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同志,我叫蔣大慶,是蘇市江甯玩具廠的廠長。”
歲數大些的蔣大慶同志,抓着江海的兩隻胳膊不肯撒手:“他,是我們廠的陳會計。”
“噢,”江海用力把蔣大慶同志,扶了起來:“還是先坐下來說吧!”
眼見兩位同志坐下後,江海才擦了擦一腦門的汗。
“總編同志啊~”
蔣大慶帶着哭腔的嗓音,在江海和蔡文升的聽來,下一秒就要開嗓唱了。
“之前上你們報社好幾趟了,可門房的同志總是不放我們進來。”
陳會計也跟着說道:“幸虧剛剛遇見了那位女同志……”
“單位有規定,”蔡主編解釋道:“沒指定的介紹信,的确不能放進來。”
“是是是,”一臉老實巴交的蔣大慶,道:“主要我們實在不知道上哪開專門的介紹信。”
看着兩位同志褲腿上濺滿的泥點子,江海的目光溫和問道:“我們報社是新聞單位,能力有限,但能幫上忙的一定幫。”
這一會,蔡文升已經爲兩位愁容滿面的同志,倒上了兩杯白開水。
“總編同志,”喝了口熱水後,蔣廠長的臉色才活泛了有點:“我聽說,你們這《浦江日報》是可以幫着廠裏宣傳産品……叫啥來着?”
蔣大慶記了一路,沒曾想到了地頭,還是給忘了。
“廣告!”陳會計也記了一路。
江海一聽就明白了,原來又是一個找上門來的廠家。
之前,爲了找到廣告合作單位,他和蔡文升排雷似的,把浦江市大大小小的企業單位,都走了一遍。
雖然,當時隻簽下了一份“春雷”洗發水的廣告合同。
但之後的一個月,陸陸續續有四五家工廠,主動找上門來,希望刊登廣告。
讓蔡文升都以時機未到給勸了回去,但廠家的聯系方式,他都給記了下來。
按照江山的說法,這些都是今後潛在的廣告合作商戶。
這一會,面對兩位眼含期待的潛在用戶,江海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虧損單位的數量,應該遠比自己之前了解的還要多。
……
星期天的下午,三點之後的電視機上,隻剩下一個圓型的調色塊。
【11月5日
打今天開始,江家終于過上了能看電視的日子了,12吋的依然很費眼睛。《七擒孟獲》也要開始畫了,忽然很想吃糖醋裏脊。】
合上了日記本後,江山立刻就翻開了《七擒孟獲》分頁文案。
雙人床的下鋪上,江河正小心臨摹着《赤壁大戰》的最後一頁畫稿。
明天就是江山交稿的日子,這一冊70幅組圖的《赤壁大戰》小人書畫稿,江山可以得到每張6元的稿費。
江河在心裏默默乘了一下,420塊!
“過兩年真能漲到15塊一幅圖?”一想到兩年後的連環畫稿費,江河聽着竟比做夢還美:“按你這一個月一本的速度,70幅圖不就是……?”
“1050塊,”江山手不停筆:“過兩年我肯定不隻這個價,怎麽也該輪到我拿印數費了!”
江河看老三美的那樣:“就這還不夠?能拿到這個數我就燒高香了。”
江山笑了:“伱以爲那些美院的學生好吃好喝的一年,還能掙個萬元戶是哪來的?哥你就好好練,以後走着瞧!”
“放心,我比你急,”難得激動一次的江河,好久才平複了心跳:“老三,明天拿到那麽多稿費,你想買什麽?”
“去國營飯店吃糖醋裏脊。”江山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江河今天的話明顯多了:“還想買什麽?”
江山搖搖頭:“沒了。”
江河替他想了一個:“買輛自行車吧!”
江山的筆一頓,兩秒後:“成,是該買輛自行車了。”
目前,江家一共兩輛二八大杠,江爸一輛,江海也一輛。
之後,兄弟倆各自畫着手裏的畫稿,直到江海将兩隻玩偶放在了江山的寫字台上。
看着忽然降臨的孫悟空和豬八戒,江山拿起來捏了兩下。
叽叽~
“嘿,”江山笑道:“做得還挺像,給小白買得?”
在外屋倒水的江海重新走了進來:“的确是給小白的,但不是我買得。”
“哪來的,”江山順口問了一句,繼續埋頭畫畫。
江海站在他身邊,想了一下:“一家上門求登廣告的玩具廠。”
江山的筆并沒有停,之前已經聽老大提過幾次了。
“說是燕京童樂玩具廠,向他們廠訂了四萬件貨,”江海摸着老三房間的新窗簾,說道:
“結果前些天送過去,被拒收了。”
江山:“次品?”
