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藝大廳裏空蕩蕩的,除了幾個大風扇在呼呼吹風,大夥兒都挺安靜。
祝昌盛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進來,給大家介紹:“這是從咱們師院請來的白老師,他精通多種樂器,對民族樂器的研究尤爲深刻,大家歡迎白老師的指導。”
雖然人少,但是大家的掌聲還是挺激烈的。
燕長青發現,其實大夥兒身上的榮譽感和使命感都很強,爲了讓自家油田的名字出現在億萬觀衆面前,現在一個個鬥志昂揚,戰意十足。
白老師擡了擡手,開口卻沒什麽當教授的架子,笑着說道:“指導不敢說,我最多就是經驗多了些。水平的話,其他人的演奏我沒聽過,但是春晚的二胡我聽過,說句自愧不如絕對不是謙虛。”
“咱們要組樂團,參加節目,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選曲子。大家能不能先演奏一段,然後讓我欣賞一下,再決定選什麽曲子?”
這個簡單,能被選來的,水平比起來真正的專業大師可能差點,但是肯定比業餘的要強點。
演奏起來誰也不虛,随着白老師的指點,就一個個演奏起來。
等到所有人都演奏完,白老師想了想:“大家先來一首賽馬吧!我就班門弄斧,暫時給大家指揮一下,畢竟第一次合作,大家多見諒。”
很明顯,白老師的選擇不算意外,選的曲子是讓二胡來當主要演奏者的。
不少人的目光立刻就投向了燕長青,還有幾個人已經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來之前就溝通過的,來的人是多,但是不一定要讓所有人都參加樂團的,因爲樂器多未必就好。
并非是燕長青事先想的,這麽多樂器,一擁而上。
……
但是燕長青遲疑了一下,舉起手來。
白老師愣了一下:“燕長青同學,你有什麽好提議。”
燕長青立刻站了起來:“我提議演奏小刀會序曲,咱們的樂器太多,賽馬的話,配合起來難度更多。試一下嘛,也就幾分鍾而已。”
“請坐請坐。”白老師笑了起來。“這又不是課堂,大家有意見都可以提。現在既然燕長青提出來了,那麽,小刀會序曲,有沒有不會的?”
沒人舉手。
小刀會序曲從誕生那一刻就受到了廣泛關注,還曾經獲得過最高兩位領導人的贊揚,也算是當下學習樂器的人耳熟能詳的一首曲子了。
白老師見此就笑了起來:“那麽,大家準備了!”
随着他雙手一揮,當他的目光落到唢呐手的身上,嘹亮的唢呐聲立刻就響了起來。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誰身上,就有一種樂器加入了演奏,一個,兩個,三個……很快演藝大廳内就變得熱鬧起來。
開始還有些雜亂,當演奏到兩分鍾的時候,曲子突然就順耳起來了。
随着節奏變幻,帶動的台下包括祝昌盛在内的幾個觀衆,臉上也變幻不停。
等到演奏結束,白老師臉上露出了笑容:“都發現問題了吧?”
大部分演奏者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又自覺不自覺地看向了燕長青。
白老師站在前面看的清楚:“二胡聲一響,慢慢就把樂器都統合起來了。大家都是學樂器的,這種情況,大家都明白怎麽回事了吧?”
唢呐手姓楊,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挺豪爽的人,剛才介紹的時候就說讓喊他老楊就行,現在也學着燕長青舉手。
白老師笑了起來:“大家盡管暢所欲言,有什麽說什麽,不用舉手這麽麻煩了。”
老楊伸手一指燕長青:“他的水平最高,比我估計高有三四層樓那麽高了,我還是建議選一首二胡當主奏的曲子。”
燕長青謙虛:“楊叔說的有點過了,哪有那麽高。我覺得這首曲子就不錯,爲什麽分主次,這首曲子表達的是什麽大家都清楚,沖鋒的那一刻,還要排序嗎?”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有的支持選二胡曲的,有的覺得燕長青說的也有理。
雖然有争議,但是大家的态度讓燕長青覺得很舒服,比如說敲大鼓的建議演奏梁祝,實際上就是在說自己願意犧牲自己的表現機會,因爲這個大鼓在梁祝上,真用不上幾下。
白老師聽了一會兒,就擡手壓了一下,等大家安靜下來才說道:“剛才第一次,沒配合好,再來一次,然後讓觀衆們說如何?”
