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就是鐵錘!”辛夫人拊掌笑道,“那般一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她給人起名鐵錘,我那妹妹氣的不行,但又無可奈何,我有時想到這事,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辛夫人說着,歎了一口氣,“自從跟着我家老爺一起來了蒼城,我這也有一年多沒見過她們了,也不知芙姐兒有沒有什麽改變?之前燕萍還說要給她說親,也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選。”
辛夫人說着又笑了起來,耿星霜二人聽她忽然這麽一笑,有些莫名。
辛夫人擺擺手,解釋道:“我是想到燕萍說起芙姐兒親事的那些話,她啊,說不敢給芙姐兒找個個高又壯實的夫君,就怕芙姐兒随時想要和人比比武,這不管是芙姐兒赢了,還是她夫君赢了,都讓人糟心,所以她就往那文弱又秀氣的方向去找,最好是讀書人,這一來能用文墨熏陶一下芙姐兒,将人往文靜娴雅方面引導,二來芙姐兒雖好強,卻最是同情弱者,也從來不欺負弱者,所以不但不會打人,還會主動讓着人家。”
辛夫人現在想到堂妹當時那一通分析,還覺得有趣,隻是這事畢竟是堂妹的煩心事,也關系到芙姐兒的婚姻大事,她覺得有趣,卻又不能當做趣事和她認識的那些夫人們說,就怕讓人取笑了堂妹一家。
不過從剛剛耿星霜和祝顔的話中,她知道這兩個都是和芙姐兒關系很好的朋友,對芙姐兒的了解可謂是透透徹徹的,所以不免就沒有忍住,和她們說了。
祝顔聽了,果然噗嗤一笑,“這事我聽芙姐兒說過。”
耿星霜有些詫異,她卻是沒聽過的。
祝顔道:“那天你去延年堂找許姐姐說話了,我們倆聊着聊着就說了起來。”
“那姜姐姐同意王姨的想法嗎?”
耿星霜不由的問道,希望不要同意,她這裏還藏着私心呢。
剛剛問完,就聽到有人喚了一聲“夫人”。
聲音不大,似乎帶着些許小心翼翼的試探。
三人忙朝聲音來處看去,此時辛夫人已經帶着她們走到了安排好的院落。
辛宅雖然布置的簡單粗犷,但是面積很大,她們跟着辛夫人繞過回廊,從二門進了内院,内院的院子挺多,正中位置的是正院,其他院子則分布在正院兩側及後方。
辛夫人帶着她們一路走一路介紹着,每座院子的大小布局從外面看沒有太大差别,但顯然,在有限的條件下,辛夫人爲她們找了最是清雅别緻的一座院子,一打開院門,就見一株紅梅正迎風開的熱鬧。
辛夫人正準備好好和她們介紹一番這株紅梅她是從哪裏挖來的,就聽到有人喚自己。
她本不想理的,但耿星霜和祝顔已經看到了來人,隻見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婦人站在牆角,想過來又不敢的樣子。
“蘭娘子,你怎麽在這裏,有什麽事等回頭再說,你沒看到夫人這裏忙着招待客人呢!”
辛夫人身邊的徐嬷嬷開口訓斥道。
“徐嬷嬷,我就說一句話,很快。”
那蘭娘子雖然在回答徐嬷嬷,眼睛卻是看向辛夫人的。
辛夫人看了耿星霜和祝顔一眼,見二人并無不耐之色,她朝還想再阻止的徐嬷嬷擺擺手,“讓她說吧。”
蘭娘子一聽,也不耽誤,趕緊問道:“夫人,聽說大人他們已經将垚幕人打退了,退的遠遠的,直接退到了他們的豐羊城,所以這棉襖我們還做不做了?做了要是用不上,這工錢……”
蘭娘子忐忑又期盼的看向辛夫人。
辛夫人瞪了那蘭娘子一眼,“蘭娘子,你說,我讓你們做的哪一樣活計沒付工錢,我既沒讓你們停下,你們便給我繼續做,到時就算軍中用不上了,我們指揮使府也會将工錢補給你們的,放心,少不了你們一文!”
蘭娘子被辛夫人說的有些讪讪然,吭吭哧哧道:“夫人恕罪,那個……我……我這不也是擔心夫人吃虧嗎?”
