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過年了,單單過年倒也沒啥,可大燕莊這邊,還有過年期間民俗節的事情要做。
不過現在村裏的人大多有點顧不上,都蹲家裏商議讓不讓孩子出遠門的事兒了。
楊鄉長東奔西跑,小破面包車往大燕莊跑的比來往的公交車都勤快,天天來問今年今年民俗節怎麽搞才能有創新。
倒是燕長青勸他:“這事情都辦幾年了,别說是你,就算你在下邊随便找幾個人,就能把事情辦好,不知道你擔心個啥?”
“這不是現在上頭越來越重視了嗎?”楊鄉長也知道自己着急有點多餘,可忍不住。
他快到年齡了,也幹不了多久,就想着快點把事情都走上正軌,這樣就算自己不在,短時間内隻要鄉裏還按着現在的步子走,那就出不了大問題。
“再重視還是咱們辦,誰還能咋着?”老萬在旁邊笑呵呵地打趣。“給你撥幾個錢啊?值得你這麽着急?”
“這不是……”老楊也沒話可說了,要說這個的話,那還真沒啥好說的,他隻能解釋。“這活動以前基本都是花鄉裏的錢,而且這錢最後還能賺回來,虧不了。”
老萬心知肚明,他故意問的,聽到結果一點不意外:“那你還擔心啥,無非是多幾個文件過來,咱們這邊該咋辦就咋辦,總不能因爲别人指手畫腳的,就亂了自己陣腳。”
老楊解釋:“那也不是,我這不是擔心嘛!今年酒廠這邊的任務一下子多了起來……”
燕長青讓他放心:“酒廠這邊你不用多想,肯定還是原來的假期,到時候有的是人去幫忙。”
想了想,燕長青又補充道:“還按老樣子來就行,今年估計‘贊助’節目的人更多,你回去讓人忙好這些,其他的事情問題不大。市裏到時候肯定還有支持,再說咱們自家也有直升機巡邏了!”
就一個鄉鎮的地盤,就算到時候來的人多點又能咋樣,天上兩架直升機轉着,真出不了問題。
老萬看燕長青說着還在神遊天外,笑呵呵地把老楊拉出去慢慢開導去了——大夥兒都清楚,老楊純粹是怕自己年齡一到就得走人,總想着臨走前多做一些事情,讓鄉裏以後發展更好點。
其實沒那個必要,就算真的換人來,想要瞎胡搞的話,西一個市場東一個酒廠中間數百家大大小小作坊企業公司的,看看能有幾個人支持他瞎胡搞。
……
燕長青也不是真的神遊天外,他等人走了,就朝着辦公桌底下說道:“趕緊出來吧,給你說了不是你爸,看把你吓的。”
二娃嘿嘿笑着從辦公桌下面鑽出來:“來的可能不是我爸,也有可能是啊!我鑽鑽桌子又不費事,防患于未然懂不?”
然後又得意洋洋:“少讓幾個人看見我更好點,免得有人跑去喊我爸。我再躲一天就行了,明天要給人家答複,我不在家,我爸就沒法給人家說我也去。”
燕水興一心想讓‘不夠乖’的二娃去接受紀律教育,但是二娃一心不想去,這父子倆說不到一起,二娃就幹脆利索地躲酒廠來了。
他清楚得很,就算他爸知道他在這兒,也沒辦法。
燕長青心裏就樂呵地很,就像二娃想的,燕水興也知道自家的崽兒不是聽話的人,明知道他躲在酒廠這也沒辦法……
不過當爹的堅決不承認自己就沒法這個混蛋兒子了,找不到二娃那會兒,燕水興立刻就給燕長青打了電話,告訴說他們已經想好不讓二娃去了,随孩子的意思繼續讓他考高中就行。
但是要求燕長青不能告訴二娃,他不是喜歡躲着嗎?那就讓他一直提心吊膽躲着好了,躲過這幾天回家再揍!
所以燕長青看着得意的二娃很爲難,要不要告訴他,說他老爸已經說不讓他去了?