江海:“不是,據說燕京這家玩具廠,自己也停工了。”
“嗯?”
聽到這,江山終于擱下了筆:“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這,又是一件從曾經的國優部優,一步步走向沒落的企業。
燕京有一家兒童玩具廠,從60年代開始,專門生産塑料娃娃,吹塑、搪塑都做。
産品暢銷全國,自家廠裏加班加點都趕不出貨,于是開始向二級玩具廠分包。
但,到了1978年,這些玩具忽然就開始滞銷了。
一直負責分銷的商業部門,不得不把倉庫裏180個品種,幾十萬件的玩具強制分銷拍賣。
即使這樣,“燕京童樂玩具廠”仍沒有吸取教訓,依然大肆生産已經過時的玩具。
等到了1979年,當商業部門無情的宣布不再回收分銷後,這家玩具廠隻能被迫停産、并于當年解體。
窮則思變,看來這燕京童樂玩具的領導,還是不夠窮。
改開前後,這樣的廠多如牛毛,國家撈都撈不起來。
再說,上面越是使勁撈,下面越是有持無恐。
江山搖搖頭:“找到報社的是哪裏的玩具廠?”
江海丢開窗簾:“蘇市的一家鄉辦企業,整整四萬件。”
江山聽江海一直在說,就擱下筆問道:“老大,你今天是怎麽了?平時也不是個碎嘴子。”
“我是在同情工人老大哥,”江海實話實說:“這燕京的玩具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
江山點點頭,合同法大概也是從明年開始逐漸走向完善。
畢竟要留給一部分人發财的時機。
江海繼續憤憤道:“大廠的積壓有商業部門統一收拾,但下遊的小廠怎麽辦?眼見就要年根了,廠長急得都要給我跪下了。”
江山:“看來是急了。”
“我是真想同意他們登廣告的請求啊,”江海一臉匹夫有責的表情:
“老三,直到今天我才意識到,‘廣告’不但可以解救咱們報社,還可以挽救其他工廠。”
老大的廣告意識越來越成熟了。
江山笑道:“所以說,群衆的呼聲還是管用的!”
江海深表贊同,但:“管個屁用,一個下午,我除了坐在那聽,什麽也做不了。
那位蔣廠長臨走時還不死心,說他們一廠的工人,上個月就沒發工資了,都指着這一車玩具過年呢。”
1978年,浙省很多鄉辦企業的年收入十分賞心悅目。
相比他們,蘇省的民辦廠卻要落後了一大截。
江山疑道:“他們來到浦江,就是想找報社登廣告的,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不是,”江海回道:“被燕京拒收後,他們拖着一大車的貨,直接就找到了浦江玩具廠。”
江山:“浦江玩具廠哪會要這個。”
這幾年,浦江玩具廠順應市場、決策對路。
生産出來的鐵皮青蛙、鐵皮火車……等鐵盒玩具,銷量不要太靈。
哪可能去接别人的爛攤子。
也不知道誰給了江甯玩具廠支了招,就找到了浦江日報社的門上。
“結果,”江海歎道:“我堂堂一報總編,連幾行字都不敢爲人民印上。”
這一會,江山向後靠在了椅背上:“也不是不能印。”
“嗯?”江海立刻正色道:“老三,宣傳處的通知是23号以後,這條杠杠絕不能碰。”
江山拿起了桌上的兩支塑料娃娃,捏了捏。
”你如果真想幫他們的話,”江山的嘴角忽然一撇:“我倒有一個辦法。”
這時,江河開口說話了:“你不會想的是,幫他們畫宣傳展闆賣玩具吧?”
“這些個娃娃肯定不行,”江山搖了搖頭:“它們又不是真由美。”
江海:“可它們是西遊記啊,不用看電影,也都認識。”
“認識沒用,”江山科普道:“孫悟空畢竟不是明星,做不了代言。”
這一會,江山再仔細看了看手中的孫悟空:“不過,這個孫猴子……我好像在哪見過。”
見江山這麽一說,老大老二也湊了上去。
老三手中的孫悟空,身披鵝黃色的外衣,大紅色的褲子,腰束虎皮超短裙,腳蹬一雙黑靴。
關鍵是這張猴臉,一根毛都沒有,反而是一副京劇的面孔。
江山已經了然:“二位瞧出來了沒?”
二位早瞧出來了:“怎麽瞧,他都是孫悟空啊!”
江山搖搖頭:“這個孫悟空,可不一樣,它也曾經是個明星。”
華國有一部動畫作品曾經讓全世界眼前一亮。
它的誕生更是成爲了無數後起之秀的啓蒙之作。
其當年在業界的地位,至今都是一座難以超越的高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