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鼓聲遠遠的傳來，小宋和助手小付立刻打起了精神：“來了來了，準備好拍攝。”
現在宋雲實已經從日報那邊調回了油田，還升職加薪了呢！
這次民俗文化節的活動，市台和報社那邊的人自然會報道，不過油田這邊也沒落後，小宋玩攝影玩錄像機都是高手，就被派出來幹起了拍攝的活兒。
聽到鼓聲，小宋就覺得心髒跟着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明明隻是鼓點聲，連其他樂器的聲音都沒有傳過來，他愣是聽出了千軍萬馬齊聲歡騰的感覺。
再看旁邊的人，顯然也是這感覺，房主老頭正感慨：“燕老闆真是能人無所不能，連敲鼓都比别人敲的好，這隊伍都沒見影兒，聲音就來了。”
房主老頭是小宋在的這處房頂的主人，這是一棟靠路邊的兩層半的小樓，搭上梯子上到三樓頂上，拍攝的角度特别好。
爲了配合拍攝，這老頭二話不說，讓鄰居幫忙把路邊的樹鋸掉了一個大樹杈子，讓小宋感激的不行。
結果再一問，他兒子和兒媳婦都是酒廠工人，特别是他兒子，這次被選上參加了一個節目。
老頭還問了：“你這玩意拍攝好，能不能做成那啥碟子，讓俺們擱家裏也能看？”
小宋還好，他旁邊助手小付就羨慕了：“你還知道影碟？你家買的有VCD？那可貴着呢！”
“俺也不咋懂，俺孫子會。”老頭很矜持地笑笑。“俺兒子進廠早，認識市場那邊的人，托人家給買的。”
小宋瞪了自己助手一眼：“快點準備好拍攝。”
酒廠福利好，是值得羨慕，油田也不差啊！
這個小助手新分配來的，明顯有點少見多怪。話說這大學生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人家有個VCD有什麽稀奇的，現在你就站在人家房頂上呢！
……
小宋的那個助手準備了半天，見路上的人都不動，沒忍住：“怎麽還沒來？鼓聲能傳這麽遠嗎？”
你是還沒見過二胡拉的人去醫院吧！
小宋有點煩，這人話怎麽就這麽多呢！
他拿起對講機，喊着問道：“喂喂喂，小趙小趙，隊伍走到哪兒了？”
“快到了快到了，你聽見鼓聲了嗎？到底是燕總出手，這鼓聲真帶勁兒，十條龍啊，你拍的好一點，太牛了，等下記得拍攝好，别隻顧着喊牛皮啊！”
“好了，廢話恁多。還有事兒沒？祝主任呢？”
“跟着看呢，他和楊鄉長他們一起，都是走路，車開不動了。”
“我看見車開不動了，我是說，有沒有别的需要說的？”
“有，你準備一下，把攝像機扛起來，等下車到了之後，你上燕總的那車上，他敲着鼓在前面，你跟着在拍攝一段路的……”
“好的，明白。”
……
等到人群開始攢動起來，小宋站得高看得遠，已經提前看到了那一輛打頭的大卡車。
車頭部位披紅挂彩，後邊的車鬥給搭了個架子，最中間一面大鼓，正有一個身影在上面揮舞鼓槌，看起來氣勢不凡。
車是開道的，本來不應該這麽幹，應該讓龍走前面的。
但是人太多，隻能讓鑼鼓開道，免得後面的龍揮舞不開。
不過這點小細節無所謂，大過年的，圖的就是個開心。
其實前面還有人，騎着摩托車，前面是駕駛，後座上的人拿着小喇叭，不斷地喊着讓大家靠邊，或者直接下麥田去，不然礙事。
當然這些工作人員就很慘，現場的人先看到他們，等到錄制出來的節目上新聞，肯定沒他們的身影。
然後小宋就看到了龍。
仿佛是一條真的巨龍一樣，陽光下仿佛閃耀着光輝似的，龍角猙獰，龍須飄舞，随着下面舞龍人的走動，龍眼半睜半合，帶着藐視一切的威嚴。