思來想去,還是不告訴了,反正二娃說了,鑽桌子又不費事——這兩天他也不敢在酒廠裏亂轉,怕被老爸碰見,一直躲辦公室裏不出去,有人來他就鑽桌子底下,反正沒人敢來搜查燕老闆的辦公桌。
現在這貨根本不知道這事兒,還在感慨:“也不知道鐵蛋咋想的,去那幹啥,紀律要求的嚴格的要死,幹啥都不自由,在家玩着多好。”
不論村裏的亂七八糟的親戚關系,隻說玩的好的,也就是鐵蛋和他玩的最好了。
現在鐵蛋居然一心要去那種紀律嚴明的地方,二娃就不爽……
燕長青倒是挺開心:“别說了,反正過完年才走,還能再玩個過年。”
“那也不行,一去就是一個學期啊!”二娃惆怅。“還不是他一個想去,好幾個都去的,人一少就不熱鬧了啊!”
“遲早還會回來的。”燕長青笑笑。“再說人家那裏的高中比咱們這裏好,要不你也去試試?”
“不去不去。”二娃使勁搖頭。“我就打算在家上高中,縣裏的一高太遠了,我不想跑。”
燕長青無語:“你臉真大,還嫌一高遠,人家也得讓你去!”
“咋了,我想去還不容易?”二娃不服。“大不了給他們多交點錢……”
淦!
燕長青無語了,他這兩天聽到鐵蛋要出去上學的消息,心情一直很好,沒顧上想别的。
不過聽二娃這麽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一件事:“那個,回頭我給你們搞點特訓,争取都靠自己考個好學校。哪怕是在咱們這上,也考個像樣的成績,别想着花錢了。”
學風都是被你們這些混蛋給搞壞的,人家都是靠自己努力,你們是靠家長努力……
說完又想了想:“那個,回頭讓鐵蛋他爹請咱們大夥兒吃個飯,算是給他送行的。”
“那不對吧?”二娃納悶。“送行不得咱們請客?”
“你别管,反正我就想讓他請。”
……
其實原本燕長青是有事的,他需要去島國和前蘇那邊,看看兩邊的酒廠,順便指導一下。
但是因爲村裏的小夥伴們的事兒,他隻能等到這件事結束。
轉眼武裝部的老劉就來了,他和酒廠算是老熟人,保安隊伍上的大部分人都是經他手來的,還曾經幫酒廠訓練過一段時間安保隊伍。
現在招人這事兒他是負責送通知書的,都是空白的,名單他那裏有,凡是名單上的,隻要同意去,填上名字就可以。
老劉來還告訴了燕長青一件事:“上頭有人來問我,酒廠這邊的情況,我給如實說了。本來他們想搞點調查啥的,現在也不會再搞了,以後就是合作,你安心釀酒就行,不會打擾你的。”
他在這裏訓練過人,待的時間也不短。
酒廠生産從不瞞人,不管誰來都可以随便參觀,這點一調查都清楚得很,再加上老劉這麽說,那就确定是沒什麽事兒了,以後就隻有合作,沒有亂七八糟的事兒。
這很好。
燕長青點點頭,略過這事兒不再多說:“回頭這些家夥們要是過去,你還得多操心,幫忙聯系一下問問情況啊!”
老劉笑呵呵地點頭:“放心,都是從這兒出去的,我肯定得關注點。再說他們有了成績,我也有點功勞不是?”
這倒是真的,不管怎麽說,除了祝曉斌,其他人的戶籍都在這兒。
而且從韓教官他們決定從這裏招人,老劉就一直協助,包括前期從學校調學生們的檔案,查看這幫小夥伴們的體育成績,還有接下來走程序,都繞不過他。
……
通知書發下去,村裏不少人都喜氣洋洋的,覺得這也算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因爲這些家夥們的成績,和家裏的财富增長不成比例,該是學渣的,照樣是學渣,基本和燕長青記憶裏的差不多。
隻能說是江山易改,禀性難移。
鐵蛋他爸倒是挺樂意鐵蛋出去,但是他媽有點不太樂意,越是到最後關頭,她就越不舍。
現在通知書都到手了,她終于忍不住,偷偷跑來找燕長青,想讓他幫着說一下,别讓鐵蛋出去。
燕長青就勸她:“花嬸,你要實在想兒子,就跟着去在旁邊住幾天看看。他又不是直接進隊伍裏,還要上學的,你是家屬,跟着去一段時間也沒啥。”
“那不還是離家遠嗎?”鐵蛋他媽還是不樂意。“在家咱們還有人給他們做飯吃,去了那吃不好咋辦?”
