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京墨回到房間換了身幹淨衣服,她并沒有準備跟陸非程離開,而是從府衙後門又跑了出去,他要去看看,衙門究竟是怎麽處理那些百姓的生計問題的。
她挨家挨戶的敲着門,每每敲開門便詢問道:“衙門有給你們分糧銀嗎?”
或許是害怕被官兵以亂民名義随意抓走,幾乎所有百姓家門緊閉,在林京墨敲開門詢問後,也都回答道:“給了,給了!”然後再次緊閉家門。
林京墨眉頭緊蹙,她實在想不通,那間空蕩蕩的府庫怎麽突然有糧食給百姓了?
直到來到巷尾一家人家門口,林京墨敲了敲門,開門的竟然是曾經幫着林京墨一起蓋粥棚的人,那人見是林京墨,趕忙道:“姑娘怎麽是你?快,快進來說話!”
林京墨進到院裏,見幾個孩童還是有氣無力的坐在台階上,不像是吃飽了的樣子,于是問道:“我聽說,衙門給每家每戶發了糧……”
“唉……”那人聞言低頭歎了一口氣。
林京墨不解的問道:“難道因爲你之前跟小虎子一起搭粥棚,所以沒有給你發糧嗎?”
“那倒不是。”那人指了指屋裏放的一口鍋說道:“姑娘看看吧,這就是衙門給我們發的糧食!”
林京墨将鍋蓋掀開,一鍋看起來像是糧食皮的東西被熬成了糊糊,她伸手舀了一塊,放在嘴裏嘗了嘗,味道古怪還有些卡嗓子,她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麽?”
屋裏的老人說道:“是麸皮……”
“麸皮?”林京墨出身高門,之前也一直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她哪裏曉得什麽是麸皮,于是又問道:“是什麽?”
那人回道:“就是麥皮啊姑娘!”回着話,那人突然聲淚俱下說道:“我們農戶辛辛苦苦一整年,爲的就是有個好收成能吃上白面粉,可是如今呢?連着幾年豐收,百姓卻因爲連年加重賦稅沒有餘糧,隻碰着這一次蝗災,就得吃麥皮度日!林姑娘,你說說,這是什麽世道,這是什麽道理啊!”
林京墨這才明白,周默涵根本不可能将府庫裏的糧食分給災民,因爲那是官府原本就有的糧食,一旦被朝廷發現,那便是殺頭的死罪!可是他爲了裝裝樣子,又必須分給災民糧食,他們一邊殺雞儆猴,将不老實的無辜百姓全部處死,然後再分一些麥皮堵住其他敢怒不敢言的百姓!
虧得陛下派陸非程還有商時序兩個人來解決南陵的事,他們卻講事情辦成這樣?
林京墨知道,南陵問題的症結在于一再增加的賦稅,而那些糧食跟錢其實是進了趙王齊軒逸的口袋,商時序跟陳緬正的關系不言而喻,那麽……陸非程呢?
……
陸非程看着沈怿峰手上的令牌,不甘心的将劍重新放回腰間的劍鞘之中,随後不情不願的跪在了地上。
沈怿峰撇着嘴笑了笑,然後滿意的将令牌放回了懷裏,瞥了一眼床上的商時序說道:“商大人重傷在身,就不必行禮了!”
商時序回道:“多謝侯爺。”
沈怿峰這才問道:“商大人的傷幾時能好啊?”
商時序回道:“不過是些皮外傷罷了,很快便會好的。”
沈怿峰這才發現商時序不止後背有傷,腰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
他轉過頭去想了想,然後說道:“本侯餓了,先去吃飯了。”随後朝着門外的周默涵說道:“周大人,把你們這裏的民脂民膏……不對,是好酒好菜都拿來,讓本侯先飽餐一頓再說。”
門口等着的周默涵聞言趕忙點頭哈腰回道:“是!侯爺,下官這就去準備!”
沈怿峰滿意的點了點頭,還不忘誇贊道:“你看看,這裏的地方官就是上道!”
說罷便随着周默涵走出了屋子。
這時,跪在地上的陸非程才站起身來,他冷冷的看向趴在床上的商時序,一臉陰鸷的說道:“商時序,想不到,你居然敢不遵從趙王爺跟中書令大人的命令,私自放走那些百姓,你有想過後果嗎?”
“後果?”商時序慘白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是淡淡然回道:“不論怎麽樣的後果,都比永生活在痛苦與自責之中要好過的多,我早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還怕什麽呢?那麽陸将軍在這其中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呢?”
“呵……”陸非程冷笑一聲:“既然你什麽都不怕,那麽我們就等着看吧!”
商時序看着即将離開的陸非程的背影,突然開口道:“枉死的陸老将軍……他是替你死的對嗎?他自己戎馬一生,悉心培養的親生兒子,少将軍,居然通敵叛國,貪墨糧草,所以他才會羞愧自裁對嗎?”
陸非程高大的身軀停了下來,光影之中似乎有些顫抖,他沒有回頭,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看來我猜對了……”商時序擡起了頭,看着陸非程身上的那束光繼續說道:“所以……趙王爺的軍隊就是陸家軍?或者……還有一支隐藏的軍隊,那支靠着一再從南陵百姓手上奪來的糧草養着的軍隊!”
商時序繼續道:“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麽身爲北境将軍的陸安民爲什麽不知道有人一直利用北境陸家軍貪墨糧草,你常年陪在父親身邊,對他的筆迹了如指掌,也隻有你,可以做到以假亂真,那所謂的遺書,其實也是你寫的吧?”
陸非程轉過身來,一臉猙獰看向商時序,說道:“你有什麽證據!”
“沒有……”商時序回道:“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哼!原來我以爲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陸非程轉身說道:“如今看來,是中書令看走眼了,我隻是奇怪,他爲什麽那麽堅定認爲你一定不會出賣他?還是說他自認爲自己手裏掌握了你最爲緻命的把柄,然而你卻根本不在乎!”
說罷,陸非程走出了房間,他要将這裏所有的事情趕快告訴陳緬正才行。
望着陸非程的背影,商時序這才放心的閉上了眼,他身上的傷實在太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