然後又對着台下坐的幾個人說道:“祝主任,你們都坐到中間來,咱們這個舞台效果不是太好,你們在中間才能聽的明白。”
接着再轉身:“燕長青,來,你坐這邊,唢呐那邊,大家分開來點,好!這次二胡和唢呐一起起頭……别驚訝,走起來!”
……
幾分鍾後,演奏結束,白老師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說道:“現在大家聽聽觀衆意見如何?”
祝主任拍案而起:“很過瘾,開頭聽得特别振奮,中間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稍微憋屈了點好像,但是到後面又重新振奮起來,總體下來的話……有種想揭竿而起的感覺。”
白老師當時就笑了:“請坐請坐,這就足夠了,很完美,相當好。”
接着才解釋:“二胡唢呐大鼓,加上這些箫笙等,能合作的好,那是樂隊有了主心骨。這個不用說大家都感覺到了,至于說演奏的感覺,大家都有什麽感覺?”
“挺好。”
“感覺特别暢快,跟着節奏跑起來就行……”
“就是感覺演奏的特别舒服,老師沒有刻意要求我們配合什麽,但是我們不自覺的就配合起來,達到的效果,我想應該就是祝主任說的,很有感染力。”
白老師點了點頭:“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接下來我覺得,大家隻需要保持這種激情就好。剛才燕長青說的挺好的,沖鋒的時候,不需要分先後,我就提前預祝大家順利登上春晚。”
……
這麽簡單?
祝昌盛雖然覺得剛才聽起來确實挺好,但是請來的老師就指導了才多大一會兒就要走,還是有點覺得有點不太自信:“白老師,這也太快了點吧?”
白老師笑了:“其實根本不需要我來,我知道你是擔心燕長青同學年齡小,不能服衆。其實你應該對他更有信心點,對大家也更有信心點,須知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他的水平,比我原來想的還要高許多,上次聽是在電視裏,效果根本沒法和現場比。他已經完全突破了樂器的限制,不管有多少樂器,隻要他的二胡響起來,那二胡就是主奏,這種樂團根本不需要指導的。”
“至少以我的水平,今天來指導,肯定是有點班門弄斧了。”
祝昌盛沒招了,隻能和白老師走到一旁,低聲又說了一會兒,然後白老師就這麽潇潇灑灑地走了。
等祝昌盛惆怅地轉身過來,看見旁邊的椅子靠背上,放着一個小小的紅包,愣了一下,拿過來打開一看,這不就是自己請白老師來的酬勞嗎?
他看了一眼這邊等着的樂團,笑了笑:“你們先練着,這個,白老師把酬勞都忘這兒了!”
說完急忙轉身又追了出去:“白老師……”
……
燕長青看祝昌盛走後,大家都不吭聲,幹脆站了起來說道:“時間不多了,咱們抓緊時間,再來幾遍吧!沒有指揮就還按照剛才老師指點的來,咱們開始?”
老楊舉起唢呐:“好嘞!”
……
祝昌盛拿着紅包,有點心情複雜地走回來,到了演藝廳小門,沖門外的幾個人打招呼:“老胡,怎麽你也有時間了?”
“工作也不能忘了休息。”老胡笑呵呵地說道。“别說了,先聽,這個曲兒可真帶勁兒!”
祝昌盛靜靜聽了一會兒,覺得那種想要揭竿而起的感覺更強了,等到演奏結束,才開口道:“是挺帶勁兒,請來的老師說指導不了,走了,臨走把酬勞都放下了。”
“怎麽了?我聽着挺好的,爲什麽老師還走了?”老胡吓了一跳。
“指導不了啊!”祝昌盛納悶。
老胡愣了一下:“是真心話?指導不了?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祝昌盛哭笑不得:“是真心話。老教授了,人家能給咱們說反話嗎?”
