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侄子打攪的燕二河,生活又回到了他熟悉的軌迹。
每天被媳婦催着起床,吃過飯不用鋤地的話,就在村裏找個地兒看人下棋,或者和一群夥伴們找個樂子。
晚上時不時的出去打野,雖然兔子基本打不到,但是圖的就是個開心。
隻不過閑暇之餘,忍不住會想當初和侄子那一次賣藝之旅,對他來說,那次的經曆,很刺激,非常讓人難忘。
偶爾也會想到侄子能掙錢,姐夫在鎮上弄了個涼皮攤位也能掙錢,唯獨自己……
他并不是喜歡思考這些的人,之所以突然會反思,是因爲,他已經把和侄子一起出去那趟掙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
雖說花掉的錢裏面上次割肉占了個大頭,可習慣了兜裏有幾塊錢的感覺,如今眼看隻剩下侄子交待過要留的車費,他心裏逐漸和長毛了似的,抓撓起來。
這天燕二河看着村口那一棵老柿子樹下面,一群老頭圍着的侄子,終于忍不住了。
等侄子拉完一曲提着二胡往家走,他趕緊跟了上去:“七斤,你不說去那啥油田的,不去了嗎?”
燕長青看了看二胡技能的熟練度,有些遲疑。
他最近在二胡的進度上,有點漸入佳境的感覺。特别是最近,在爺爺的帶領下,開起了村口演奏會,不但老頭們愛來聽,老太太們都喜歡。
根據他自己的感覺,如果說百分之五十進度的二胡技能,加上自己小孩兒的優勢,可以去街頭賣藝。
那麽到了百分之六十,差不多就能在合奏團裏當個伴奏,百分之七十以上應該是能在市一級舞台上獨立演奏。
到了百分之八十,應該是能達到小有名氣,去個大舞台也不怵,去個省一級的電視台說自己是傳統手藝傳承者,搞個獨立演奏應該不成問題。
百分之九十那就得是大師級的水平,怎麽也得有個萬裏挑一的天賦——幸好自己的熟練度面闆可以無視這個前提,隻要堅持遲早能達到。
如果達到二級,估計就能出來個特殊效果之類的,不過目前還不知道,隻是他的猜測。
因爲最近在村口演奏,老頭老太太們喜歡聽戲,就讓他拉戲劇節目。但是他沒曲譜,老頭老太們就唱給他聽,然後他再演奏。
所以最近熟練度提升的特别快,已經無限接近百分之八十的樣子。
實話實說,這種感覺很讓人上瘾。
就像玩遊戲升級似的,心裏想着再升一級就如何如何,結果升完又想下一級,根本停不下來。
二叔的話提醒了他,他還計劃給家裏買個自行車,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盡快買頭牛犢子回來呢!
想到這裏,他點頭答應道:“那咱們今晚準備一下,你和我二嬸說好,明天就出發。”
……
依舊是熟悉的馬車,依舊是熟悉的裝滿了紅磚的拖拉機,依舊是熟悉的小鎮。
不同的是,這次燕長青和二叔進了鎮,把半蛇皮袋青菜倒在姑姑家的廚房,而後直奔街西頭經常停公共汽車的地方,看到車問了價買張票就上去找了個座位。
成年人票價才九毛錢,小孩不要錢。
燕二河雖然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假裝自己不是第一次坐客車,但是他時不時忍不住左顧右盼,以及望向窗外時那種居高臨下微微自豪的感覺,還是深深出賣了他。
等到車一開動,他就更加精神起來,一邊用力抓着扶手,一邊盯着窗外向後閃過的樹木房屋,目光深邃而悠遠……
其實車慢的可憐,鎮子還沒出,路上有人招手立刻停了一次。
出了鎮子車速剛提起來,走沒多遠就是一個村莊,于是速度又慢了下來,然後上來幾個人,再慢慢繼續走。
走走停停的,三十裏路,用了接近一個小時。
到了車站,又找去桐樹縣到油田的車,這次路途遠,得一塊二毛錢路費。
四十多裏路走了一個多小時。
好處就是如今坐車的人少,不用擔心沒座位之類的問題。
顯然一塊錢左右的票價,在多數人看來還是有點貴的——不就幾十裏路,沒有自行車走路也就半天時間,犯得着浪費那個錢嘛!
