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出個遠門,都得憑單位的介紹信買票。
兩份介紹信擱一塊,張路同志順手就把火車票都給辦了。
“呦,還是張下鋪嘛!”
江山将手裏的一隻大旅行包,擱在了床鋪上。
“就我倆這單位,”張路挨着江山道:“出門買張卧鋪票,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所以說,還是得向組織靠攏啊。”
雙手托着腦袋往床鋪上一趟,江山仿佛又想起了頭一次坐硬座上燕京的那一回。
“張路,還記得咱倆上一次坐着硬座去燕京嗎?”
“怎麽不記得,”雖然張路已經不是以前的張路了,但在江山面前卻還是以往的樣子:
“那次都快到年底了,能買到一張火車票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照我看現在的人也不少,”江山伸頭看了眼窗外兇猛的人流。
“嚯,”張路也起身扒着窗戶:“怎麽感覺這人越來越多了。”
‘管他呢,反正我倆能躺下就成。”
“江山,”張路第一次見出遠門的江山,帶個那麽大的旅行包:“你那挎包裏都是什麽啊,”
“衣服呗。”
“之前大冬天的,也沒見你帶那麽些衣服。”
“不是我自己的,是給燕京的女同志帶的。”
“呦,”張路來勁了:“你在燕京還認識女同志?”
“這人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誰?”
“來,”江山招招手,等張路靠近後小聲說了句:“認識劉小慶不?”
“她誰不認識!不是,”張路的反應,慢了一拍:
“你說的女同志就是她?這包裏的東西都是給她帶的?”
“小點聲,”江山看了眼空蕩蕩的上鋪:“我這純屬工作需要,這裏面的事煩着呢!”
“你就吹吧,”張路笑着擺擺手,然後開玩笑道:“我不怕麻煩,以後有這事盡管叫上我。”
“這可是你說得,先幫我看會包,這兩天晚上都沒睡好,我得先補補覺。”
“行,踏踏實實睡吧,我幫你盯着!”
張路同志一點頭,江山立刻翻身向裏呼了起來。
之後的幾次停車靠站,上面幾張床鋪的乘客也陸陸續續上了車。
天色漸晚的時候,江山才終于醒了過來。
“你可算是醒了,”
一見他那邊有動靜,張路趕緊望了過去:“我還以爲你睡暈過去了呢!”
“幾點了?”掙紮着坐起身後,江山看了眼窗外:“都這麽晚了。”
“你以爲呢,”張路就奇了怪了:“這車廂來來往往的這麽吵,你也能睡得着。”
“平日裏太辛苦,好不容易逮着機會還不趕緊睡個夠。”
“你們報社平時工作有那麽辛苦?”
“别提了,”江山看了眼手表:“走,我請你吃飯去。”
上燕京的一路,江山除了睡就是吃,要不就是靜靜地聽别人高聲談論身邊的變化。
每當聽見什麽稀罕事時,他都會和張路互相看一眼。
甭管真的假的,一趟車坐下來,還真長了不少見識。
走出火車站廣場的時候,剛好是早上八點。
和之前一樣,江山和張路向着廣場前的公交車站走了過去。
“那個是江山吧,快,快叫住他!”
路邊的一輛出租車裏,一直守着窗戶的劉小慶趕緊推了推身旁的陳佩思。
“江山,”陳佩思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大聲喊道:“看這邊。”
聽見招呼聲的江山一回頭:“嘿,佩思,你這是來接我的?”
還真别說,老熟人再次見面,都笑得特開心。
“可不就是來接你的嘛,”陳佩思上前幾步,接下了江山的旅行挎包:
“趕緊上車,要不是看車上坐着小慶,估計司機師傅早急了。”
“小慶也來了?”江山向車上張望了一眼:“我那天就随口一提,沒想到她還真的來接了。”
“這位是?”
“差點忘了,”江山趕緊介紹起了還懵在原地的張路:“我朋友張路,浦江電視台的同志。”
“原來是電視台的同志啊,”
“江山,快上車呀。”
出租車的車窗裏,笑容滿面的劉小慶使勁揮着手。
前排的司機師傅,看得都快癡了。
《瞧這一家人》的電影還未上映,這當會的陳佩思根本就沒人瞧。
也就江山同志拿他當回事。
“佩思,這幾天要是有時間,咱們好好聚聚?”