簡直就像傳說中的一樣。
紅色的巨龍蜿蜒盤旋，足足四五十米的長的龍身，看起來讓人震撼無比。
鼓聲之中，舞龍人們呐喊着，揮動巨龍在寬闊的柏油路上，好像一條真龍在翻騰一般。
緊接着又是九條顔色各異，雖然小了許多，看起來也就二三十米，但是無一例外，都仿佛剛從雲中，從海中趕來的巨龍真的來到了人們面前。
路上根本沒人了，都自覺地下到了麥田裏，寬闊的柏油路上，隻有十條巨龍在舞動着……
……
小宋覺得這一幕注定要成爲經典，他舍不得放過任何一個鏡頭，等到巨龍的隊伍經過，他立刻扛着攝像頭，順着梯子往下爬——三樓頂人家平時是不上來的，沒樓梯，他們上來就是搭的木梯子。
看他有點魯莽的動作，吓得房主老頭連忙幫忙扶着梯子，連聲喊道：“慢點慢點，小心點，能趕得上的……”
小宋下到了二樓平台上，才沖老頭喊了一聲：“大叔，等下次過來到你這喝茶，現在有急事，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慢點，小心點……”
……
小宋舉着攝像機就沖到了十條巨龍中間。
舞龍的人們看到他來拍攝，當時就更來勁了，二娃鐵蛋他們排頭的一個勁兒地沖前面喊龍頭動起來。
這會兒舉龍頭的是曹二虎，這貨現在有點錢身體也發福了不少，忘了自己已經不是當年扛麻袋走二裏地都不帶大喘氣的人，還以爲能舉着龍頭多走一段路呢！
結果這才幾步路都滿頭大汗了，還被後面的小崽子們催，心裏急的不行，隻能鼓起勁兒來使勁揮舞着龍頭跑了起來——這幫小崽子和燕總關系最好，實話實說，别看他現在家業不小，可他照樣惹不起。
周圍了解情況的都知道，現在燕總帶着玩的這幫人，别看這群小崽子整天傻乎乎地掏鳥遛狗下河摸魚，将來多半是要成爲燕總的班底的。
燕總喜歡折騰，但是又不耐煩管閑事，搞不好酒廠以後掌權管事的就是這夥兒小崽子。
就算不去酒廠，他們接老爹的班，那也是一個個大老闆，一般人真惹不起。
反過來又一想，曹二虎覺得自己好像也不錯。
現在他舉着的龍頭是燕總親手做的，前面敲大鼓開路的是燕總，自己舉着龍頭，身後一群小崽子，說是百萬富翁接班人一點沒錯，有的估計還得是千萬級别的。
鄉裏講究不露富，可一起做生意的，誰能瞞得住誰？誰一年掙幾百個還能不清楚啊！
後邊同樣舉龍頭的燕水興他們，靠着和燕總的關系搶到了舉舞龍的資格，可是沒想到燕總會讓出大龍頭來吧？
還是老子機靈，這龍頭，舞得太特麽值了。
這麽一想，曹二虎渾身使勁兒，今天就算累趴了也值，舞起來吧！
……
小宋和市場酒廠這邊的人其實都挺熟悉的。
這些舞龍的他基本都認識，好幾年了，從市場剛建起來，他就來當專題記者，有事沒事來找個新聞，早都成了朋友。
現在看大夥兒來勁兒，他也顧不得累，配合着每一條龍都拍攝了一段路。
等轉夠圈在到前面來，他實在忍不住了：“二虎大哥，不行了就換人吧，你看你汗都擦不及了。”
曹二虎确實很累，他外邊這件是表演的衣服，裏面隻有一件秋衣，原本還有點冷，可現在汗流浃背的。
旁邊都有人等着的，看小宋這麽說，立刻過來搶他的龍頭，曹二虎恨的牙疼：“燕水興，你過了啊！自己有龍頭還來搶我的……”
“搶個屁，你特麽不也有自己的，趕緊走，累了就換我來，快點，都有人看着的。”燕水興樂呵呵地把累的快站不起來的曹二虎擠開，自己舉起龍頭舞動了起來。
曹二虎惡狠狠地看了他半天，郁悶無比地退到了一旁——燕水興那個臉皮厚的，他把自己的龍頭讓給了别人，來搶這個燕總原本給自己專門制作的……