老胡尴笑一聲:“這不是這句話聽着太熟悉了嗎?咱們老大經常就經常說這句,我指導不了你們,我管不了你們……”
祝昌盛眼神往他身後瞟了一眼,擡高了聲音喊道:“石總,您來了啊!”
老胡吓了一跳,剛想說老祝你别瞎說,覺得不對,一轉身,可不是嘛,老大帶着幾個人過來了。
石總應該沒聽到他剛才的話,沖祝昌盛道:“老胡也在啊!老祝,配合的怎麽樣了?”
“挺好的。”祝昌盛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還強調了一下。“不是反話,白教授還把酬勞留下了,等回頭我再給送過去。又開始了,石總要不進去聽聽?”
石總擺擺手,就站在這裏聽了起來。
直到一曲結束,又站了片刻:“老祝,你去火車站協調一下,看能不能包一節車廂去,免得咱們的人旅途勞頓,去了發揮失常。對了,這個曲子給錄制下來,以後咱們上工的号子就這個了,帶勁兒!”
說完轉身就走,等他走遠,老胡酸溜溜地:“我上次坐包廂,還是咱們一起退役回來的時候……”
祝昌盛忍不住笑了起來,瞬間回憶起了那一節車廂都是軍綠色的場景。
……
可惜這年頭火車想訂一節車廂屬實有點困難,車次太少,運輸能力本來就不夠,想訂車廂可以,但是最少要提前半月才有可能。
最後祝昌盛也隻能退而求其次,盡可能讓大家的旅途舒适一點。
臨出發前,燕長青還回去了一趟大燕莊。
路上已經開始動工了,時間不是很緊,因爲現在需要忙棉花,這玩意兒是不需要像收麥和秋收時那樣緊張,但是從開始育種就不會讓人閑着。
鄉裏也不可能強制大家放棄了農田裏的活兒都來修路,隻能是慢慢來。
暫時不需要直接修路,隻在路兩邊,把樹挪走,把溝向外挪。
在機械緊缺的情況下,勞動量已經不小了。
而且天氣炎熱,坐着不動都冒汗,幹起活兒用不了多久,人的身上就像是水洗了一樣。
燕長青想了一下,臨走又和燕興旺一起找了楊鄉長:“買兩台挖掘機吧!現在幹活的都記清楚每家出了個多少個工,等最後我多少給點補償。”
楊鄉長有點擔心:“那可是一大筆錢。”
不論是買挖掘機,還是給工錢,在他眼裏都不是小數目。
但是燕長青考慮清楚了,也不在乎那點錢:“挖掘機是我們工程隊的,工錢的話,到時候看總共多少個工再說吧!”
給補償也不能提前給人說,不然會有人能把這點活兒,一直幹到限期的最後一天——沒限制更完蛋,幹到明年過年都有可能。
……
再到市場上,讓人帶着燕興旺去買挖掘機。
這個還要帶幾個會開拖拉機的工人,去培訓幾天,不然買了挖機回來也沒人會開。
不過這就是燕興旺操心的事兒了,除了安全問題别的燕長青也沒說太多,他着急去市裏出發了。
……
臨走前石老大親自來開的動員大會:“大家選的曲子很好,這個曲子體現的主題非常好。起義!沒錯,咱們的樂團雖然是臨時組建,一起排練的時間不太長,看起來有點像草台班子。”
“但是,我們的水平已經體現出來了,就是要向那些專業的樂團亮旗,去挑戰他們,打敗他們。這就是揭竿而起!咱們石油人的精神是什麽,是堅持,是無所畏懼,是勇往直前!”
“最後,我預祝大家成功歸來,慶功宴已經準備好了,等大家凱旋歸來!另外給大家準備了個紅包,希望大家去了京城,别忘了凱旋的時候,給家人捎帶點禮物。”
最後這句話最實在,油田人講的是踏實肯幹,從來不講虛的,人都沒出發,獎金紅包先發了。
不多,一個人五百塊錢,也就京城倆月平均工資。
而且大夥兒心裏都清楚,如果節目能被選上,這五百塊,隻是開始。
今天三章,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