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會,如果站在江川的視角看向婚宴大廳。
就可以清楚的看到,當晚的新郎官江河同志,正四平八穩的坐在主桌上,就着茅台嚼螃蟹。
和江河一個模樣的,還有他的父親與大哥、以及大舅哥呂一,
再往旁邊看過去,原本還坐在江河身旁的新娘子呂曉,此時已經和譯制廠的同志坐在了一桌。
“你終于來了,”蘇秀見新娘子來了後,趕緊笑道:“小江,你二嫂好像也想加入《潛伏》廣播劇的配音組,你猜她想給誰配音?”
“是嗎?”江山笑着看向呂曉:“呂曉姐……”
“還叫姐呢?”
“二嫂,”沒有改口費,江山也識相的改了口:“你準備給哪個角色配音?”
“馬太太,我覺得這個角色很有意思。”
呂曉今天穿了身粉紅色的長袖連衣裙,鬓邊别了一朵大紅色的絨花,别提有多喜氣了。
“我也想配馬太太,”丁建華一臉惋惜的模樣:“可是廠長不讓,他讓我去給晚秋配音。”
胡廠長笑着搖了搖頭:“别不知足了,晚秋這個角也很有特點的。”
“我二嫂給馬太太配音?”江山看了眼今日難得一笑的呂曉:“能合适嗎?”
“外行了不是,别看你二嫂歲數不大,”胡嘯端着酒杯晃悠着:
“她可是咱們譯制廠的老前輩了,對不同角色的拿捏真可說是爐火純青。”
呂曉這一點,正是導演楊白最放心的地方:“小呂,有沒有興趣來一段?”
聽了胡嘯和楊白的描述後,劉小慶眨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向新娘子。
即想聽聽這位譯制廠老将的配音效果,又想聽聽那位被人争着配音的角色人物:馬太太。
呂曉擡起雙臂擱在桌子上,不動聲色的拿起了範:
“這叫牛排、這叫沙律,”說話的調調,比平日裏柔軟了好幾分:“這是羅宋湯!”
一時間,還真給了江山一種看戲的感覺。
接着,呂曉又操起蘭花指,捏起了桌上的一瓶可樂,嗲兮兮的說道:
“餘太太,這個呀,是一種美國汽水,也是最時尚的汽水,叫做幸福可樂……”
對面的江山聽了這話後,立刻對二嫂豎了個大拇指。
“怎麽樣?”楊白看着大家問道:“小說中的馬太太,是不是就該這個味?”
“嗲,”丁建華點着頭誇道:“真的是太嗲了。”
這一會再看呂曉,早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嗓音:
“小說中的馬太太就是我們浦江人,到時候我準備再加兩句本地話,保準把這位馬太太徹底拿下。”
“不錯嘛嫂子,”江山不斷誇道:“我寫得馬太太,的确就是這個味。”
此刻的劉小慶,越來越對這本《潛伏》的小說感興趣了:
“不行,我今晚必須要見到這本小說,我也要在裏面挑一個角色來配音。”
一時間,在場的幾位也不管胡嘯的建議了,各自聊起了心中理想的配音角色。
“我跟你們講啊,誰都别跟我搶站長。”
“成啊,站長歸你,謝若林就歸我。”
“嘿嘿,”陳佩絲立刻反對道:“剛剛作者本人已經發過話了,謝若林必須由我來配。”
眼見當下的競争如此激烈,劉小慶決定先下手爲強:“我也不管那麽多了,實在不行就把女主角給我得了。”
“……”
“你們在聊什麽呢?”
忽然,江山的頭頂傳來了一道聲音,一道非常熟悉的聲音。
在這道聲音響起的同時,一桌人也跟着靜了下來。
刷刷刷,十多道目光同時看向了江山的方向。
與此同時,身旁的胡嘯也擡起胳膊搗了搗江山。
當江山緩緩仰起腦袋的時候,身後一米七二的潘紅也正低着頭看着他。
披肩的長發,襯着一張白嫩俏麗的臉,扶着椅背的潘紅正用一雙水汪汪的笑眼看着他:
“好久不見了,江山。”
依然仰着腦袋的江山笑了:“我就說今天怎麽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原來是少了你啊!”
這話一出,頭頂的潘紅笑得更歡了。
就在他倆對笑的時候,
身旁的胡嘯,上下打量了江山一眼:“啧啧啧!”
