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程氏沒想到,李姨娘也沒想到傅啓源竟是早已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傅亭從書房裏拿出傅啓源留下的書信展開在衆人面前時,這兩個做親娘的反應如出一轍,同樣的震驚,同樣的不可思議。
傅啓臣微微挑了挑眉,自嘲的笑了笑。
傅啓源表達的意思很簡單,他不在的這些年是弟弟替他在父母膝下承歡,代他盡孝,他爲此心懷感激,所以才想着把這件事輕輕揭過。
傅亭心中何嘗沒有一杆秤,兒子臨行前将這封信給了他,他愈發确定了一些想法。
程氏驚怒之後是無邊的挫敗和沮喪,她一心爲兒子謀劃前程,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将這對母子打落塵埃,可是兒子卻在關鍵時刻給了她緻命一擊。
她心灰意冷,可心裏又裹挾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她不舍、也不能把兒子的決定不當一回事,可眼前這對礙眼的母子卻必須承受她的雷霆震怒!
“李芸,本夫人命令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尚書府,再讓我看見你,亂棍打死!傅啓臣,你再敢對我的源兒下手,我定讓你們母子生不如死!”
程氏可以借機發作妾氏李芸,卻不能把傅啓臣怎麽樣,傅亭才是一家之主,他的庶子再怎麽樣也輪不到妻子來處置。
傅亭像是沒聽見程氏的話,對癱軟在地上的小妾說道:“回侯府或是去臣兒在外面置辦的宅子,你自己選吧。臣兒,去送送你姨娘。”
這場鬧劇,終究還是以一個誰都不滿意卻又認可的方式收場,沒有任何人讨到便宜。
尚書府真正的主人傅亭,以一種淡漠卻又公正的态度,用一句話狠狠打擊了當家主母程氏的尊嚴和底氣,也用一句話解決了妾氏李芸在府中十多年來的汲汲營營。
是的,就是一句話。程氏十八年的委屈和憤懑,是傅亭視若不見的放縱,李芸苦心經營十餘年終成一場空,也是傅亭早已預料的結局。
因爲失去了在乎的人,所以對什麽都不在乎了!
又因爲有了在意的人,所以不再容忍那些陰暗裏的蠅蟲。
江山沒有再向曹知縣打聽案子的進度,是知縣夫人宋婉容主動登門帶來了她迫切想要知道、又不敢知道的真相。
一如江山所料,唆使那些賊人對江山下手的背後之人直指渝州城,那股勢力并不是小小一個知縣能夠輕易觸碰的,更何況他的手也伸不到渝州。
“山兒妹妹,是姐姐對不起你,那個混賬男人爲了自己的前途不顧道義,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姐姐瞎了眼才會看上他這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宋婉容一邊哭一邊拿帕子不停的擤鼻涕。
她是真傷心,原以爲丈夫是個能曲能伸的漢子,不想卻是個怕得罪權貴的縮頭烏龜,這幾天他們夫妻倆差點沒把縣衙吵翻了!
江山強笑着安慰道:“姐姐說的哪裏話,曹大人隻是古陽縣的縣令,就算他想幫忙也沒那個能力去渝州城抓人呀,姐姐快别生氣了,我真的不怪大人!”
宋婉容一甩帕子,哭的更厲害了,“怎麽不能了?他可以請上峰派兵支援,那些人再怎麽厲害也比不過當地的太守吧?他可是父母官,當官不爲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過兩天我就帶清兒回老家,讓他一個人升官發财去!”
江山心裏感動不已,她甩掉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笑道:“婉容姐姐,可别再說那些喪氣話了,就算爲了清兒,你也不能逞一時之氣。這件事也不急在一時半會兒,等古陽縣新的知縣上任,我們再從長計議。”
宋婉容眸光一亮,兩手用力一拍,“聽說新知縣是從上京派下來的,那裏可是皇城,最不缺的就是皇親國戚,說不定新知縣本身就是權貴之家,到時候誰怕誰還不一定呢!”
江山在心裏苦笑,她可不敢這麽想,權貴那種東西,不是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可以随便觸碰的。
可不知怎麽的,她的腦海裏卻一瞬間掠過傅啓源那張俊臉,那可是真正的權貴呀!
像破土的芽兒,一些邪惡因子不受控制的被江山釋放了出來,她一會兒想到“沖冠一怒爲紅顔”的典故,一會兒想到她給傅啓源的那些信裏黏黏糊糊的暧昧情愫,一會兒又想到那人臨走時看她的眼神,一顆心早已不知飄到了何處。
宋婉容看到江山小臉忽兒白忽兒紅,一會兒咬唇一會兒切齒,不由好奇的湊了過去。
“山兒妹妹?想什麽呢,這麽着迷!”
江山唬了一跳,撫了撫滾燙的臉頰,眼神飄忽着道:“沒、沒想什麽,不知道三郎在渝州那邊一切可好……。”
小騙子!
宋婉容不屑的撇撇嘴,卻也沒挑破,道:“你放心,我家老爺雖說不濟,可他也允了我絕不會置之不理,這事兒沒完!”
言下之意是,曹知縣雖然奈何不了遠在渝州的那夥勢力,但也不會放縱不管,該摸的底他會摸清楚,該查的人他也會盯緊了不放,如果新任的知縣是個真正的權貴,他很樂意幫江山做這個順水人情。
對于江山來說,這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了,她也明白這是因爲宋婉容一直在不遺餘力的相助才能有這樣的結果。
“謝謝婉容姐姐!”
送走知縣夫人,江山回到客廳的時候,焦母也出來了。
看着江山手扶着後腰難掩疲累的樣子,她的眼裏溢滿了疼惜,卻沉默着始終一言未發。
“娘,當務之際,我們得先顧好眼下,鋪子還得正常營業,接下來的幾個月要辛苦您親自坐鎮了!”江山握住焦母的手,所有的焦慮都很好的隐藏在那雙清眸中。
焦母沒有說話,她看着握住自己的那雙嫩白的小手,還是個孩子,既要爲一家老小的生計憂心,還肩挑着即将爲人母的重擔,而她這個爲娘的卻隻能站在後面看着,什麽也做不了。
她辛辛苦苦養大了别人的孩子,天大的恩情轉眼間卻變成了架在自己和孩子脖子上的一把利刃,她如何甘心!
她的心裏,對那個孩子再一次升騰起熊熊怒火,那個瞎了眼的逆子啊,他怎麽能、又怎麽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