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這個仨兒,怎麽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江媽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姑娘,江媽臉上的笑意愈發慈祥了。
在江媽眼裏,小兒子和這位姑娘的關系,怎麽看怎麽不簡單。
什麽同事,她是不會輕易上當的。
“仨兒,”江媽熱情的招呼道:“快帶你的……同事到裏屋去坐。”
“媽,”江山一眼就瞧出了老媽的心思:“你忙你的,她坐一會就走。”
“怎麽能坐一會就走呢,”江媽直接忽略兒子,看着餘思歸笑道:“一會留下來吃晚飯,嘗嘗我的手藝。”
“她不會留下……”
江山的話才說半截,餘思歸的俏手已經在他的後背擰上了。
“好的阿姨,”餘思歸盡量讓自己笑得别太膩:“要我幫忙嗎?”
說完,看了眼擱在地上的大盆。
之前還在打量她一身穿戴的劉小慶,正巧迎上了餘思歸的目光。
“我們這都快忙完了,”劉小慶笑道:“你一會就負責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
咔的一聲。
兩位女同志齊齊轉過了頭。
端着個相機的江山,笑得像一顆大向日葵。
“啧啧啧,”一邊笑,一邊對着劉小慶又摁下了快門。
“哎哎,”劉小慶立刻擡起胳膊擋住了臉:“要是敢把我這張照片登在報上,仔細你的腿。”
“放心吧,”江山可舍不得,得留着以後有大用處:“我自己留着。”
“嘁!”
這話聽着還行,劉小慶笑着白了他一眼。
“她不願意,我願意。”
剛忙活好的陳佩絲,在一旁丢了根煙過來:“江山,一會你也采訪采訪我呗。”
雖然即将上映的電影是部小制作,但好歹也是自己主演的影片。
在電影《瞧着一家子》沒有上映之前,上到燕影廠領導,下到劇組導演,甚至連幾位演員,都覺得自己這部戲起不了多少水花。
于是,整場戲拍下來,沒有一絲壓力。
每個人的表演都很自然,當真就像在一塊拉家常一樣。
這一會,江河、江山和陳佩絲站在一塊,一邊抽煙一起看着玻璃上紅豔豔的喜字。
“江山……”陳佩絲幽幽吐出了一縷薄煙:“過幾天我和小慶的電影就要上映了,你說……會有人去花錢去看嗎?”
現如今的市場,要麽是戰争片的大制作,要麽你就走撲朔迷離的諜戰路線。
像《瞧着一家子》這樣家長裏短式的電影,還真是很少見。
江山笑了:“這就開始擔心了?”
用不了多久,陳佩絲就會明白,自己的第一部電影能有多火!
這部久未現世的喜劇電影,讓男主角陳佩絲一下就躍入了人們群衆的視線裏。
一想到自己在這部戲裏還有些鏡頭,江山就拍了拍對方:“反正在我看來,這部電影還是很有意思的。”
“當真?“陳佩絲的雙眼一亮,随即又熄了火:“你可别安慰我,連我爸都不敢打包票。”
“我敢打包票,如果赢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先存着!”
“沒問題,”陳佩絲樂了:“甭管赢不赢,隻要是你江山的事,我肯定上!”
“夠意思,”
江山丢掉煙頭,一腳踩滅:“走,咱們先來滿足一下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是什麽?”
“采訪呀!”
“真要采訪我了?”
陳佩絲伸着脖子咧着嘴,一副笑呵呵的模樣。
落在江山眼裏,還真有幾分“警察與小偷”的影子。
兩人面對面坐在江山家的小院子裏,看着一副特正式的模樣。
周圍看熱鬧的幾位,摘菜的摘菜、嗑瓜子的嗑瓜子……基本上還算保持安靜。
在江山看來,倒有些像《藝術人生》訪談節目的錄制現場。
“别緊張啊,”江山捧着個小本:“就和平時聊天一樣。”
“哎,我一定好好配合!”
陳佩絲點點頭,雙手平放在大腿上,連笑容都瞧着不大自然了。
爲了不讓自己笑出聲,江山盡量避開了他的視線:“我聽說你之前在建設兵團待過?”
