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在等着攝像師傅收線的張路,迅速摁滅煙頭迎了過去:
“古台,您怎麽上這來了?”
“江山他人呢?”
身穿一件藏青色開司米長大衣的古铮铮,蹭蹭蹭的踏上了台階。
“您找江山?他剛剛被胡廠長拽走了。”
說完這話後,感覺不對勁的張路趕緊也跟了過去。
譯制廠廠長的辦公室裏,胡嘯和江山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剛推門而入的古铮铮。
“他奶奶的,”
胡嘯顯然被來者吓得不清:“你不會先瞧敲門啊,我要是懷了孩子都得被你吓掉喽。”
“好歹當年也是被評上了牛鬼蛇神的人,哪那麽容易吓倒?”
進門後的古铮铮,挨着江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熱情的招呼了一聲後,識相的江山準備先撤了。
“頭,”他看着胡嘯說道:“那您二位慢慢聊,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上哪去?”
“給我站住!”
屋裏的兩位領導,齊齊發聲把江山留了下來。
一旁的張路見此,也拖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老古,”胡嘯直接問道:“伱這會有什麽事趕緊說,完事了我還要找小江談話呢!”
“我和你能有什麽事,”古铮铮擺擺手:“我來這也是找小江的。”
“找我?”江山沒想到還有他的事。
“找的就是你。”一圈煙散出去後,古铮铮又拍了兩包煙擱在茶幾上。
“小江,那首《深海》我已經幫你全安排妥了。”
“是嗎?”江山正惦記這事呢:“聽胡廠長說,您找的是浦江音樂學院的何占豪?”
“對,就是何占豪,”古铮铮一臉的得意:“他一會人就到。”
“到哪兒?”江山和胡嘯同時問道。
“到這啊,”古铮铮就奇了怪了:“音樂都給錄好了,不送到這送哪去啊?”
啪啪啪,江山忍不住爲古铮铮鼓掌三聲:
“古台就是古台,放我這就是難上天的事,擱您那不但分分鍾給辦了,還能讓人親自給送過來,太了不起了!”
“嘿嘿嘿,别唱了,”胡嘯扣了扣桌面:“老古來的正好,也幫小江琢磨琢磨,那麽多的磁帶究竟該怎麽辦呀?”
“你不提這事我倒忘了,”古台的臉随即就闆了起來:“小江你這人一向穩重,怎麽這次能莽撞成這樣了?”
他剛聽見胡嘯說起這事時,也着實給震住了。
整整80萬盒的磁帶,聽聽都覺得驚心,也不知道這江山哪來的膽子?
看來還是走得太順了,得摔一跤漲漲記性。
但,這一跤也不能摔得太狠了,不然之後還真不一定能爬的起來。
“行了,别說這沒用的了,”
在古铮铮進門之前,胡嘯還在不停的數落江山,但這一會又開始護上了:“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該怎麽幫江山渡過這一關。”
“其實吧,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
不想讓老同志們操心的江山,剛想開口說兩句,就被直接打斷了。
“不過今天來這之前,正好遇上了一位老熟人,”古铮铮看着江山說道:“《文彙報》的一位主編,我逮着他打聽了些靡靡之音的事,你們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
“他悄悄告訴我,明天的《文彙報》上将有一條有關《鄉戀》的新聞?”
“我當是什麽呢,”胡嘯一副失望的表情:“又是批李谷壹的吧?”
“是誇她得!”
“誇她的?”
其實,江山對這些曆史性的報導,記得清清楚楚。
關于那些被錯判的靡靡之音,就是從浦江市吹響的反攻号角。
一開始是《文彙報》,接着又是《解放日報》……
隻不過到了現在,這聲哨音卻是被《東方都市報》帶頭吹響的。
70年代末80年代初,對于新音樂出現的反應,一直都是魔都支持,京都抵制。
至于沿海城市嘛,則處在一片麗君系列磁帶的瘋狂帶貨中。
盜版的磁帶3元左右進,再被小商小販7元左右出。
就這翻一番的帶貨價,已經算是正規渠道了。
很多沒有經驗的同志,爲一盒磁帶掏個十幾二十也是常有的事。
到了後來,中間商開始學會翻錄了,那價格高高低低的,就什麽樣的都能見得着了。
“其實我這也有兩篇有關靡靡之音的文章,”江山順着話題說道:“一篇是李谷壹的,另一篇是朱逢博的。”
“她們自己寫得?”古铮铮趕緊問道。
“對,”江山點點頭:“在把稿子交給我之前,她倆已經被很多家報社拒過稿了。”
“那……你們報會刊登嗎?”
“肯定會呀,”在江山的計劃裏,明天就會讓它們見報:“不然我也不會接下來了。”
“還是你膽兒肥啊!”胡嘯感慨的搖了搖頭。
“我倒覺的問題不大,畢竟《文彙報》也是站你們這邊的,”古铮铮覺得這是好事:
“如果順利的話,這幾件事對朱逢博的磁帶倒是個正面的宣傳了。”
江山點頭笑了笑,沒在表示什麽。
但看那二位的表情,還是在爲那批磁帶操心。
但,江山覺得他倆還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這可是内地市場生産的第一盒立體聲磁帶。
如今的音像市場,除了唱片,還找不着任何一家售賣正版磁帶的商家。
可錄音機的擁有量,卻已經悄悄升起來了。
關于處女地帶的首發有多香,江山早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辦公室裏的各種思緒。
很快,給《潛伏》送音樂的何占豪,笑眯眯的走了進來。
經過一番熱情的感謝後,胡嘯辦公室裏的錄音機中,傳出了一曲铿锵有力的歌聲:
【在黑夜裏夢想着光,心中覆蓋悲傷……】
此時此刻的江山同志,越聽越激動。
一曲結束後,趕緊将何占豪的手緊緊握住。
“太感謝您了何老師,”來的越久,越符合時代要求:
“當我聽見自己寫的歌詞,被歌手唱出來的時候,您知道我的心裏有多激動嗎?”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在得知眼前這位年輕的小夥子就是《深海》的詞作者時,何占豪特認真的打量了幾眼江山:
“我也有過同樣的經曆,當聽見自己創作的協奏曲被同學們集體演奏出來的時候,我也激動了好幾晚沒睡着呢。”
江山跟着也感慨了起來:“您那首《梁祝協奏曲》是真的好聽啊!”