啥心思他清楚的很，還不是想沾點喜氣，我呸，無恥！
這麽想着，他不甘心也沒法，隻能找到了自己原本分到的那個龍頭，把接替他舉龍頭的人擠到了一邊，鼓起力氣，又揮舞了起來……
……
實際上燕水興也沒堅持多久，其他的龍頭也都輪流換人，過來搶這個大龍頭，感覺舉一下這個龍頭，今年就一定生意興隆财源茂盛似的。
小宋也挺配合的，他後面的都不拍了，專門拍這幾條龍。
其實後邊還有高跷旱船等，不過那些有電視台報社的人在跟着拍，等下他們會共享資料的。
至于他的助理小付，這裏人多，都被擠到路邊了。
現在正在人群中，看着小宋舉着攝像機和那些龍互動，聽着周圍的人一陣陣喝彩，還有人直接喊着某某某的名字，要求來個大轉圈的。
小付有點好奇，趁大夥兒喊完的瞬間，拉住了旁邊一個年輕人：“同志，你們都認識那些舞龍的人啊？”
“外地來的？”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哥們兒一看你就是才來的吧？那幾個都是市場上做大生意的大老闆，家裏沒個幾百萬，都不好意思去舞這個龍頭……”
小付當時就震驚了：“都是百萬富翁？”
“多稀奇！”年輕人一臉不屑。“百萬的算啥，有的都千萬了吧！那邊敲大鼓的還是燕總呢，億萬都不止吧？估計燕總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錢了，那麽多錢，數起來肯定累人……”
看你羨慕的，你想替人家數錢吧？
小付心裏嘀咕了一句，又問道：“燕總我知道，這些老闆平時不都是車老闆嗎？”
“啥車老闆，有錢才買得起車，人家當老闆的，跟車不是挺正常的嗎？”年輕人又呵呵了。“看見開車的那個了嗎？那是陳總，那是燕總的姑父，你猜他家裏多少錢？”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還能不認識燕總陳總。
小付心裏有些煩躁，這人怎麽顯擺起來沒完了？
人家有錢和你有關系嗎？你就不能說點别的，回頭我寫稿子也好寫點？
他還想多問，但是年輕人不樂意了：“你一個外地來的跑這裏亂打聽啥，給你說在這兒别想歪門邪道的啊！我們可都盯着你的，小心點。”
說完順手推開他，朝着身後招呼道：“大炮，老拐，你們幾個都快點，走了走了，都認清楚了那個敲大鼓的吧？那是咱們老闆，就是他讓咱們吃上肉的，你們可得記住了……”
小付被推開正要說話，就被一隻更有力的胳膊推開了，他正要說話，就看到一個臉上帶着憨笑的大個子，一邊走一邊嘀咕道：“燕老闆讓俺們吃上肉的，燕老闆是好人……”
這是個傻子！
再看後邊，有個走路一瘸一拐的，後邊還跟着個少胳膊的，接着又一個走路還流口水的……
一大群都是殘疾人啊！
……
小付瞬間想起來，前一段時間的一個新聞，燕總廠裏招了不少特殊員工，都是殘疾人來着。
這個事兒報道過後就沒再多報道，他也不知道具體情況，現在碰巧遇到這幫人，他來了興趣，想深挖一下，這多好的素材，回頭寫個稿子，不說油田内部的報紙，日報電視台也可以接着報道一下的啊！
這麽想着，他正要開口，就聽前面那個年輕人對着那幫殘疾人說道：“咱們都是吃的燕老闆給的飯，要想着燕老闆的好，要是有些外地人想來咱們這幹壞事，逮着了可不能輕饒……”
我怎麽就不像好人了？
小付不滿的很，跑上前兩步，掏出工作證：“我和燕老闆一個單位的啊！我也是油田文宣部的，新分來的，不了解情況，所以才問問。”