……
油田是從十二年前才建立起來的小鎮,沒有起什麽正式的名字,因爲油田而建,名字就叫油田。從建起之後一邊開采一邊繼續探油,到如今仍然處于建設中。
油田職工大部分都是轉業軍人,隻有一小部分是當地人——因爲油田開采需要占用農田,被占了農田的人家可以有一個當職工的名額。
因爲這些轉業軍人來自全國各地,自然就帶來了全國各地的習俗語言和飲食習慣。
隻是随着時間過去,一些習俗逐漸變得沒那麽重要,語言也逐漸同化成隻有本地方言或者普通話。
唯獨家鄉的美食不但在這裏紮了根,還肆意生長着——幾十年後油井都快挖空了,但是美食小吃依舊在,而且遠近聞名,成了出名的小吃城。
這裏也沒有車站,最熱鬧的地方就是終點站。
燕長青下了車,看到的就是曾經很熟悉的東西,路邊的飯店和攤位上,熱幹面油潑面肉夾馍米線燒烤烙馍卷菜,腸粉炒面鴨血粉絲湯……
燕二河幹脆有點傻眼,說起來有點不可思議,這裏很多東西,他都是第一次見。
盡管現在不到吃飯時間,但是很多小吃已經開始準備,各種味道撲鼻而來,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
兩個人嘴裏都有些發饞,燕長青重生之後各方面都很滿足,唯獨虧了肚子虧了嘴;燕二河的兩隻眼睛幹脆一直在四處亂瞟,都不知道該看什麽。
他們甚至忽視了這裏其實看起來比桐樹縣還要發達,房子都比較新,路也比較寬,柏油路街道兩邊的路燈也很整齊。
不遠處還有賣衣服的,當然也少不了擺攤賣菜的,還有賣各種農具,以及日常用品的……總之一眼看去,隻覺得這裏格外繁榮,也格外熱鬧。
燕長青忍不住提議:“二叔,你還有多少錢?要不,咱們先吃點啥?”
一句話讓燕二河清醒起來,他臉色有些赧然,有些磕巴地說道:“還不到中午……先幹正事要緊……”
燕長青明白了,估計二叔兜裏隻有回去的路費,不敢亂花。
那就,先賣藝。
……
也不用去别處,燕長青找了個路邊樹蔭下的路牙子坐好,把一個小鐵桶放在面前,調好了琴,微微醞釀一下,就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表演的很賣力,面前的那個小鐵桶,不是那個裝蚯蚓的鐵皮罐了,而是在姑姑家找的,一個用完了的油漆桶。
不是很大,也就是和垃圾簍差不多。
他的要求也不高,不求能裝滿,裝個半桶他就滿足了!
悠揚的二胡聲如同山澗的溪流,一開始它們隻是簡單地在山澗之中流淌着,流過溪水下的碎石,經過溪邊的花草它們也不停留,隻是留下了一絲水痕,讓小草歡快地搖曳起來……
嶙峋的怪石也攔不住它們的腳步,彎曲的水路反而讓它們更加雀躍。
有魚兒輕輕躍起水面,有水鳥在溪邊漫步……
小溪流出了山澗,天地突然間變得開闊,藍天白雲之間,有飛翔的翅膀,碧綠的草叢間,有牛羊在陽光下慵懶地邁着步子……
小溪逐漸彙入了河道,于是就成了一條大河。
大河兩岸,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風兒在大河上空跳舞,鳥兒在風裏唱歌……
……
相對來說,油田人的見識要比普通人的見識更廣一些。
在不少人都沒出過方圓百裏的時候,他們從五湖四海趕來,帶着家眷,背着行囊,在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安了家,成爲了這裏的油田人。
又因爲這裏比較繁華,甚至街頭賣藝的,也不算多稀奇。
幸好,燕長青沒打算糊弄人。
就在他專心于二胡之上的時候,屬于二胡技能的進度條,又悄無聲息向前邁了一步。
曲由心生,第一次來到油田,燕長青是帶着很大的希望來的。
因爲周邊的地區沒有比這裏更繁華,也沒有地方比這裏的人來源更廣,見識更多。
因此他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也前所未有的專注。
金手指小玉盤的意義最大在于,它會讓努力有所收獲——而這也是大部分人所渴求的,希望自己的每一分努力,都能得到應有的價值,然而往往是求而不得。
但燕長青的努力就一定有收獲,此時的他忘了面前那個對賣藝人來說有點可笑的油漆桶,甚至忘了身在街道。
唯一專注的,隻有二胡。
當他一曲拉完,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就像是,農人流了汗水之後,看到雜草全部被除掉的農田;工人流了汗水之後,看到巨大的驢頭抽油機在田野上擺動……
以至于當周圍忽然有鼓掌聲和叫好聲響起的時候,他竟然被吓了一跳,差點就從路牙子上滑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