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在渝州城收到江山的第一封信,距離他離家已經三個月了。
想哭,想笑,想唱歌!
三郎沒有辦法形容他的心情,拉着老師的手反複的說:“姐姐說她老是夢到我,我也夢到她了,我還夢到姐姐的小寶寶了!”
“姐姐又做出了幾道新菜,有一道菜叫‘東坡肉’,炖的又軟又爛又糯又可口,老師一定愛吃!”
“姐姐還讓我有空的時候給小寶寶想幾個名字,老師,您快幫我出出主意,有什麽好的典故不?我喜歡女孩兒!”
“老師,姐姐說我娘現在是鋪子裏的大掌櫃了!您不知道,娘以前既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從來不出門,自從姐姐變聰明以後娘也變的愛笑了,現在還學會了做好多好吃的菜,以後讓我娘做給您吃!”
“對了,姐姐還托人給先生帶了果酒,不過還在路上,應是要晚些日子!”
“還有石頭哥哥要的腌菜配方,姐姐準備了好幾種……可是老師,姐姐說腌菜不能吃多哎,我得告訴石頭哥哥不要再撿那麽多陶罐了……!”
看着小徒兒蹦蹦跳跳的跑開,尋梅先生捋着胡子笑着搖了搖頭。
小小年紀,比他這個老頭子還愛唠叨,可是他怎麽就這麽稀罕那個小不點的唠叨呢?
他那個姐姐也是個妙人,太招他喜歡了!
想到小徒兒給姐姐畫的畫像,尋梅先生突然想到了他已逝的夫人,那孩子和他夫人年輕的時候依稀有幾分相似呢!
難怪這麽投他的眼緣!
三郎的好心情沒維持幾天,慢慢的就笑不出來了。
老師除了給他講課,偶爾教他習字以外,剩下來的時間就讓他自己臨摹畫畫,一遍又一遍的臨摹同一幅畫,每一幅畫都要求他找出不同之處,他現在一點兒也不開心!
再看看老師,收到姐姐托人帶給他的酒以後,每天都笑的見牙不見眼。還有石頭哥哥,成天研究姐姐帶給他的腌菜配方和食譜,都快着魔了!
三郎有生以來體會到了生無可戀的感覺!
石頭忙裏偷閑給三郎炸了一碟香酥蠶蛹,走到書房外面的時候,見尋梅先生貓着腰扒着竹簾往裏瞅,便也踮着腳尖往裏瞅了一眼。
“先生,咋不進去?”
尋梅先生朝他豎起一根手指頭搖了搖,又貓回去繼續瞅。
一老一小在窗外瞅了好半響,尋梅先生終于收回手,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說了一句“焦家小郎真乃麒麟才子啊!”
石頭還在納悶,手一輕,碟子到了尋梅先生手裏。
“回去給他熬一鍋骨頭湯,山藥骨頭湯,多給他補補!”
工部尚書傅亭的書房裏,傅程氏第一次不請自到,還當着傅亭的面砸了一塊古硯。
“讓源兒去一個芝麻粒兒大的小地方任知縣,虧你想的出來!源兒是我的兒子,這麽多年來你欺我辱我傷我我都忍了,可你休想再作踐我的兒子!”傅程氏冷厲的看着傅亭,眼裏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傅亭強忍着将這個女人扔出去的沖動,一手按着太陽穴,一手握緊手裏的書,淡聲道:“這是聖上下的旨,也是你兒子的願意,你既是這般能耐,何不去說服你兒子?”
傅程氏怒從心來,拍案而起,“傅亭!收起你這副傻惺惺的嘴臉,你的好心好意留給你那個寶貝賤種吧,我的兒子不稀罕!我告訴你,隻要有我程蘭在,誰也别想阻礙我兒子的前途!”
伴着一聲重重的摔門聲響起,傅亭放下手裏的書,緩緩閉上眼,眼前揮之不散的,是嫡子那雙堅毅、清冷卻又仿佛蘊含着一場風暴的黑眸。
這個兒子,有和他母親一樣執拗的性子,卻多了一份遠勝于常人的忍耐和包容,可惜這份忍耐和包容不會對他的母親釋放,一個愛他勝過所有的母親,同時也是一個處心積慮和他作對的母親。
可惜,程蘭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點。
程蘭怒氣沖沖回到房間,打翻了幾隻花瓶後,對心腹程嬷嬷怒聲喝道:“當初把你的侄子派到源兒身邊的時候我叮囑過他,源兒将來的妻子一定是非富即貴的名門閨秀,讓他盯緊點兒,不要讓源兒接觸那些低賤的女人,結果呢?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居然一個字都沒有跟我提起過!”
程嬷嬷縮了縮脖子,爲難的道:“夫人,我問過小六,可他一個字也沒跟我提起過,他說大公子不喜歡他多嘴,讓我也不要多問。”
“我是源兒的娘,我還能害了自己的孩子不成?你把小六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他敢不敢在我面前裝聾作啞!”
程嬷嬷心中一緊,福了福身,轉身匆匆去找自己的侄兒。
傅知被“打入冷宮”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等到大公子回京,卻沒有再被大公子複用,他的心像被霜打了似的,徹底涼涼了。
他心裏好苦!
當初被夫人選中送到大公子院中伺候時,他知道他走了大運了,加上嬸娘在一旁提點,他在大公子身邊如魚得水,很快就得到了大公子的重用,還給他賜名傅知。
原本一切都很順暢,可自從去了古陽縣,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他的控制,大公子對他越來越不信任。雖說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懷古村的那個“傻”女江山,但傅知心裏清楚,大公子真正惱他的,是他自作主張,換言之,是他在夫人和大公子之間選擇了夫人,背叛了大公子。
傅知隐隐覺得,他做了最不理智的抉擇。
所以,當嬸娘來找他去向夫人回話的時候,他的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公子交待過的事,他都記着呢!
傅知是被程嬷嬷從後院的側門帶進去的,除了守門的護院,誰也沒看到他。
傅程氏看到跪在面前的傅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端過桌上的茶水,很有耐心的撇着浮沫。
傅知眼觀鼻鼻觀心的跪着,默默的等着夫人問話。
半晌之後,傅程氏把杯子重重的擱在茶幾上,厲聲問:“小六,你可知罪!”
傅知心裏沒來由的一抖,雙手抵地半伏着說道:“夫人,不知小六所犯何罪,還請夫人明示。”
“古陽縣的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還不從實招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