”但一旁的淩子風卻記得很清楚:“那首啦啦啦的《賣報歌》不就是她唱的嘛!”
“還有《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笑呵呵的沈叢文也有些印象:“當年這位龔秋霞,可是連周璇都崇拜的人物啊!”
“她當年還唱了一首歌,叫《薔薇處處開》,”說到這,黃永钰和邵伯林悄悄會合了一下眼神:
“當年76号那幫人請龔秋霞給日-本人拍的電影唱插曲,承諾每唱一首就可得四根金條。
爲了拒絕這事,龔秋霞一連吃了好些天的辣椒,硬是把自己的一副好嗓子給吃倒了。
之後,在得知《薔薇處處開》的作者陳歌辛被抓進了76号之後,趕緊和丈夫連夜坐上了開往香江的飛機。”
“那後來呢,她的嗓子怎麽樣了?”淩子風追着問道:“還能唱歌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黃永钰想了想,那天小江好像根本沒提這事。
“雖然不清楚她還能不能唱歌了,”邵伯林跟着說道:“但她那首《薔薇處處開》,現在已經被朱逢博同志錄制成了一盒磁帶。”
“朱逢博的這盒磁帶可了不得了,”邵伯林剛說完,黃永钰趕緊接上:“據說,還是咱們國家的第一盒立體聲磁帶呢!”
“是嘛?”
這會的曹禺聽他倆這麽一說,也開始對第一盒立體聲感興趣了:“現在在哪可以買到那盒磁帶?”
淩子風也想知道:“燕京有嗎?”
“沒有,”黃永钰很遺憾的宣布:“據說這盒磁帶目前隻對港澳地區發售。”
“這是爲何?”曹禺忍不住了:“不行,我得寫一篇稿子問問報社,咱們什麽時候能買到薔薇……?”
“《薔薇處處開》。”黃永钰及時提醒了一句,說話的檔口還拿起筆幫他刷刷刷的寫了下來:“這文章您可得趕緊寫,我還等着買呢。”
“是啊,畢竟是咱們國家的第一盒立體聲磁帶,”邵伯林一副非常向往的表情:“爲了它,我連錄音機都準備好了。”
“你倆就瞧好了吧,”曹禺接過字條揣進了衣兜:“我今晚就回去寫。”
聽到這,黃永钰和邵伯林雙雙端起了桌上的白瓷茶杯。
閉口不談自己早已得了那盒《薔薇處處開》的事兒。
他倆的心裏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去年就因爲曹大家在報上說了一句:聽說日-本的電影《望鄉》要被禁了,我得趕緊買張票瞧瞧去。
結果,立馬就讓好幾個大城市的電影院門口,排起了長長的觀影長龍。
如果過兩天,曹大家再在報上問一句:聽說《薔薇處處開》……
就在這二位替江山想得美時,沈叢文忽然問了一句:“永钰啊,這些事你都是聽誰說的?之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還記得前陣子,江山請我們上燕京飯店吃飯的那天嗎?”
“又是小江告訴你們的?”
“那小子不就是做廣告的嘛,對于《何日君再來》的那些個曆史,”黃永钰笑道:“他門兒清。”
“哎呀,”沈叢文特遺憾的說道:“早知道那天我也跟去了。”
“您那天沒去,的确是虧了,”黃永钰掃了眼屋裏的幾位:“知道那天一塊吃飯的都有誰嗎?”
一聽老黃提這事,邵伯林也抿嘴笑了起來。
“誰?”
“劉小慶和陳佩絲。”
淩子風笑了笑:“我還當是誰呢,劉小慶同志現在就是咱們燕影的人。”
“你也和她吃過飯?”
“那還不是遲早的事嘛!”
“那……”黃永钰的嘴,永遠不能吃虧:“你和李谷壹也在一塊吃過飯?”
淩子風聽得一愣:“怎麽,你難道和她吃過?”
“就是同一天的事。”
“永钰啊,”沈叢文越聽越覺得可惜:“你那天真該把我也叫上的呀!”
黃永钰:“那天您家有客人。”
“哪天呀?”
“就是上影廠的編劇,上您這協商《邊城》改編權的那一天。”
經永钰這麽一提醒,沈叢文也想了起來:“噢,就是那天啊!”
直到這時,淩子風才想起今天上這幹嘛來了:“沈老,咱們可得提前說好啰,您那本《邊城》的改編權,可一定得交給我呀!”
……
就在燕京城裏的幾位大家,圍着火爐聊八卦的時候。
浦江城裏的江山和江海,正各自推着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眼見就快走出報社大門了,剛給傳達室的魯師傅扔了根香煙的江山,就聽見“日”的一聲刹車的動靜。
一輛奶白色的小汽車,穩穩的橫在了報社的路口。
“快上車江山,”
當車窗拼命搖下的那一刻,黃華同志的呼喚也跟着傳了出來:“許局那邊有急事。”
依然挂着一副半永久微笑的黃華,使勁對江山招了招手。
“出什麽事了?”江山單腳靈活的掃了下車撐。
“電話裏說不清楚,隻讓我趕緊來接你過去。”
當,奶白色的小汽車逐漸開遠的時候,魯師傅已經把江科長的自行車重新推進了車棚。
……
“許局長。”
“許局長,陸廠長。”
随着兩串招呼聲的傳來,江山已經在浦江廣告公司黃經理的陪同下,快速走進了輕工局長的辦公室。
“江科長,咱們又見面了,”
對于面前這位“大白兔”新包裝的設計師,陸廠長仍然記憶猶新:“聽許局長說,你在廣告策劃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來時的車上,江山已經和黃華猜了一路。
此刻的自己,已經能猜出個大概了。
“許局是這麽說我的?”江山笑得老燦爛了:“那我可得再努力一點了。”
“小江,”
許局長直接走過來遞了支煙給江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再努力的機會。”
他這會靠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看了看剛進來的二位廣告人:“大白兔的新包裝這會正在裝車,很快就将在香江全面鋪開,但是……”
見許局長沒往下說,陸廠長趕緊接話道:“但是,原本計劃推出的大白兔奶糖新廣告,卻在關鍵的時候掉了鏈子。”
“我記得……”黃華微微一笑問道:“你們家的廣告合作商是香江的惠美吧?”
“去年委托的就是惠美廣告,但今年人家坐地起價了,”陸廠長的臉,說着就繃了起來:
“據香江辦事處的同志彙報,惠美廣告最近正忙着替明治糖果和幸福麥麗素策劃廣告呢!”
黃華聽後點了點頭,緩緩看向了身旁的江山。
但,江山同志卻依然想着陸廠長的上一句話:“坐地起價?惠美廣告的報價是多少?”
“15萬,就這還僅僅是廣告策劃費的報價。”
當陸廠長說出這話後,幾張圖片也跟着遞到了江山的手中。
“香江那邊的廣告公司,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内地的産品,”
在許局長幽幽的說話聲中,江山正和黃華一張張翻看着手裏的圖片:
m&m巧克力豆、幸福牌麥麗素、明治糖果、利是糖、瑞士糖……
“咱們視作寶貝一樣的大白兔奶糖,”許局長的聲音還在繼續:“對他們來說,似乎一點都比不上進口的糖果品牌。”
這一會的江山,明顯在許局的聲音裏聽出了幾絲怒氣。
仔細想想的确也該生氣,怎麽說“大白兔”也曾經是被總理視作國禮,登上了國際舞台。
可如今的國民奶糖卻在自己的地界,被外國糖果比下去了,還被自己人給小瞧了。
先不說許局能不能忍,反正這一會的江山同志,已經很不是滋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