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後,江山直接跑進了李若誠的書房,沒見着人影。
卻聽見李若誠的聲音從卧室裏傳了出來:“在這呢!”
江山趕緊又趕到卧室,看見老人正痛苦的躺在床上。
“怎麽了李叔,”江山自己都有點慌了:“哪裏不舒服?”
李若誠滿臉揪成一團,尤其是雙眼,雙手捂也不是,不捂也不行。
“是眼睛不舒服?”江山已經看出來了:“傷着眼睛了?”
“也不知怎麽了,”李若誠煞白的臉上,一層細汗,微微喘着道:
“白天就不對勁了,這一會實在疼得受不了,而且……右眼一點光都沒有。”
李懷英被江媽扶着站在一旁:
“老頭子從前兩天開始,就一直說眼前有小蟲子飛了飛去,今天上午已經開始疼了,還非得偷摸着看書。”
江河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本書,江山偏頭看了一眼:“亂世佳人?”
這一會,剛剛還疼得直哼哼的李若誠,忽然笑罵道:“你小子還知道亂世佳人。”
江山沒再和老人廢話:“我還知道得馬上送你去醫院。”
“這麽晚去醫院?”
其實,李若誠也知道自己這次不是小事,但:“會不會太麻煩了。”
“麻煩什麽,”江爸果斷說道:“老三你趕緊給伱李叔多披件衣服,我去前院借輛三輪車。”
”成,“江山立刻動手拿外套:“李叔,你什麽都不用管,我們馬上送你上醫院。”
”對對對,“李懷英這一會才回了些魂:“給醫生看看你的眼睛,究竟是怎麽了?”
從一開始的劇痛,到趕緊上江家求助。
李家老兩口,最擔心的就是李若誠的眼睛可别是瞎了。
有老江家的忙前忙後,李懷英第一次感覺到了大家庭的優勢。
真的比孤軍奮戰強多了。
江河抱着床被子在前面領路,江山背着李叔在後面跟着,江媽和李懷英一路護着。
沒費多少功夫,李若誠就躺在了三輪車上。
“你倆誰會騎這玩意,”反正江爸是不會。
江河立馬接過車把:“我來,老三騎個自行車都費勁。”
江山二話不說,也跳到後車鬥坐着。
一群人,浩浩蕩蕩就向最近的浦江二院趕了過去……
“怎麽樣醫生?”
江山着急的問着白大褂,他此時明顯感覺到,靠在他身上的李叔在發抖。
醫生扒着李若誠的右眼仔細看了看,然後搖了搖頭:
“我隻是個内科醫生,急診室夜裏沒有眼科大夫,你們要等到白天才行。”
“還要等那麽久?”李懷英沒想到,送到了醫院也沒用:“這可怎麽辦呀?”
全身顫抖的李若誠擺了擺手,小聲喘道:“不礙事的,我再忍忍。”
江山皺着眉看着李叔,隻覺得他的臉色比之前更白了。
“二哥,你幫忙扶一會李叔,”
江山把李若誠扶到醫院的過道上坐下:“我去接點熱水過來。”
李懷英立刻從包裏拿出一隻水杯,随後自己也覺得有點眩暈,趕緊扶着椅子坐了下來。
江山一路向開水間走去,他也開始擔心老人的眼睛,會不會真出什麽大問題。
“小江同志,”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江山停下腳步,一擡頭:“古台長!”
醫院大廳裏,古铮铮笑呵呵的看着江山:“還真是你。”
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雙鬓泛白的醫生。
江山趕緊小跑了兩步:“古台,這麽晚怎麽上醫院來了?”
好久沒見江山的古台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過來看一位過去的老領導,你呢?你怎麽也這麽晚。”
“我?……我叔病了,”江山解釋道:“剛把他送過來,可醫生說要等到天亮。”
“這是哪位醫生說得?”
古台長還沒開口,他身旁的醫生倒先皺起了眉。
于是,古台長趕緊介紹道:“小江,這位是二院的住院處馬主任。”
“馬主任您好,”江山笑得無比真誠:“我叔眼睛疼得不正常,但醫生說沒有眼科醫生值班,所以就……就隻能幹着急了。”
馬主任聽見後,點了點頭:“确實是的,晚上值班的都是内科和外科醫生,五官科的是沒有。”
“馬主任,”這一會,古台長忽然壓着聲音小聲道:“麻煩你過來一下……”
眼見在他面前商量事的二位,江山忽然就覺得,李叔不用等到天亮了。
果然,沒幾句話的功夫。
馬醫生就大步向辦公室走去,路過江山時還對他點頭笑了一笑。
“小江,”古台長走了過來:“馬主任去幫你找醫生了。”
“真的?”江山眼睛一亮,随後客氣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沒事的,”古台長眯眼笑了一下:“他們二院的宿舍樓,靠這近得很。”
“噢~”江山立刻感覺到了組織的力量,一把握住了古铮铮的手:“古台,幸虧今晚遇上您了!”
