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俏說徐妙音帶着人在小花園裏放風筝,肖麒便轉道去了花園裏。
花園裏的人見皇帝來了,都紛紛跪下問安,等肖麒走進了涼亭坐下,徐妙音便叫人都散了,去準備午膳,還問肖麒今天想吃什麽,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貴妃準備的,我都愛吃。”肖麒笑着道。
見阿绾在一邊站着,肖麒還問起了阿绾,閑聊一般的語氣,還讓阿绾愣了愣。
阿绾年紀小,怕她藏不住事,徐妙音就讓阿绾回屋子裏練字去了。
小花園裏一時就安靜了下來。
兩人各自坐着,誰也沒開口說話。
肖麒看着低垂着眉眼喝茶的徐妙音,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一些,也拿起茶盞喝了起來。
這茶,回味甘甜,韻味十足,卻不同于貢茶,入口時多了些苦味。
看來是齊玥給她弄來的好東西。
“這茶不錯。”
徐妙音笑着道:“不過是普通的老樹茶,若是陛下喜歡,我讓玉書拿些給祝翁。”
一旁的祝翁聽了,給徐妙音行了禮,就跟着玉書去拿茶去了。
小花園裏便隻剩下肖麒和徐妙音了。
沒過一會兒,玉俏就來回禀,說午膳已經在暖閣備好了。
徐妙音和肖麒便移步去了暖閣用飯,相敬如賓不過如此了。
此後,肖麒還如往常一樣留宿在鳳儀宮,天亮就去上朝,午膳偶爾也會回來和徐妙音一起用,與以前的日别無二緻。
此事傳到前朝,衆大臣就更有些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了。
陳鳳翎如期将章程遞了上來,幾番朝議以後,下旨徐賢出兵五萬,由郭襄領二萬兵士與徐賢彙合,共同阻擊肖铎的五萬兵士。
原以爲七萬對五萬,怎麽說朝廷都是壓倒性的勝利,可也不知道肖铎用了什麽威逼利誘,郭襄居然反了水,徐賢的兵馬也是大開城門投降。
不過短短一月的時間,肖铎的軍隊就擴充了數倍,一路逼近了玉京。
而玉京城,不過一萬的皇城護衛軍加上三萬的武城兵馬司,對上肖铎數倍的兵力,根本就沒有勝利可言,這時候就有人提出來,重新再啓用榮國公,等到此次危急解除後,再定罪不遲。
迫于壓力,肖麒不得不答應下來,命榮國公重掌兵權。
可這個決定一出,民心卻直接倒向了肖铎那邊,都紛紛認爲皇帝此舉昏聩無能。
因肖铎的軍隊預計會在三天後到達玉京城外,玉京城中的百姓都惶惶不安,紛紛開始收拾家當準備離開這裏,因此從玉京城中逃出去的百姓每天都堵在城門口,想盡快逃離這裏。
大臣們也紛紛勸谏肖麒出去避難,等玉京平定了再回來,可肖麒卻堅持留下來。
“若是一國之君都走了,爲朕而戰的将士們也會心寒,玉京就會保不住,朕要留下來坐鎮!”
一錘定音,誰都沒有異議。
肖麒下了朝,直接去了鳳儀宮,卻沒讓人通報,一個人走了進去。
肖麒走進去的時候,徐妙音正坐在暖榻上繡着東西,他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個香包,白底繡竹紋的荷包。
徐妙音聽見腳步聲,擡頭見是肖麒,有些意外,“怎麽都沒人禀報陛下來了?”
徐妙音的語氣帶着責怪,但肖麒知道她一向待自己宮裏的人寬和,不過是說給他聽罷了,他笑着道:“沒事,是我讓他們不用通傳的。”
肖麒又看了眼那個香包,想起在揚州時她唯一給自己繡的那個,還是他強要來的,可是卻被他弄丢了。
“妙妙,這個香包繡的真好,好久沒看你繡了。”
他很久沒叫她的小名了,這突然叫她,讓徐妙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她的小名。
徐妙音擡頭看向肖麒,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蓄了須,帝王的威嚴與穩重盡顯無疑。
可他現在卻用一種讨好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突然發覺,他們糾糾纏纏十幾年,孩子們都長大了,而他們也即将老去。
徐妙音笑了笑,道:“還有幾針就好了,陛下等一等。”
徐妙音手上動作着,肖麒也就這麽安靜地看着她一針一線繡着。
沒過多久,徐妙音收了尾,剪斷了繡線,将荷包遞給了肖麒。
肖麒接過,手摩擦了幾下,鄭而重之地将荷包收進了懷裏。
祝翁這時疾步走了進來,看了眼暖閣的情況,禀道:“陛下,有急報。”
肖麒又看了眼徐妙音,這才轉身随着祝翁離開了鳳儀宮。
肖铎的軍隊來的比預期的快,此時已經駐紮在了距離玉京不到五十裏的地方,大戰一觸即發。
徐妙音在這時将阿绾秘密送回了陳家,她留在了宮裏就如往常一樣的生活,她要等一個結果,她要親眼看着仇人有什麽樣的下場。
第二天的一早,天還沒亮,肖铎的軍隊就發起了進攻,城門那裏的喊殺聲,炮火聲,她在皇宮裏都能隐隐聽見,這樣的聲音持續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停了下來。
榮國公方緻遠雖說已經上了年紀,但還是堪堪守住了城門,可損失也是巨大的,現在朝廷的軍隊隻有兩萬餘人,若是肖铎的軍隊全力進攻,玉京城最多隻能守上一天。
看着戰報,榮國公恨的牙癢癢!