燕長青其實也理解,鐵蛋家就這一個孩子,比較寶貝點很正常。
主要是現在家裏條件好了,怕孩子出去受苦。
不過他對别人的态度是,想去不想去都可以,但是對鐵蛋的态度不一樣,還是勸:“有多遠?實在不行我開飛機送你過去總行了吧?他們還是在省内的,咱們這有車,你随時都能去,和去縣裏差不多。”
“就算他不去,等過了年他考高中,他的成績肯定能去縣裏的高中,還是不在鄉裏了!你就不用多管,我水旺叔别看大大咧咧的,說不定比你跑的都勤快……”
鐵蛋他媽才不想那麽多:“我就想着他才多大點,就讓他跑恁遠去……”
“他從小練功夫,是練的最好的。”燕長青笑呵呵地說道。“論文化成績,他也是最好的。去了人家把他當寶貝的,你還怕他會吃虧?”
“你都忘了以前他練功夫太累,你還跑來說别讓我對他别那麽嚴格。現在都吃那麽多苦了,在家上學,那以前的苦不是白吃了嗎?我啥時候坑過你們?讓他去肯定是爲他好。”
看這女人還想多說,燕長青不想多說了:“行了行了,通知書都準備好了,你回去和水旺叔說一下,趕緊準備擺宴席,算是提前慶祝的,我還等着去吃呢!”
鐵蛋和祝曉斌一樣,學習刻苦,如果想留在那兒,将來成就不可限量。
而且鐵蛋其實還有個祝曉斌都不會的功夫,他和燕長青一樣,兜裏常年帶的有五毛硬币,一手暗器功夫絕對出類拔萃,不敢說多厲害,反正三十米内打飛鳥沒問題。
……
一轉眼燕水旺家的大宴席就擺了起來。
村裏現在雖說到處都是小别墅了,家家戶戶也有了錢,可是有些傳統還沒改。
比如擺宴席,還是請大廚來家裏做,在自己家的裏裏外外擺上桌椅闆凳,請人來吃飯。
燕長青早早地就來到了這兒,還搶先坐在了主位。
這不客氣的态度讓李秀妮恨得牙癢:“你又不是人家的長輩,你坐這兒算啥?”
“我是他們師傅啊!”燕長青理直氣壯。“不信你問劉部長,是不是因爲他們跟我學了功夫,人家才讓他們去的?”
老劉在旁邊樂呵呵地點頭:“這還真是他的功勞,他說的沒錯。”
李秀妮瞪着眼嘀咕:“那你也不能讓别人都坐一邊啊?”
其實她就是覺得兒子讓一下都不讓就自己坐,不禮貌。
哪有坐主位不客氣兩句的,但是這次燕長青就是沒客氣,有點反常了。
陳有亮在旁邊直呲牙,不過他也沒說啥,反正燕長青搞事情一流,他愛咋着就咋着吧!
論道理燕長青說的也沒錯,按以前的說法,這傳授技藝的師傅的座位,可不就得正上位嗎?
燕水興在旁邊直嚷嚷:“秀妮你就别說了,水旺巴不得七斤坐那呢,你還能管人家主人的安排?”