辛夫人無奈,知道她這不過是搪塞之詞,不過也不準備與她計較,正想讓人退下去,就見一人急匆匆的從小道上跑來,卻是一個和蘭娘子差不多大年紀的婦人,隻是比蘭娘子要瘦一些,穿着绛紫色的棉襖,深青色粗布長裙,梳了圓髻,頭上插了支蓮花頭銀簪,打扮的爽利幹淨,說話也是幹脆利落。
她一到,先是狠狠瞪了那蘭娘子一眼,然後便向辛夫人請罪。
“是我沒管好她,給夫人添麻煩了,請夫人按照之前談好的約定扣我們兩的工錢,我這就帶她離開。”
“萱娘,怎麽就要扣……李管事,怎麽就要扣工錢了,我也隻不過來問一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夫人都沒有……”
蘭娘子表示不想被扣工錢,隻是不等她将話說完,人就被李萱拉着離開了。
二人如來時一般突然,離開的也很迅速,當然,那蘭娘子似乎并不想這般迅速,隻是她應該是有些怕那位叫李萱的管事的,被她一瞪再一拉,也隻得不情願的随人走了。
耿星霜和祝顔二人雖不知具體事宜,但是也從她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些許端倪。
待那李管事将蘭娘子拉走後,辛夫人有些尴尬,忙拉着耿星霜和祝顔二人進屋,她給二人安排的是一座院子的東西兩側廂房,家具擺設一應俱全,甚至布置了書房,可謂在有限的條件下,盡了最大能力。
“這裏很好,給夫人添麻煩了。”
二人朝辛夫人道謝。
等一切都安置好,辛夫人便帶着她們去自己住的正屋,一起用了午膳之後,耿星霜和祝顔卻并沒有按照之前的安排去歇午覺,而是問起了上午李管事和蘭娘子說的事。
辛夫人早有預感,若是一般的大家小姐,或許會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這裏安安生生的住一段時間,等大軍回朝時跟着一起回去,或者祝将軍騰出手來,派人送她們回去,此番事件之後,便是有事,也是回甯都城的事了,因此,她們的大部分心神應該都會用在如何應付回去之後的事上。
但耿星霜和祝顔有些不同,她們豁達、爽朗、通透,又很聰慧,既然杜蘭和李萱那一番話被她們聽到了,她們應該不可能不問。
不過二人一直未開口,辛夫人還以爲她猜錯了。
現在聽到她們終于問了出來,不知爲何,辛夫人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可能正因爲這種心态,她面上倒沒了先前被蘭娘子抵到面前問工錢時的尴尬神色,很是坦然。
“今年天公不湊巧,不僅雪下的大,下的場次也多,這天也比去年和前年要冷的多,城外打仗的将士,有大半都是從甯都城或是其他地方調撥過來的,本就不适應這裏的極寒天氣,要是沒有棉襖,那可是要凍死人的。”
耿星霜和祝顔對視一眼,祝顔道:“棉襖不夠嗎?聽說兵部是按照人數,分批和糧草一起送的棉服,後來三公主還進行了一次募捐,很多公卿世家,還有朝中官員家眷,都捐了棉花棉布甚至是做好的棉衣。”
若說其他方面,耿星霜和祝顔不會知道,也沒有說話的權利,但鎮垚軍的棉襖之事,她們卻是知道一些的。
爲此,她們明裳閣可是将大半成衣匠和繡娘都用在縫制棉衣上面了,再加上兵部庫存和籌集到的棉衣,按理來說應該足夠鎮垚軍使用了。
“每人一件是夠的,甚至還有多的,但是長途行軍,又在這麽冷的天,将軍要求不僅要帶被子,還要再多帶一件棉襖,晚上可以抗寒,也可以在破損之後有替換的,最後算了算,還是差了一些,已經給兵部去信催了,但是我們這邊也要準備着,不僅讓那些繡坊和成衣鋪幫着做的,我這邊也召集了一幫會針線的婦人們幫着縫制,好在棉花和棉布暫時還不缺。”
耿星霜和祝顔心中自然有疑惑,且還是很大的疑惑,但是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她們也不多話,對辛夫人道:“夫人,帶我們去看看吧,我們雖然針線手藝一般,但是隻是簡單的縫制也是能做的,而且我們還在甯都城開了一間成衣鋪子,對這方面也有些了解,說不定能幫上忙,而且她們平日應該也是要幫着做棉襖的吧?”