都是那個女人的錯,肖麒也是被迷了心竅,不聽他的,這幾十年的心血就要功虧一篑,這怎麽能讓他不恨!
方緻遠看着宮城的方向,眼底滿是冷岑岑的恨意。
此時站在皇宮月台上的徐妙音正眺望着城門的方向,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她微微勾了勾唇。
恨吧,讓你也嘗嘗這種滋味!
玉俏和玉棋守在徐妙音的兩側,似乎是聽到了什麽,正想回頭查看,一隻短箭射了過來。
玉棋心裏一跳,身體本能地向前将徐妙音拉開,短箭隻劃開了徐妙音手臂的衣裳随即釘在了牆上。
若是玉棋再慢一下,徐妙音就性命不保了,一時後怕,趕緊讓玉俏帶着徐妙音走,可這時,四面八方都湧過來了黑衣人,玉棋和玉書隻能将徐妙音護在她們之間,警惕着黑衣人的進攻。
很快,玉棋和玉書就不敵黑衣人的進攻,紛紛都負了傷,玉俏的背上還被砍了一刀,是爲了保護徐妙音被砍傷的。
徐妙音難過地道:“你們快走,他們想殺的是我,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玉棋和玉俏卻堅定地将徐妙音護在身後,異口同聲地道:“保護娘娘是我們的責任!”
徐妙音難過的哭了起來,既内疚又自責,若不是她的帶累,玉棋和玉俏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玉俏和玉棋的身上漸漸多了許多的傷痕,漸漸有些體力不支,玉棋甚至被一腳踢出去好遠,口裏吐着鮮血。
徐妙音忍不住大喊道:“你們放過他們,你們想殺的是我,就殺了我好了!”
因玉棋一時倒地不起,徐妙音的身邊出現了缺口,黑衣人蜂擁而上。
看着近在咫尺即将砍下來的刀,徐妙音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可下一刻她感覺自己被抱住,隻聽一聲悶哼聲,及一聲“陛下!”的驚叫聲,徐妙音睜開了眼就見肖麒抱着自己,嘴裏吐着鮮血,卻微微笑了。
秦戰帶着影衛緊随而來,加入了戰局,黑衣人見情勢不對,便想撤走,哪知已是不可能了。
不到一刻鍾黑衣人均被絞殺,肖麒被擡回了太極宮,徐妙音也跟着去了太極宮。
肖麒傷的很重,黑衣人的那一刀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
看着躺在床上的肖麒,徐妙音的心裏有些複雜。
很快禦醫也來了,施診喂藥,處理傷口,直到天明才堪堪保住了肖麒的命,之後要靜養才能慢慢恢複。
看着肖麒脫離了危險,徐妙音才放心地回了鳳儀宮,看着換下來的血衣,徐妙音發呆了好久。
玉俏和玉棋也傷的很重,讓禦醫看過後,徐妙音就派人照顧着他們,而她又去了太極宮照看肖麒。
剛喂了藥,肖麒還昏睡着,秦戰便慢慢走了進來。
“娘娘,肖铎已經攻進了城,榮國公也已經被斬下了頭,挂在城牆上示衆,皇宮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得帶着陛下離開。”
說完,秦戰将一卷聖旨遞給了徐妙音。
徐妙音還沒有從秦戰帶來的消息裏回過神,又聽他道:“娘娘,這是陛下讓臣交給您的,他說您自由了,以後您想去哪裏便可以去哪裏。”
徐妙音接過聖旨,徐徐展開,看了上面的内容,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這是一紙禅位诏書,也是一封罪己诏。
徐妙音哽咽地道:“他什麽都知道對不對?”
秦戰點了點頭,“陛下不但知道,還一直在推波助瀾,讓肖铎的皇位能得的順理成章。”
徐妙音淚眼婆娑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肖麒,心裏一陣翻江倒海,萬般滋味湧上心頭,讓她不知該怎麽辦。
秦戰走到床邊,将肖麒背了起來,徐妙音隻能愣愣地看着,卻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保護好他!”
就當秦戰快要走出去的時候,徐妙音急忙道,“你跟他說,他不欠我了!”
秦戰點了點頭,背着肖麒走出了太極宮。
徐妙音往前走了兩步,還是停了下來,看着兩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不知過了多久,徐妙音感覺面上一涼,天開始下起了雪。
康元十五年的這個冬天,前太子攻陷了玉京城,處死了榮國公方緻遠,皇宮中的陛下留下了一封禅位诏書和罪己诏便消失不見了,有人說他逃走了,有人說他被貼身内侍給殺了,也有人說他被攻入皇宮的軍隊給亂刀砍死了,屍體被砍成了肉泥。
可無論肖麒的結局如何,皇權如何更替,老百姓隻關心誰能給他們帶來安樂富足他們就擁戴誰。
正旦這日,肖铎正式登基,而徐妙音隻帶着玉俏坐船南下回了揚州。
又是一年的端午佳節,徐妙音帶着玉俏在他們買下的宅子裏包粽子,包好之後上鍋蒸熟,又将粽子放進籃子裏,兩人前往郊外供奉着徐任年和王氏排位的明覺寺。
将粽子分給了附近的乞丐,玉俏正要轉身去找在寺内上香的徐妙音,卻餘光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的身前佩戴着一個白底繡竹紋的香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