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是他親手寫上去的,他又怎會不認得?
這本賬簿裏面記錄着他與趙王近年來所有金錢往來賬目,足以讓他九族覆滅,當初也正是因爲這本賬他才痛下殺手差點刺死了林京墨!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在主院裏尋過多次都沒有找到,原來是被林京墨藏在了書案的夾層之中。
林京墨意識到有東西掉落在地,剛要轉頭去看,商時序卻一雙大手捧起了她的臉,迫使林京墨隻能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又恢複成往日裏的波瀾不驚的樣子,烏黑一片的深瞳讓人捉摸不透。
林京墨被捧着臉,不由的嘟起嘴來,她以爲是案上戶部送來的書冊掉了下去,于是說道:“夫君……你的戶部名冊掉在桌下了。”
商時序有些恍惚,淡然說道:“哦?是嗎?”
商時序内心十分痛苦:若是她知道我的罪行,會如何看我?
墨色的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看着林京墨幹淨無邪的眼睛,不忍心再去欺騙,于是不舍的将手放開,任由林京墨起身彎腰将賬簿拾起。
他的心裏甚至在想倘若林京墨問起,他便會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告訴她,哪怕再也沒有複仇的機會,哪怕被她大義滅親将賬簿交給林尚書也好,交給皇後也好,他都不會怨恨,長久以來的折磨已經讓他厭惡如今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人真心愛他,他不想再做任何欺騙傷害她的事。
商時序的目光緊緊跟着林京墨,她将拾起的書冊擦了擦,然後盯着書冊上的字看了看,擡眼笑着道:“賬簿!”說罷将那本書冊整齊的擺在了戶部送來的一疊公文之上。
那本生死攸關的賬簿便如此輕易的找到,又被林京墨如此随意的擺放在了書案之上。
商時序心中的大石也随之落下。
……
商時序身子慢慢轉好,從中書令府邸也傳來了消息,他收到了信件便趕去了中書令府。
中書令陳緬正拿着細勺正在喂他的畫眉鳥。
商時序向他行禮道:“拜見義父。”
陳緬正像沒聽到一般一邊用細勺攔住吃食的鳥兒,一邊厲聲說道:“養不熟的畜生,你急什麽?翅膀都沒硬就想忤逆我不成。”
商時序聞言垂下眼睑,低頭不語。
陳緬正卻轉過頭來好似剛察覺到他一般,瞬間又換了一副和顔悅色的模樣,說道:“許久未見我兒,聽聞我兒受了傷,可大好了?”
商時序回道:“謝義父關心,已經全好了。”
陳緬正沒有問事情緣由也沒有再繼續客套,而是指着一旁的畫眉鳥說道:“我兒可知爲何世人皆愛畫眉啊?”
商時序擡頭看向那隻腹部灰色,肛周沾棕,翼下覆羽爲棕色的畫眉鳥說道:“畫眉鳥其眼圈上緣白色向後延伸成一線至頸側,狀如眉紋,故有畫眉之稱,而最讓人歡喜的不是它的外貌,而是它宛轉悠揚的聲音,而且持久不斷,極富韻味,十分動聽。”
陳緬正聞言笑着點點頭說道:“畫眉鳥從其形觀之難分雌雄,一般以其聲音來辨别。每年陽春三月春暖花開的時候,畫眉雄鳥首先發情,不斷地大鳴細唱,來吸引雌鳥,他長時間的不斷鳴叫,有時如潺潺細水,有時又如空谷足音,真是令人蕩氣回腸!”
商時序細細一看,說道:“爲何此處隻有雄鳥卻不見雌鳥?”
“雌鳥被老夫摔死了!”幾乎沒有猶豫,陳緬正依舊再用長勺将鳥食遞給畫眉,語氣慢悠悠繼續回道:“老夫養它,是爲了讓它取悅我,而不是每日去爲了雌鳥的憐愛哭訴衷腸,起初聽它歌聲婉轉,尚可忍耐,日子久了便覺煩悶不已,故而我便将它愛妻摔死在它面前,讓它知道,誰……才是它們的主宰。”
他說罷又擡起頭帶着一個老人獨有的憨态笑容,端起一旁桌上的茶盞遞到嘴邊,說道:“時序啊,說說看,你認爲爲何老夫不介意你是林遠志那個老匹夫的女婿,要與你結爲父子啊?”
商時序眉目沒有波瀾的望向陳緬正,淡淡說道:“因爲我……忠于義父。”
幾乎是同時,他話音剛落,陳緬正便将茶盞砸了下去,說道:“可你卻背叛我!”
茶盞打在商時序的額頭,瞬間滲出血來,他梳着一絲不苟的束發,因爲先前受傷的緣故臉色蒼白如紙,烏黑的瞳仁透着冷漠,扯了扯嘴角說道:“兒不敢。”
陳緬正居高臨下看着他,說道:“你爲何上書陛下讓他去查北境戰事?你在跟我耍花樣啊,商時序,看不出來,看不出來,想我捕了一輩子鷹到如今卻被啄了眼啊!你不知道南陵是怎麽回事?還是不知道北境是怎麽回事?你不要跟我說你愛上你那個惡毒的夫人,學了你嶽父林遠志的那一套,滿口的仁義道德,忠君爲國!你不要忘了你是什麽身份!老夫張張口你就得死!滿門都得死!”
商時序依舊面無表情,他安靜聽着陳緬正對他的怒吼,直到陳緬正提及他的身份,他才慢慢擡起眼眸冷冷的看向陳緬正,緩緩道:“南陵的稅已經加了三回了,義父認爲南陵的事還能瞞得住嗎?”
陳緬正回道:“南陵的事可以瞞不住,但北境的事不能被牽出來!”
“南陵加稅全因北境一敗再敗,就算陛下不疑,林尚書也會懷疑,禦史台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商時序并沒有因爲剛剛陳緬正的暴怒而激起心中任何的波瀾,一行鮮血自額角流下,他卻隻是冷靜的繼續說道:“陛下要解南陵之惑便要去北境查賬,要去北境查賬便一定會派戶部的人去,義父想,是我去北境更有利些還是戶部的其他官員去更合适。”
陳緬正冷冷一笑,說道:“你當老夫是三歲孩童?憑你三言兩語就可以蒙混過關?你扯出北境不利,究竟是爲了什麽?你毒蛇吐信,伺機而動!隻當老夫不明白嗎!”
不等陳緬正說完,商時序卻又泰然自若道:“義父跟趙王一再讓我上書加稅又是爲何呢?你們明明知曉南陵鬧了蝗災,今年又遭了暴雨,百姓早已無糧可交,陛下根本不會加征賦稅!”他說罷擡眼帶着陰森看向陳緬正:“是要……我來背上所有罪名去死嗎!”
要知道……那個刺傷他的匪徒,拿着的趙王府令牌,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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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