“待過好幾年呢,”陳佩絲的雙手仍按在雙膝上:“15歲那年和我爸一塊上内蒙待了四年。”
“嗯,”江山邊寫邊問:“喜歡那嗎?”
“上那是去幹活的,哪會喜歡!”
“換一種說法,”江山友情提示道:“你這麽說,我可不敢給你登出去。”
“我們是去建設祖國的,“陳佩絲一點就透:“隻要能把活幹好,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那裏的條件一定很艱苦吧?”
“别提了,”陳佩絲擰着眉毛搖頭:“基本上就沒吃過幾頓飽飯,我記得有一次回家探親,進了門就一把抱住了我爸:爸,我快餓死了!”
見他這麽一說,坐在一旁的江媽瞬間就紅了眼眶。
心疼的看了江山一眼後,輕手輕腳的向小廚房走去。
“你爸聽了後怎麽辦?”江山繼續問道。
“能怎麽辦,”陳佩絲苦笑了一下:“從哪來再回哪去呗,他自己當時都夠嗆。”
“嗯!”
“不過……”陳佩絲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周圍:“你可不能這麽寫啊!”
江山點了點頭,在小本子上寫下了一行字:雖然條件很艱苦,但陳佩絲同志仍然在努力堅持着。
“聽你們單位的領導說,你很有表演的天賦?”
“這可不是我跟你吹,我從小就愛演,”一說到這,陳佩絲明顯放松了不少:“在兵團的時候,我就報考過當地的文工團和話劇團。”
“考上了?”
“那個時候怎麽可能,有我爸那層關系在,哪裏都不會錄取我的。”
“不過也算是壞事變好事了,”江山笑了一下:“不然,你之後也進不了八一制片廠。”
“這倒是實話。”
“你在拍攝《瞧這一家子》的時候,有沒有緊張過?”
“剛開始的确有點緊張,畢竟沒當過男主角,”陳佩絲越說越認真了:
“當時爲了拍好這部戲,我自己研究了大量的人物分析和心理邏輯,然後把它們全貼在床頭,每天臨睡前都要看上一遍才能睡得着……”
坐在一旁的劉小慶,手上抓了把瓜子。
在聽到陳佩絲的一番話後,原本笑呵呵的臉上漸漸跟着陷入了沉思。
如果沒有江山的這次采訪,她是怎麽也不會相信,平時嘻嘻哈哈的陳佩絲也能有如此執着的時候。
“可以了,”江山在記下最後一行字的時候,對着陳佩絲點了點頭。
“這就完了?”
“你就安心等着吧,在《瞧這一家子》上映後,你就會收到一份《東方都市報》。”
“上面會有介紹我的新聞?”陳佩絲一雙期待的小眼睛,睜得蹭亮。
“沒錯,”江山已經舉起了相機:“還會配上一張你的美照。”
一見對方手裏的相機,陳佩絲立刻端端正正的坐直了身體:“早說呀,早說我就換一身衣服了。”
“沒事,”江山連摁了兩下:“就你這張帥氣的大臉,穿什麽衣服……都壓不住。”
周圍的幾位,全都抿嘴笑了起來。
餘思歸主動把頭偏向了劉小慶:“你和他拍得那部電影是喜劇片?”
劉小慶愣了一下,然後也笑着輕聲道:“嗯,過兩天就能看見了。”
餘思歸看着陳佩絲,點了點頭:“我覺得他的形象,還真适合演喜劇。”
“我們都這樣覺得,”劉小慶捂着嘴笑了起來:“你身上這條裙子真好看,在哪裏買的?”
“你喜歡?”餘思歸雙眼一亮,想起了《廬山戀》裏的服裝:“等明年的時候,你找江山去買。”
“找江山買?”劉小慶當即就想起了江山替自己買衣服那檔事:“你身上這件也是他幫你買的?”