“我也愛聽那首曲子,”接着,古铮铮問出了江山同志想問的話:“你當時是怎麽想起來改編《梁祝》的。”
“這事其實已經有很多人問過我了,”何占豪笑道:
“58年的時候,我還是一位浦江音樂學院的學生,當時學校鼓勵我們帶着樂器走出校園,演奏給工農兄弟們聽。”
于是,音樂學院的一幫學生,背着小提琴、薩克斯風……就走出了校園。
可,當他們爲工農老大哥們演奏完畢後,卻沒有聽見預想中的掌聲。
原來鄉間地頭的農民兄弟們,根本就聽不懂什麽莫紮特和貝多芬。
何占豪好奇的問他們究竟想聽什麽樣的音樂,得到的回答卻是越劇和滬劇之類的戲劇曲目。
相比其他同學眼中的漠視,小提琴手何占豪卻真把工農老大哥當兄弟處了。
之後,在同學陳鋼的幫助下,著名的《梁祝協奏曲》就這樣誕生了。
一經演出,立刻在業内外引起了轟動。
不但工農兄弟們愛聽,連國外的大兄弟也愛聽。
之後,也因爲這首出色的《梁祝協奏曲》,何占豪也在畢業後被浦江音樂學院留下任教了。
……
1979年末的香江,正沉浸在一片聖誕節的歡樂海洋裏。
位列香江7大廣告公司的惠美廣告公司内,“大白兔”食品廠的談判代表們,正盯着眼前的廣告報價單發愣。
“15萬?……你們這個報價也太離譜了吧?”
“白經理,這個報價已經是最合理的了,你們也可以去其它廣告公司打聽一下現在的行情。”
僅僅隻是一則廣告的策劃費,就要花去15萬,這個報價對于“大白兔”如今的規模來說,還是太高了。
但,還沒等“大白兔”的工作人員消化掉眼前的訊息,對面的惠美又再次提醒道:
“和去年一樣,這份合同裏簽的僅是策劃廣告的設計費,至于制作費用,還要等具體的策劃出來後才能進行預算。”
面對接二連三的價格沖擊波,白經理也忍不住提醒了對方一句:
“可今年的廣告要求和去年完全不一樣了,我們廠希望你們可以爲”大白兔“設計一條不超過10秒的廣告。”
“貴公司的要求我們都已經仔細研究過了,這個15萬的報價,就是針對你們的廣告要求做出來的報價。”
“一條10秒鍾的廣告設計,也用的着這麽多花費?”
“這和時間的長短沒有關系。”
“那……之後的制作費用可以減免嗎?”
“制作費也沒得減的,都是要按規矩辦事的啦!”
“可我怎麽聽說,你們惠美爲了得到日-本明治糖果的廣告合約,還提出了免費制作的建議。”
“這是我們公司内部的決定,”會議桌對面的工作人員,兩手一攤笑了笑:
“如果你們不能接受這個報價的話,就隻能另尋其它合作方了。”
相比78年時的熱情接待,今天的惠美廣告好像一直處在一種“愛來不來”的狀态。
對于“大白兔”糖果廠做出的種種讓步,也沒有一點想要協商的打算。
“真的就隻能按這個15萬的報價走合同嗎?”
大白兔的工作人員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在他們看來,惠美公司去年在”大白兔“那條動畫真人相結合的廣告身上可沒少賺,今年好歹也應該念及舊情啊。
“實在抱歉,”惠美的工作人員很遺憾的搖了搖頭,随後還不忘提醒一句:
“10秒時長的短廣告,雖然可以讓貴公司省一筆投放費用,但是,卻也存在宣傳不到位的風險。
我希望白經理可以重新考慮一下,将大白兔廣告的時長适當的放寬一點。”
一提這事,白經理卻不認同對方的觀點:“不一定吧,我看白貓洗衣粉的短廣告就很不錯嘛,你們也可以按照它這個思路學習一下。”
“學習?”
對于“白貓”洗衣粉噢嗚一嗓子的小廣告,“惠美”公司早已經研究過了:
“在我們公司的專業設計團隊看來,白貓洗衣粉的小廣告存在偶發性,那條5秒時長的廣告設計的确實很巧妙。
但可惜的是,它的精彩隻能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過,不可能再出現同樣成功的短廣告了。”
“是嘛?”白經理仔細掂量了一會:“10秒也不行嗎?”
“廣告的時長越短,設計的難度就越大,”
惠美廣告的工作人員,很專業的告知對方:
“所以,我們公司才做出了15萬元的設計費報價。”
更何況按照“大白兔”糖果廠的要求,這條全新打造的廣告,還必須趕在農曆新年之前上映播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