“不用等,馬上就聚,”按下後備箱後,陳佩思立刻揮手:“走,跟哥吃早飯去。”
“好嘞,”江山迅速鑽進了車廂:“我這朋友愛喝豆汁,一會别忘了給他來一碗。”
陳佩思實在是想不到:“這位同志喜歡喝豆汁?”
“噎,還有人愛喝那玩意,”劉小慶一臉的澀苦,仿佛已經喝下了一口。
“我哪有,”張路立刻解釋:“江山和你們開玩笑呢。”
說完,偷偷看了眼後視鏡裏的劉小慶。
怎麽也沒想到,江山和劉小慶居然相處的如此随意,一丁點明星的架子也看不到。
之前,那小子說是給劉小慶帶得衣服,張路聽了後隻當是吹牛。
現在再想想,還真有他的。
一頓早飯吃下來,劉小慶已經将日-本訪問團的日程安排全數供給了江山。
一旁的張路越聽眼越大,比之前古台長打聽的還要詳細。
“這些衣服一共花了多少錢,”
說完,劉小慶打開了背在身上的小皮包:“趕緊說啊,不然以後可不敢讓你買衣服了。”
“一分錢都用不着給。”
“你看,就知道你會這樣,”劉小慶故意沉下了臉:“要是還當我是朋友,就趕緊說出來。”
“就是,”陳佩思一邊剔牙,一邊幫腔:“趕緊說江山,哪能讓你貼錢呀。”
“我貼她?她貼我還要考慮一會呢,”江山實話實說。
劉小慶條件反射的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别急啊,”及時翹起腿的江山,對着她笑道:“咱倆誰都不用花錢,我一個電話,幸福可樂的葉經理全都給報銷了。”
“真的?”劉小慶雙眼一亮。
“當然,你可是幸福可樂的代言人,”江山笑道:“葉經理讓我帶話給你,隻要以後出席類似的活動,都可以找他們報銷服裝費。”
“真的?”這一次,劉小慶的聲音直接揚了起來。
“我還能诓你不成,到時候可别忘了做好代言人的身份。”
“現在隻要是公共場合,我基本上都會拿一瓶幸福可樂。”
“聰明,”江山繼續栽培:“過兩天見到了真由美,你記住得這樣……”
坐在一旁的陳佩思,這一會聽得老羨慕了:“江山,以後再有這好事,記得想着點你哥。”
這一世的江山,一直有一個計劃。
那就是成立一家屬于自己的全媒體公司。
如果能把陳佩思攬入旗下,可真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這話可是你說得,之後你出名了可不許耍懶,”江山端起面前的豆漿,道:“來,咱們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陳佩思當即端起豆漿和江山碰了一下:
“跟你說江山,到現在爲止也就隻有你看好我,就連我自己的老爸,都沒覺得我能走好這條路。”
“我也看好你,”劉小慶也端起了豆漿:“到時候,咱們一塊拍廣告。”
陳佩思:“就這麽定了!”
“還要一塊去花服裝費,”江山替他們展望未來:“然後再一塊買車、買房……”
“哈哈哈,一碗豆漿都能把你喝醉了。”
“就是,江山你行不行啊?”
這邊的三位越說越美,劉小慶直笑得花枝亂顫。
可憐坐在對面的張路,好容易才忍住從包裏拿出相機的沖動。
把張路一人丢在招待所後,江山按着約定好的時間趕去了城西一家郵局的食堂。
這一會正遇上飯點,進門後入眼就是一片油綠。
“江山,往這看,”
正瞧着眼花時,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黃老師、邵老師,”
終于,好容易在一片綠制服中看見了兩位樸素的身影。
江山一路招呼着走了過去。
“快坐這,”黃永钰指着身旁的椅子道:“什麽時候到的?”
“今早剛到的,”江山坐下後,直接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看把孩子渴的,”邵伯林又給江山續了一杯水:“你們浦江有我們這熱嗎?”
“差不多,不過燕京好像更幹些。”
“多新鮮啊,”黃永钰咂吧嘴道:“燕京不幹就奇了怪了。”
“這次來準備待幾天?”邵伯林笑道:“我領你好好逛逛燕京城。”
“這次來可不是爲了玩,”江山說實在的:“一是爲了采訪真由美,二是爲了請二位老師幫個忙。”
“真由美是誰?”邵伯林直接忽略了第二條:“哪個單位的同志?”