“嗯……算是吧。”
“明白了,”劉小慶深深看了眼對方:“江山的眼光,的确是沒話說。”
傍晚時分,51号小院明顯熱鬧了起來。
下班的下班、放學的放學……
今天碰巧是中秋佳節,于是江山便把自家的飯桌和李叔家的合在了一塊。
兩家人一起坐在小院裏吃飯,腿腳頓時放開了不少。
比起往年的中秋節,這頓飯明顯添了不少喜氣。
倆孩子非得挨着三叔坐,江山也樂呵呵的坐在他倆中間。
“孩子們,”
江山一手一個,揉了揉倆孩子的腦袋:“今天,你倆必須要好好感謝一個人。”
圍着飯桌的一圈人,這會都安靜了下來,特好奇江山嘴裏說得是誰。
“那一位是三叔的好朋友,”江山指着陳佩絲說道:
“他千裏迢迢從燕京給你倆帶回了一套書,一套非常有趣的書……”
一聽這話,陳佩絲得意的向劉小慶遞了個眼色。
比起劉小慶帶來的一對壓力水瓶,江山似乎更喜歡陳佩絲的那套書。
“三叔,”江小魚脆生生的問道:“是什麽書呀?”
江山和陳佩絲一塊說道:“十萬個爲什麽!”
“是它呀,”江海聽得一喜:“這書現在可是槍手貨,浦江早賣空了!”
江山也在留意這套書,按說這書還是出自浦江的少兒出版社。
可惜書還沒印出來,就被首都訂去了一大半。
再加上全國各地都得勻上一些,才導緻《十萬個爲什麽》在浦江上演了一面市就賣空的輝煌紀錄。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十萬個爲什麽》幾乎總是處在不斷再版中,其彪悍的銷售量始終無書可敵。
“老三,”
正準備夾魚的李若誠,看着江山問道:“你想買《十萬個爲什麽》?怎麽不跟我說呀?”
“怎麽李叔?你家有這書?”
在江小白眼巴巴的目光下,江山給小魚的碗裏擱進了一隻肉圓。
“這書我家很早就有了,”李若誠啧了啧嘴,一副替江山可惜的模樣。
“别啧嘴了,”老伴李懷英,指着倆孩子說道:“咱家那套《十萬個爲什麽》,他倆根本看不了。”
“爲什麽?”
同一張飯桌上,好幾個人都在問這話。
“噢,”這一會,李若誠也仿佛想起了什麽:“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到底爲什麽?”江山特好奇的問:“難道不是葉永烈的那一版?”
“不是,”李懷英記得最清楚:“是1970年的那一版。”
李若誠也笑了起來:“很有特色的一版。”
“你們家居然有70版本的《十萬個爲什麽》,”江山忽的就雙眼放光:“一會吃完飯,一定得借給我瞧瞧。”
“你想看?”李若誠奇怪的看着江山:“那……一會我就幫你找出來。”
這一會,除了李若誠老倆口,飯桌上的幾位全都互相好奇的看了看。
都沒搞清楚,江山爲什麽會對1970年出版的《十萬個爲什麽》如此好奇。
此刻,隻有應如畫在忙着給江小白夾菜。
飯桌對面的劉小慶和餘思歸,時不時就看一眼江川和應如畫。
包括陳佩絲在内,誰都沒想到江山的家裏居然有這麽一對如花似玉的妹妹。
“這1970年出版的《十萬個爲什麽》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嗎?”江海忍不住問了一句:“我記得這書的作者就是葉永烈呀!”
因爲《小靈通漫遊未來》正在被《浦江日報》連載,所以江海同志才順帶了解了一下作者葉永烈的過往。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曉得這位居然還是《十萬個爲什麽》的作者。
“這書的作者的确是葉永烈,”江山舀了一勺花生米擱進碗裏:
“但他隻是其中一位,應該這麽說,葉永烈是《十萬個爲什麽》的主要作者。”
“這事擱從前,可不是什麽好事,”李若誠苦笑了一下:
“他這點倒和許國璋英語有點相似,就因爲他倆都是主要作者,所以在wg時都被抄了家。”
“那還真不能算是好事!”
“江山,你還沒說70版的《十萬個爲什麽》究竟有什麽不同呢?”
“《十萬個爲什麽》自打在61年問世後,年年都是銷售冠軍。”
天色剛暗的時候,一輪滿月圓飽飽的高高挂起。
清粼粼的月光,潑灑在小院裏,立刻将中秋節的氣氛拉的滿滿當當。
“但銷售的太好,有時候也未必是好事,”江山的聲音仍在繼續:
“1970年,就因爲《十萬個爲什麽》的銷量超過了《毛-選》,被當即劃進了毒草的行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