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市文化局。
一場針對《浦江日報》違規刊登廣告的臨時會議剛剛結束。
滿臉鐵青的吳局長,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給江海打來了電話。
這通意料之中的電話終于來了。
江海這一會反倒踏實了一些:“吳局長,請您聽我解釋……”
“你還要解釋什麽?”吳局長顯然是氣壞了:
“誰同意你們這麽幹得,當初文化局明明就把你們的申請報告退了回去,沒想到伱江海居然這樣無組織無紀律。”
“吳局長,”江海趕緊解釋道:
“我們報社刊登廣告的申請,已經得到了市宣傳處的同意了。”
“什麽?”吳局長一聽更來火了:
“一個小小的宣傳處能做什麽主?行了,其他的話我先不說了,江海同志,你就等着局裏下一步的處理意見吧!”
咣當一聲,那邊撂電話了。
江海卻仍然保持着握電話的姿勢。
江山看了看蔡文升,蔡文升搖了搖頭:“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火大。”
“唉,”江海緩緩挂上了電話,先前的喜悅一掃而空:
“老蔡啊,我倆琢磨了那麽多解釋的文章,沒想到人家都不給我們念的機會。”
江山上前拍了拍老大:“不要想的太多,這不還是有支持我們的人嘛。”
“呵,”江海忽然笑了起來:
“家家都在準備廣告,可家家都不敢第一個登,這下好了,《浦江日報》倒成了各位的明燈了。”
江山也笑了:“後悔了?第一個螃蟹沒那麽容易吃,但如果你不咬上一口,怎麽能知道它香不香?”
江海擺了擺手:“我有什麽好後悔的,好歹也是經過組織同意的,隻是這組織好像勢微了一點。”
這一會,浦江市工商局的會議室。
一場從早上八點就組織召開的會議。
直到中午也沒能走出一個人來。
戴副局長正襟上坐:“看來大家對《浦江日報》的違規行爲,意見很大呀!”
直接對接報社工作的同志,端坐在椅子上。
義正詞嚴道:“之前我退回《浦江日報》刊登廣告的申請時,就嚴肅警告過他們,這是人民群衆的報紙,不是給他們用來賺錢的。”
一位女領導也是滿面氣憤的表情:“《浦江日報》這次的影響太不好了,他們的總編糊塗啊!”
“是啊,”另一位同志痛心疾首:
“還是要把之前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活動,繼續開展下去。”
“這位江海同志,”說話的這位應該認識江海:
“還是太年輕了,之前好好的一份報紙,到現在變得是亂七八糟,像個大雜燴。”
“他究竟想幹什麽?難道想把《浦江日報》變成一張廣告報……?”
之後,江海接到了一通來自工商局的電話。
局裏所有批評的聲音都通過這次通話傳達給了他。
“唉,”江海無精打采的挂上了電話:“工商局的領導們,讓我先進行自我批評。”
江山和蔡文升笑了,這一會他倆一人坐在一張單人沙發裏。
還别說,這張沙發是江山穿來後,坐得最舒服的地方。
“江總編,”江山關心道:“還是先吃飯吧,最近你們的食堂夥食不錯啊!”
“你是該多回來看看了,”江海撇了老三一眼:
“昨天我跟去印刷廠交定版,發現那姑娘現在已經不看《安娜卡列尼娜》了。”
江山一時沒聽明白:“哪個姑娘?”
“餘文文,”蔡文升居然也知道這茬事:“你不記得了?”
江山:“噢,怎麽可能忘。”畢竟花了不少錢。
“人姑娘現在可出息了,”江海一聊到這,表情明顯松快了不少:
“這個月還評上了撿字車間的積極分子。”
江山剛想說關他屁事。
誰知還沒開口,就給江海截去了話茬:“人姑娘現在天天走哪都抱着本書。”
蔡文升也發現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嚯,”江山都快給姑娘鼓掌了:“江總編,你還不趕緊吃飯,一會還得進行自我批評呢!”
江海一口豆腐咬在嘴裏,咯蹦一聲。
聽得江山都牙酸。
第二日,《浦江日報》于六點正常發售。
“春雷”洗發水的廣告仍然出現在了同樣的版面。
文化局、工商局……甚至連一些莫名其妙的部門都打了電話過來,批評了一嘴。
相比昨天,今天的江海同志已經坦然了許多。
接完電話後,立刻進入到自我批評的環節:
“奶奶的,怎麽我去要錢時,沒那麽多頂頭上司,這一會全都跑出來指手畫腳了。”
第三日,頂住所有壓力的江總編。
依然堅持在《浦江日報》上刊登了“春雷”洗發水的廣告。
直到這一天,江海終于接到了,期盼已久的宣傳處章處長的來電。
“江海同志,”章處長的聲音依然很客氣:“最近,你的工作開展的很不容易吧!”
江海點點頭:“我一直在堅持自我批評,但,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章處表示可以理解:
“當初是我們宣傳處同意了你們的廣告申請,但,我們最近的壓力也不小啊!”