“你不會沒看過《追捕》吧?裏面那日-本妞就是真由美,”黃永钰捏着嗓子學道:“我是你的同夥,想起來沒?”
“噢,”邵伯林想起來了:“就那姑娘啊,她要來燕京了?”
“嘿嘿,二位老師,”江山敲了敲手裏的筷子:“先别操心姑娘了,能不能問問我的事?”
“你的事還用問?”黃永钰指着桌上的四冷四熱,外加大碴子粥道:“說吧,隻要我能幫,就肯定沒二話。”
“來來,小江啊,”邵伯林舉起水杯笑道:
“單位的食堂不能喝酒,我以水代酒先敬你一杯,感謝你之前出的主意,才令咱們的猴票可以順利通過發行。”
“您這說得是哪裏話,”江山趕緊站起了身:“該我敬您二位才對,就那猴票的水準,通過發行還不是遲早的事。”
“一碼歸一碼,”黃永钰拿出一支文件袋,遞給了江山:“留個紀念吧,也算是咱們仨通力合作完成了一件心願。”
“這是什麽?”江山隻知道肯定是件好東西:“不會是猴票吧?”
“這才幾月份?”邵伯林用筷子指着對方笑道:“那叫庚申年猴票。”
“所以得在1980年才能發行,”黃永钰補充道:“你這袋裏裝的,是我當時畫得一張草圖。”
江山手裏的水杯微微灑出了幾點:“猴票的草圖?”
“對,就是猴票的草圖,”黃永钰就是依照這張草圖,畫就了猴票的制版圖:“拿回去留個紀念吧!”
“那我可就留下了,”江山一點也不想客氣。
他記得清清楚楚,就這一張草圖,早在90年代初就有人追着拿一輛桑塔納去換。
黃永钰見江山喜滋滋的樣,忍不住笑道:“你小子這麽喜歡我的畫,是不是還惦記着它日後能賣個大價錢?”
“能賣個大價錢最好,”江山也不藏着掖着:“就算賣不出多少錢,我沒事看看也開心。”
黃永钰樂了:“嘿,你小子還真不跟我見外。”
“小江啊,你得有耐心,”邵伯林規規矩矩道:“對于一般人來說,他的作品能不能賣大價錢,完全取決于他什麽時候歸西。”
“哈哈,”江山直接笑了起來:“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不過黃老師可不是一般人。”
“江山這話我愛聽,”黃永钰舉杯:“不過爲了預防萬一,你們還是得先祝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萬壽無疆!”
一頓設在郵局食堂的接風宴,硬是吃出了壽宴的氣勢。
“說吧小江,”幸虧黃永钰有個好記性:“究竟有什麽事需要我們幫忙。”
終于說到正事上了,江山趕緊丢下筷子,從包裏拿出了一疊稿紙。
“您二位先幫我掌掌眼!”
一疊稿紙分作兩邊。
邵伯林隻看了一眼,就立刻擡頭瞧了瞧江山。
接着,又趕緊低頭繼續翻頁。
“嗯?怎麽是這?我還以爲你新寫了篇小說呢。”邊吃邊看的黃永钰,愈加仔細的看着手裏的稿紙:“這些都是你寫得?”
“好?還是不好?”江山隻想聽他們一句話。
“這還用問,”黃永钰放下筷子,一頁頁翻看着:“你小子是想出版字帖?”
“漂亮,”
看着滿頁以楷書爲主的鋼筆書法,邵伯林忍不住連連稱贊:
“字體穩重大氣、筆畫嚴謹統一,完全符合臨貼習字的标準。”
“楷中藏行,正而不闆,”黃永钰拍闆道:“反正我寫不出這風格。”
“就你這字還用找關系出版?”邵伯林奇道。
“我給出版社的熟人看過,”江山如實道:
“按他的原話就是,目前咱們國家還沒有出版過鋼筆字帖,所以……他們總編也吃不準。”
“哦?”邵伯林仔細想了想:“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
“那?”黃永钰其實已經有了幾分想法:“我們又能幫的上什麽忙?”
“呵呵,”江山笑了:“您肯定能幫的上忙。”
要說整個80年代出版社最長銷的書是什麽?
就一定繞不過:汪國真的詩歌、許國璋的英語,和龐中華的字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