……
清晨,躺在病床上的李若誠,睜開了單眼。
右眼上,已經糊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紗布,巨痛也跟着減退了不少。
最關鍵的是,老人知道自己不會瞎了。
睜着一隻眼的李若誠,看了看趴在自己床邊的江山,最近他總是會想起自己遠在國外的兒子。
擡手摸了摸江山的腦袋。
接着,江山也醒了。
“感覺怎麽樣了,”江山這會渾身酸得很,站起身扭了一扭:“還疼嗎,李叔?”
李若誠笑了:“疼是當然的了,但已經好很多了,你小子,昨晚跑過來說什麽,我等不到明天了,差點就把你李姨給送走了。”
江山扭着腰,看了眼睡在另一張病床上的李懷英。
昨晚,他的确見識到了老人的脆弱,真是一點打擊都能老上十歲。
……
浦江電視台,胡嘯正坐在古铮铮的辦公室裏。
看着電視屏幕上已經停止的畫面,震撼的表情久久不能撤回。
古铮铮看着老朋友笑了:“沒見過吧?這個叫作沙畫!”
他還記得,胡嘯第一次向自己展示《名畫篇》廣告時的情景,估計也是眼前這幅傻樣。
胡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這也是江山自己做得?”
“當然,”古铮铮肯定道:“都是他一人畫得,本來我還說了段旁邊,後來也把這機會,讓給其他年輕人了。”
“哎呀,”胡嘯搖了搖頭,感慨道:“這個小江,道士見了都得搖鈴啊!”
古铮铮笑呵呵的道:“的确是鬼精鬼精的!”
胡嘯不禁有些擔心:“過智易折,以後可得提醒他收着點。”
“可别啊,”古铮铮立刻瞪眼:“我好不容易尋到一位人才,你就急着讓他收了神通。”
忽然,他想起了什麽:“你不提我倒忘了,昨晚我還真在醫院看見小江了。”
“他怎麽了?”胡嘯一秒緊張。
“他好着呢,”古铮铮眼一眯:“是小江的一位鄰居大爺。”
“李老?”胡嘯對這位老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我得過去看一眼。”
……
沒多久,浦江第二醫院幹部樓的一間病房内。
江山和李若誠,雙雙直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現的胡嘯。
“胡廠長,”江山特别意外:“你怎麽來了?”
“許你來,就不許我來。”
胡嘯笑呵呵的走到李若誠的病床前,擡手将兩網兜的水果罐頭,都擱在了床頭櫃上。
江山大概掃了眼,怎麽也得有十多罐。
“哎呀,”李若誠睜着一隻眼,不能完全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意:“這得撕多少張糖票啊!”
“不礙事的,”胡嘯笑了:“都是電影票換得,您老敞開了吃。”
“李叔有高血糖,”江山笑得無比燦爛:“這次就是因爲這,差點搞到眼角膜脫落。”
李若誠詳細解釋:“表皮,眼角膜表皮。”
“所以,”江山看了眼水果罐頭:“隻能我替李叔吃了。”
胡嘯笑呵呵的沒說話,在背後擰了江山一下,頓覺心情舒暢。
“吃吧吃吧,”胡嘯繼續關心道:“我看您這應該是用眼過度了,得多注意休息!”
“沒錯,”江山點了點頭:“醫生就是這麽說得,還要保持眼部濕潤。”
這一會再想一想,李若誠也覺得後怕:
“出版社要的急,上面忽然要推進發行力度,各種類過萬本的原著書等着翻譯,外文出版社光國外名著,就有一百多本的譯制工作,都不容易啊。”
“是啊,”胡嘯也深有感觸:“我們國家的圖書儲備種類過于單一了。”
李若誠歎道:“所以,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了。”
胡嘯點點頭,江山也跟着點點頭。
“李老,”
忽然,胡嘯一本正經道:“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多年,都快成我的紅舞鞋了。”
整潔明亮的病房裏,一時安靜了下來,偶爾有陣風吹進,帶起窗簾的片刻漣漪。
江山和李若誠,靜靜地聽着胡嘯的述說。
“69年的時候,我們廠譯制過一部曰本電影,”胡嘯緩緩說道:“影片本身倒沒多大意義,但它裏面有一句台詞,直到今天我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一聽到胡嘯的叙述,李若誠忽然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他何嘗不也是爲了一段譯文,翻來覆去的絞盡腦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