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終于放下了手裏的筷子,随着古台長的叙述一起回到了1958年。
“900塊錢,16毫米的鮑來克斯,别提有多好使了。”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古铮铮依然難忘。
江山卻隻聽到了重點:“58年?900塊?”
黃華搖搖頭:“還是二手的。”
“這有什麽,“古台長毫不在意:
“這台鮑來克斯算是我們台的第一部攝影機,在當年可幫了大忙了。”
1958年,這台現身于茫茫人海中的鮑來克斯,對于要啥沒啥的浦江電視台來說,的确算得上是過命之交。
其實,當時的政府貝才政對浦江電視台的籌建工作,已經給予了史無前例的支持。
從選址開始,籌建人員就一直從高處看起。
當初,浦江的第一高樓是國際飯店,它屬于全市測量的零點,想都不能想。
退而求其次,就是南/京/東路上19層高的永安大樓了。
但這棟大樓屬于私産,必須征得百貨大王郭氏兄弟的同意。
沒曾想,郭氏兄弟不但欣然同意了籌建組的請求,還托人帶話問他們夠不夠用。
不夠用的話,對面還有一棟與永安大樓相連的過街樓。
籌建組感激不盡,連連推辭。
表示不但不用過街樓,連永安大樓也隻需要五層以上即可。
之所以後來硬件沒跟上,是因爲原定的開播時間爲59年的元旦。
但,一個消息傳來後,打亂了一切計劃。
對面的灣灣電視台,将在10月10日開播。
于是,北海公園裏的幾位高人掐指一算,國慶節就成了浦江電視台開播的良辰吉日了。
“國慶節當天,遊/行隊伍10點鍾正式開始,八/一電影廠将大型攝影機架在了檢閱台上,”
古台長用手比劃道:“我推着攝影機的三腳架在隊伍中來回拉。”
“一會近景,一會遠景,兩個多小時的遊/行結束後,汗淌的都快虛脫了。”
“真是即緊張,又激動。”
“我永遠忘不了排在第一方隊的紡織女工們,她們笑着看向我的攝影機,比花兒還美。”
古台長越說越上頭,江山的情緒都被帶動了起來,說出了那句江小白的名言:
“後來呢?”
“後來,”古台長呵笑了一下:
“片子倒是拍好了,上哪沖印又成了難題,最後隻能跑到第二醫學院,讓沖印X光片的同志幫的忙。”
“然後再交給我剪,”忽然,一個聲音從古台長背後的那桌傳了過來。
他是台裏的第一剪輯師,也是當年籌建組的成員之一。
剛剛一直在隔壁桌邊吃邊聽:
“但我當時根本沒去現場,就把順序剪錯了,本該排在第一方隊的紡織女工,被我放到了最後。”
古台長一段聲情并茂的想當年,激起了食堂裏不少老職工的回憶。
漸漸地,大家都圍了過來。
一時間七嘴八舌、沸沸揚揚。
“小同志,你知道我們當年是怎麽拍電視劇的嗎?”
江山搖搖頭,他真不知道。
說話的這位女同志,雙鬓已經泛白:“建台最初那幾年,我們和燕京電視台一樣,都是直播。”
江山一時沒想明白:“電視劇直播?”
“對,”女同志點點頭:“當年的技術條件不支持錄播,所有的電視劇都是邊拍邊播。”
另一位:“我們台第一部電視劇《紅色的火焰》,就是在當年永安大樓11層的食堂直播的。”
“對對對,”古台長笑着點點頭:
“布景搭好後,話劇團的演員在裏面演,我在前面推機器,當時的攝影機特笨重,得有人跟在後面提着電線。”
一個聲音:“我負責扇風。”
又一個聲音:“我負責撒雪。”
“我是當時的美工,”一位端着飯盆的男同志擠了進來:
“拍這部戲時,食堂的窗戶都給我蒙上了絨布,其中有一個情節,工人在試驗電焊,我就拿個雞毛撣子在燈光前晃悠。,頓時整個食堂都在閃。”
“許工可是我們台的大功臣,”古台長一見來者,就向江山和黃華介紹道:
“當年拍《百合花》時,按照劇情需要一條繡滿百合花的被子,找遍了整個浦江的商店和被面廠都沒尋着,許工竟然熬了一通宵,給畫了一條。”
“那算什麽,”許工飄了:
“拍《紅雲崖》時,當時剛建好的演播室根本不夠高,我就在整個演播室的地闆上,畫下了整座懸崖峭壁、山石松柏。”
古台接話道:“然後演員就在地上爬,我放倒攝影機也跟着一起爬。拍出來的效果不要太靈啊!”
“牛啊!”
江山忍不住贊了一句。
都說群衆中出大智慧,但智慧的出發點一定源自于全身心的熱愛。
那樣艱辛的年代,每一步都在摸着石頭。
但,在古铮铮那幫同志們的眼裏,卻一點不輸流金歲月。
再想起時,依然滿眼放光、熱血依舊。
江山這一次被這個年代一絲不苟的創業者們,感動到了。
要知道,58年的浦江隻有100來台黑白電視機。
江山正感動着,忽然發現眼前有一雙筷子,正在不急不緩的夾土豆絲。
一根、一根、
手法優雅,又不失知性。
這時他才發現,桌上的一盤土豆絲,就這麽一根一根的被黃華消滅了。
就在江山的目光投來的同時,黃華丢掉了手裏的筷子,鼓起了掌來。
“太了不起了,同志們真是太了不起了,”
黃華說的就差淚流滿面了:
“第一台攝影機、第一部國慶節紀錄片、第一部電視劇……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是你們創造出了一個個第一。”
嘩~
黃華的感言結束後,整個食堂的青年同志們,都在爲他們的前輩鼓掌。
其中,江山拍的最熱烈,雙眼緊随黃華,明示:我在爲你鼓掌。
黃華向他優雅的點了點頭。
這時,一位剛走進食堂的小夥子,被眼前這幕驚呆了:
“這都怎麽了?怎麽吃個飯還鼓起掌了?”
重新端起飯盆的許工,回道:“伱來晚了,剛剛古台在回憶咱們台的第一次呢。”
小夥子立刻笑了起來:“噢,我知道,不就是米國的泥可松總~統嘛!”
頓時,食堂一片安靜,連許工的吧唧聲都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