對面的劉小慶,也看着陳佩絲撇了撇嘴:“啧!”
而更多的男同志則立刻忙了起來。
“這不是潘紅同志嘛!”
“趕緊的,快給人潘紅同志加個坐。”
“再加副碗筷。”
“潘紅,”劉小慶笑着招招手:“來,坐我這來。”
“好呀,”潘紅笑了一下:“正好和我說一說,你們剛剛說得配音究竟是什麽呀?”
“我們聊的是廣播劇,”江山主動交待起來:“我前不久寫了一部小說……”
“說的是《潛伏》吧?”潘紅還在浦江的時候,看過這部小說:“我在報紙上看過,寫得老好了!”
“就是它,”江山點頭笑道:“現在浦江譯制廠準備把它制作成一部廣播劇。”
“這是好事呀!”
潘紅聽得兩眼一亮,江山那本小說的質量她是曉得的。
别說是廣播劇,就算把它搬上大銀幕也是足夠有資格的。
越想越覺得有趣的潘紅,趕緊開口說道:“江山,你這潛伏的廣播劇也算我一個吧?”
“好呀,”江山求之不得:“不過,你可得把自己的時間調整好,我估計怎麽也得排練個……”
說到這,他看了眼身旁的胡嘯。
胡嘯立刻心領神會:“從頭到尾兩個月足夠了。”
接着,江山又看了看邱嶽峰。
隻見邱嶽峰稍稍沉吟了一會:“不會超過兩個月的,小說的配音比譯制片簡單多了。”
這麽一說,江山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對了江山,”潘紅這會才想了起來:“我千裏迢迢趕回來,就爲了喝一杯你家的喜酒,今天的新人在哪呢?”
“你的眼裏不能總盯着我一人看吧,”江山開玩笑的說道:“喏,新娘子不就在那坐着嘛!”
“嘿,”潘紅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瞧我這眼神,快快,快給我一杯酒,我先來敬新娘子一杯。”
潘紅的一句話,一下就令大家全都站了起來。
這邊敬完酒後,熱熱鬧鬧的一群人,又擁着新娘朝主桌走去。
等到江河與呂曉彙合後,大家又笑着向他倆舉起了酒杯。
一場喜宴,直到此時才徹底進入了高潮。
原本能看見劉小慶就夠令各位親友開眼的了,沒想到到了最後又來了一位潘紅同志。
這一頓飯吃的,比看電影還有意思,足夠回去說上一個月的了。
……
夜深人未靜的51号小院裏。
終于,可以享受一人世界的江山,伴着一盞孤燈,坐在了窗前。
鋪了一桌的照片裏,不但有餘思歸,還能見到張瑜的身影。
這一會,正對照片手繪服裝設計圖的江山,忍不住擡頭看向了一扇貼着大紅喜字的窗戶。
透過緊閉的窗簾,依稀可見一片溫暖的柔光。
窗台上,一隻肥美的狸花貓,正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團。
忽然,随着一陣不明所以的聲響。
狸花貓操着與自身斤兩極不相符的速度,跳下窗台,奔向了江山的單間。
與此同時,新房裏的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得,你就老老實實在我這趴着吧。”
江山低頭看着桌上的照片,洋洋灑灑的在畫紙上一筆從胸畫到屁股。
筆剛停,就聽見窗外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從此君王不上朝!”
江山立刻擡頭看向隔壁,隻見笑眯眯的李若誠,正喃喃自語的捧着一本書。
“呵,”
什麽話也沒說江山,悠哉悠哉的點上了一支銷魂煙。
住在一個院裏就這點好,做什麽事都有人陪着一塊幹。
……
第二天清晨,早已經把二嫂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的江山。
照舊夾着一刀白玉蘭的皺紋紙,朝着大門外的公共廁所奔去。
半道上,就瞧見了全身都冒喜氣的江河同志,手裏還提着一隻印着大紅雙喜的高腳痰盂。
“二哥,”江山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你這是……”
“倒痰盂呀,”江河字正腔圓的答道:“你還不趕緊去,那邊都已經開始排隊了。”
說完,江河擦過江山就往裏奔。
看着二哥手裏喜氣洋洋的高腳痰盂,江山這才想起了家裏的那位新嫂子。
“我嫂子呢?”