仝大富當時就愣住了，他還以爲這家夥油頭粉面的，不是什麽好人呢，原來是誤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燕總人好，平時不愛管閑事，所以我們得多替他操點心，怕有壞人來搗亂……”
“沒事沒事。”小付說道。“我剛畢業，不太會辦事也不太會說話，是我沒說好。那個，我能多問點事兒嗎？你身後這些人，都是燕總新招進來的，主要負責什麽工作的？”
“什麽都幹啊！”仝大富說道。“燕總讓廠長關照我們，盡量分配輕松點的活計給我們，其實我們什麽都能幹。現在我們主要負責的是打理廠裏的衛生情況，就是掃掃地，打理一下花花草草的……”
“你看老拐，别看他胳膊少一個，打理花草可是一絕。還有大炮，力氣大，什麽都能幹，我們負責的活兒，絕對不讓燕總多操心。”
“等我們都熟悉了情況，就能進入生産環節裏負責簡單點的工作了，我們廠長是個老好人，幹啥都照顧我們，根本沒必要這樣，你說是吧老拐？”
老拐明明是少了一條胳膊的，也不知道爲什麽叫老拐，他不善言辭，隻是樂呵呵地笑着說了一句：“都是好人，這位仝領隊也是好人……”
小付覺得自己大有收獲，回頭把自己問到的情況彙報給宋組長，他該不會還不待見自己了吧？
現在他已經想好了新聞标題：史上最豪華的民俗文化節！
一個億萬富翁開車，另一個上過幾次春晚，世界著名音樂家敲大鼓開道，再加上一大群千萬百萬級别的富豪們舞龍，全國都找不出來幾個這麽豪華的陣容了吧？
這新聞要不火，讓我蛋砸三磚血流三天，我都不帶包紮的……
……
燕長青敲鼓敲的挺爽的，他看着道路兩旁麥田裏黑壓壓的人群，心情愉快得很。
這才是過年的氣氛嘛，大過年的，就要這麽熱熱鬧鬧的。
他還特地要求了不讓放鞭炮，免得回頭收拾起來太麻煩，有鑼鼓喧天，有這麽多人喊着号子，完全不需要放鞭炮搞的烏煙瘴氣的——絕不是他上輩子曾經被炸過不喜歡鞭炮的原因。
他對這條路印象最深刻的是，秋冬季節的黃土路上，路兩旁光秃秃的白楊樹，路面上被吹的幹幹淨淨的，隻有坑坑窪窪裏有一些黃土和碎黃葉，冷冷清清的，走在上面，總給人一種孤寂的感覺。
似乎很多年都沒變，出去打工的時候是光秃秃的黃土路，回來依舊是，自從打工之後，老家隻剩下了冬天，再沒見過這條路兩旁白楊樹枝繁葉茂的景象。
但是現在，那樣的路沒了，變成了柏油路。
路兩旁依然是光秃秃的白楊樹，可是上面纏上了紅花紅布，喜慶一片。
曾經的村莊多年不變，現在卻已經變了模樣，曾經村裏的人口剩下的寥寥無幾，現在卻越來越多，那些樓房上站滿了人……
記憶裏的鄉村忽然就具體起來，他的鼓聲也突然就振奮了起來。
熱熱鬧鬧的，過大年。
……
橋上已經擺滿了器材，還有文宣部的人在等着。
等到車一到，舞龍隊和那些高跷旱船都分布兩邊，最中間成了演奏現場。
其他人就得靠各種設備了，隻有大鼓不用。
這是燕長青的新作，他自己創作的，參考了不少古典音樂，以及未來的國家寶藏裏的一些音樂，比如《象王行》《九州同》《水龍吟》等。
第一屆民俗文化節的開幕式，當然要有驚世之作。
鼓聲琵琶古筝二胡唢呐，一個個樂器響起，聲音傳遍四野，在河谷裏回蕩着。
從河谷裏傳來的回音，仿佛是曆史的回響。
聽得人們一個個激情萬丈，興奮不已……
曲終人不散，人群歡騰一片。
這才是過大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