聽到這,江海已經大概清楚。
不是宣傳處不幫着他說話,而是對方現在也同樣處于漩渦之中。
江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總不能讓自己去安慰對方吧。
章處長的聲音又重新傳了過來:“江海同志,市裏正在召開會議,是關于你們報社的……”
聽到最後,江海都不敢相信他的“錯誤”,竟有如此嚴重。
章處長:“其實回去歇一歇也未必是壞事……很抱歉,我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
“您别這麽說,”江海苦笑了一下:“您能提前把會議内容透露給我,已經很不容易了……”
之後,江海就如一尊枯雕似的,依在椅背上久久不改變姿勢。
江山和蔡文升再次對看了一眼。
這幾天,他倆無數次的對視都是緣于江海的一舉一動。
江山對着大哥的方向噘了噘嘴,蔡文升立刻的點了點頭。
“總編,”他手裏拿着明天《浦江日報》的定稿:“我看這明天的廣告,要不就算了。”
“拿來給我,”江海一秒回神:
“合同上是幾天就登幾天,明天就算不讓它見報,上面就能恕我無罪了?”
蔡文升趕緊把定稿遞了過去:“不管怎樣,我蔡文升都和總編你共進退。”
“可千萬别,”江海趕緊制止道:
“上班、拿工資,才是硬道理。趕緊先把老三剩下來的小說稿費給結了。”
江山覺得老大的反應還算理智:“對,說得沒錯。”
他記得,上一世《天京日報》的總編在刊登廣告之後。
就天天帶着内衣和牙刷上班了,想着如果被逮走了。
至少可以保持一下個人衛生。
這一會,和《浦江日報》同樣焦慮的。
還有浦江日化廠的同志們,廣告已經刊登三天了。
好奇的電話倒是接了幾個,但,倉庫的“春雷”卻依然沒少一箱。
眼見盼了很久的一張底牌,連個水花都沒響一下。
這可把紅星日化廠的袁科長開心壞了,至少他沒讓廠裏損失這份冤枉錢。
第四日,《浦江日報》上的春雷廣告,徹底把各位局領導惹火了。
程序都不用走了,先是文化部的同志過來對江海宣布:
經組織研究決定,從今日起,免除江海同志在《浦江日報》的一切職務。
後續的處分責任認定正在開會研究中……
接着,工商局的同志也趕了過來。
不過他們這次并沒有立刻離開,之後反倒又向财務室走了過去……
看見他們的背影,江山和蔡文升立刻走進了總編辦公室。
“怎麽了這是?”江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這工商局怎麽還去财務室了?”
江海這兩天的眉就沒松開過:“說是有同志檢舉揭發我們,違規收取了江甯玩具廠的宣傳費,他們去财務部的目的就是想徹查一下,報社還有哪些商業行爲。”
“我的天,”江山沒想到還有這層官司:“還别說,領導就是領導,什麽都瞞不了。”
“唉,”蔡文升歎了口氣:“前陣子,不是通知要事改企嘛,企業不進行商業行爲,進行什麽?”
江海這一會已經穿好外套了:“蔡主編,在新領導班子沒過來之前,報社的事就辛苦你照看一下了。”
忽然之間,蔡文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看着眼前這位,處處爲報社效益日夜操持的年輕總編。
直到離開的那一刻,仍舊心系着報社。
這一會,蔡文升能做的就是:“放心吧,我定當全力以赴。”
江海緊緊握了握蔡主編的雙手:“我這兩盆吊蘭,你先幫我照看幾天,最近幾天不能澆水、不能曬太陽。”
蔡文升點了點頭:“不能澆水、不能曬太陽。”
當江山陪着江海走出浦江日報社的時候,江海回頭望了好幾眼。
每一次回望,傳達室的大爺都站在那裏對着他招手……
‘老三”,江海騎上了自行車:“陪我去浦江日化一趟。”
江山坐上後座後問道:“是因爲少登了他們一天的廣告?”
“還是你懂我。”
“我也想過去看看,不知道他們七塊錢一瓶的“春雷”怎麽樣了?”
燕京市,浦江裝潢公司的五人小組,曆經三個多月的努力。
終于在《仁民日報》總編的幫助下,見到了宣傳/部的大領導。
這一會,領導正坐在會客廳裏看着他們遞上來的一份份申請資料:
“同志們辛苦了,這麽詳細的資料收集起來很不容易吧?”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得!”
領導一份份看得很仔細。
“這份申請報告寫得很有誠意嘛,”領導把手上的一份材料,遞到了其他工作人員的手中:
“你們也看一看。”
【作爲浦江日報社的一名總編,我堅持要開展廣告業務,自己養活自己,自己發展自己,不能再給組織添麻煩了……】
這一會,在各位手中傳閱的這份資料,正是當初江海寫給是市宣傳處的申請信。
再回到領導手中時,提筆就給簽上了:“可以一試”四個大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