村裏亂七八糟的輩分就不說了,反正不管怎麽說,隻要主人家願意,其他客人沒意見,那就不算壞規矩。
其實來的人挺多的,主要是一家家的擺宴席也麻煩,這次要去的人都湊這一次宴席當慶祝宴,結果桌子都差不多擺了大半個村,縣裏市裏都來了不少人。
燕長青就坐着不動,楊鄉長也在呢,看着也勸:“燕總坐這兒挺合适的,這幫小夥子的功夫可都是他教出來的,坐個主位正應該……”
李秀妮瞪了半天,氣咻咻地沖燕長青撂下一句話:“等你回家再收拾你。”
……
其實沒人覺得燕長青不夠謙讓,不管怎麽說能有這件事,本來就是他的原因。
等到一群原本的小夥伴,在家長的帶領下,挨個來敬酒的時候,燕長青就樂呵呵地端起了酒杯。
當時老楊老劉這幫人就驚訝了。
别說他們了,連燕二河陳有亮都有點吃驚,甚至燕大海也挺稀奇。
以前燕長青隻品酒,可從來不喝酒的。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别人都以爲燕廠長是酒廠大老闆,還是釀酒大師,肯定十斤八斤不醉。
實際上現在來吃飯的人,大部分都清楚,燕長青根本就不喝酒。
和年齡沒關系,鄉裏不講究這些,有些熊孩子不讓喝他們還偷着嘗嘗的,有些幹脆家裏對此都無所謂,想嘗嘗就嘗嘗,根本不當回事。
甚至還有老頭們帶孫子的,晚上睡覺前要喝兩口,順帶讓孫子也喝一口的。
眼看着燕長青連喝了鐵蛋敬的三杯酒,大夥兒都驚奇的不行:燕總這是以後破戒了?
結果就聽到燕長青樂呵呵地說道:“這是你小子欠我的啊!現在你可算給我補上了,以後你就不欠我了。”
一群人都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不過也沒人多想,反正酒桌上的氣氛很快又熱烈起來。
燕總都破戒了,大家誰還拿着架子,那就太不給面子了,開喝吧!
反正這是燕總拿出來的好酒,平時有些人想喝還喝不到呢!
……
燕長青就喝了三杯,算是鐵蛋代表所有人敬的,然後就放下了酒杯。
看着一桌桌的人吆五喝六的端着酒杯酒壺,站着喝的坐着喝的,他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從開始練武,他對鐵蛋的要求就比較嚴格了點。
就像之前說的,鐵蛋他媽還來說過,讓孩子練功夫别那麽辛苦。
燕長青當時就答應了,不過過後根本沒聽,甚至要求還更嚴格了點。
包括怕别的小夥伴們學了會惹禍的扔暗器,也隻有鐵蛋是他用心教過的。
那時候他不擔心二娃和以前一樣,和自己一樣打一輩子工,沒啥成就——得過且過也沒啥,反正人這一輩子,怎麽都是過。
隻要平安就好。
唯獨對鐵蛋有些擔心。
這讓他一直督促着鐵蛋,下苦功練功夫,學暗器。
直到後來村裏家家戶戶開始做生意,家庭條件大變化,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他對教小夥伴們練武的事兒才放松了下來,也對鐵蛋放松了要求。
主要是有些事情不能多想,想多了腦殼疼。
……
上輩子燕長青最後看到燕中正這個名字,是本地微警局視頻号上。
小名鐵蛋,大名燕中正的這家夥,學習比燕長青和二娃都好,當年玩的最好的三個小夥伴,隻有他後來考上了大學,上的公安高專,然後回縣城進了刑警隊。
燕長青在某天晚上在刷視頻,無意間刷到了他的名字,視頻上隻有一排黑白照片閃過,其中一張他很熟悉的臉。
帶着憨笑,帶着點堅定。
燕中正(1982.6—2008.12)
這個被二娃說過不講義氣的家夥,從小見到二娃挨打他先跑,誰想到他見到了壞人,不但不跑還往上沖,還手無寸鐵的往上沖。
那年是他最後一次不講‘義氣’,婚宴的禮錢都收過了,答應小夥伴們過年回來喝的喜酒,沒兌現……
所以燕長青一直記着的,他欠的這頓酒,這輩子得給自己補上。
還好,現在補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