“她和媽一塊買早點去了。”
江河頭也沒舍得回一個,直直往後院奔去。
就像誰會搶他痰盂似的。
這一幕落在江山眼裏,立馬寒意四起。
這還是他那位冷言冷語的二哥嗎?
倒個痰盂都能自豪成這樣。
如果換作是他,就算娶了位天仙回家,也不會爲她倒痰盂的。
當然,天仙估計也用不着那玩意。
……
浦江市文化局的招待所裏。
先是江山,之後又是劉小慶和陳佩絲。
随着兩撥敲門聲後,三個人都在餘思歸的房間坐了下來。
“怎麽樣,”餘思歸滿臉期待的看向江山:“廣告策劃完成了嗎?”
江山點了點頭:“我來,不就是爲了這事嘛!”
一邊說,一邊将手裏的早點擱在了桌子上。
早就聞到香味的陳佩絲,立刻主動上了手。
三隻鋁制飯盒打開後,連之前沒覺着餓的二位女同志,都趕緊撲了過來。
餘思歸咬下一口生煎饅頭後,翻開了桌上的廣告策劃書。
一旁的陳佩絲給了劉小慶一個眼神。
在回了對方一個白眼後,劉小慶還是對江山笑道:“江山,你這什麽策劃能給我倆看看嗎?”
陳佩絲也趕緊說道:“活這麽大,我還沒見過策劃書是什麽樣呢!”
“想看就看呗,”江山老會說話了:“對你倆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對面二位,立刻開心的湊到了餘思歸的旁邊。
在聽了江山剛才那句話後,他倆也意識到自己正在看的這玩意,是屬于保密級别的資料。
江山的這份策劃書,圖文并進、一目了然。
隻要稍加辨析,任誰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這一會,已經看出名堂的餘思歸,漸漸在眼裏透出了驚喜。
但反觀另外兩位,倒沒有半分旁觀者的清醒。
“這……”劉小慶終于忍不住了:“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呀?”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江山看見了自己的一幅繪圖。
和他想得一樣,劉小慶根本就不知道圖裏的機器究竟是個什麽玩意。
“我起先也沒看明白,”一旁的陳佩絲緩緩說道:
“但是吧,通過我聰明的大腦這麽一分析,這應該是一台可以出錢的機器。”
“一邊玩去吧,”劉小慶毫不客氣的說道:
“我還能看不出它是可以出錢的機器,關鍵是……是,它怎麽就能吐出錢了呢?”
陳佩絲也納悶道:“難不成機器裏面藏了個人?”
“你都說它是機器了,當然是全自動的了。”
說完,江山從包裏掏出了幾張照片:
“看看吧,這就是目前最先進的自動存取款機,用不了多久我們國家也會引進的。”
“快給我看看。”
“原來是全自動的呀!”
“這機器數錯錢了怎麽辦?”
“就是說呀,”陳佩絲這就操上心了:“它萬一多給了群衆怎麽辦?”
“多給了,你就揣着呗,”江山怎麽想就怎麽說:
“反正咱們隻能占便宜、不能吃虧,如果鈔票給少了,你可以當場就去找銀行……”
陳佩絲用力點了點頭:“說得沒錯,反正機器犯錯,國家又不能斃了它,對吧小慶?”
劉小慶沒搭理他,稍稍思索後,問道:“小江,那咱們國家什麽時候會有這機器?”
到那時,她必須得去試試手氣。
江山搖了搖頭:“這我上哪知道去!”
他隻知道,在1987年的時候,中行珠海分行将引進我國第一台ATM機。
聽了他們仨的對話後,餘思歸笑着科普道:“放心吧,依照目前的數據來看,自動櫃員機的出錯率可比人工小多了。”
說完這話後,餘思歸又用一種難以解讀的目光看向了江山。
“怎麽這模樣看着我?”江山向後一靠。
“江山,我真是低估你了,”
雙眼泛着精光的餘思歸,這一會再看江山,就仿佛看着一件寶貝一樣:
“你就是個天生的廣告人。”
“我有那麽厲害?”
“你就别謙虛了。”
這一會,看完第二遍廣告連環畫的陳佩絲,也已經瞧明白了:“這哪裏是廣告呀,簡直就是一部小電影。”
餘思歸點頭贊同道:“一部足以對标住友銀行的小電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