耿星霜指着辛夫人先前帶着,後來又将人派到她們身邊服侍的丫鬟問道。
“耽誤了這半天,早知道我們就早些問了。”
祝顔立刻接道,語氣有些懊惱。
她二人一前一後的說着,也不管辛夫人還在猶豫,便拉着她,讓那兩個丫鬟帶路,便直奔辛夫人安排給婦人們做活的院子。
“有些慢,夫人,敖嬸子裁剪手藝不錯,但是她在填塞棉花上卻不太湊手,而蘭嬸子縫制的很快,裁剪卻總是要反複對比,李管事眼神似乎不大好,穿針至少要穿三次,方能成功,可姐姐卻幾乎都是一次成功,所以……與其各自爲陣,做她們不太擅長的,不如大家分工合作,都隻做自己擅長的那部分。”
這種辦法,在明裳閣用成衣匠和繡娘們大批量的縫制棉襖時,她們就用過,隻是對于明裳閣的成衣匠和繡娘們來說,讓她們縫制這種隻要保暖結實,沒有其他任何美觀上要求的棉襖,算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每一個步驟她們都很熟很快,不過即便如此,一人隻負責一個步驟,那速度也比一個人從頭到尾完成每個步驟,最後完完整整的縫制出一件棉襖要快的多。
更何況這院子三個屋子百多個婦人,她們并不是什麽特别擅長針線的人,這樣做,隻會将分工合作的優勢更加突出。
“對對,我們在甯都城時,成衣匠和繡娘們就是這般做的,速度果然加快了許多。”
祝顔立刻贊同道。
衆人一聽,甯都城的繡娘們都這般做,自然沒有意見。
那蘭娘子先前去找辛夫人問工錢,雖然看起來膽怯的很,但是耿星霜知道她并不是一個特别順從的人,在她們說完後,她看了看她和祝顔,眼珠轉了轉,耿星霜本以爲她會最先表示反對,倒沒想到她第一個大聲說道:“夫人,我覺得兩位姑娘說的很有道理,我最煩裁剪了,就怕裁成一個胳膊長一個胳膊短,不僅費時間,還費布料,要是像兩位姑娘說的這般做,那我可是再高興不過的了。”
她一說完,立刻便有人附和。
辛夫人自然不會反對,她還讓李管事跑了一趟,去告訴其他也在做棉襖的商鋪或者人家,也試一試這種分工合作的辦法。
這邊大家各自就位,配合良好的時候,耿星霜和祝顔則面面相觑。
因爲現在所有人都在幹活,她們或是咔咔的裁剪布料,或是穿針引線,或是飛針走線,隻有她們兩個閑着,她們雖然都會做,但是她們的速度跟不上其他人,所以就容易導緻衣服卡在某個環節。
就連辛夫人、金寶、展佩也在幹活,這就有些尴尬了。
耿星霜在整個寬敞的大屋中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最後的環節中,也就是棉襖最後成功縫制出的位置。
“顔姐兒,我們可以分類打包裝袋記賬。”
祝顔一聽便明白了,因爲前面三件事在明裳閣都是粗使丫鬟做的,至于記賬,也就是數一下大中小三個号,各有多少件然後記上罷了。
至于工錢問題,剛剛雖然沒人問,但是辛夫人也提前說好了,所以記賬實在是個輕松的活計。
但是分類打包裝袋并不輕松,因爲這個院子有三間大屋子,每間屋子都有幾十人,也就是說每間屋子就有十來個小組,所以她們需要去每個組最後一個位置去收集成衣,将之分類疊好再裝進麻袋中,現在那些做好的棉襖都堆着呢。
指揮使府顯見是缺人的,不僅缺人,而是很缺人。
耿星霜和祝顔二人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這般有毅力,體力似乎也增長了很多,就這般幹了五六日,是五日還是六日,耿星霜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她滿腦子就隻是大号在右邊,中号在中間,小号在左邊,不要放錯袋子了,等裝滿一個袋子就要拿筆寫上,以便分配。
所以當楊傾墨風塵仆仆的從玉絕山回到城外營地,又被祝将軍命令他帶人來蒼城運送棉襖,順便接人時,他就看到一臉憔悴精神還有些恍惚的未婚妻,心中一痛,沒忍住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霜兒,你……”他卡住了,此時該說什麽,才能讓她寬心緩心甚至歡心,“等大捷之後,雲山記會有新的篇章。”
最後,楊傾墨說了這麽一句。
耿星霜先還有些愣愣的,覺得他怎麽……好像有些難過,他們在這寒風瑟瑟的蒼城重逢,還是她曆經磨難後的重逢,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慶幸的喜事嗎?難道真被幾個匪瞎貓碰上死耗子說着了,因爲被擄,他嫌棄自己了。
請原諒她因爲體力耐力即将耗盡,而引發的頭腦混亂,連鎖反應下的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