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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第513章 執金吾!替朕将那些忠臣打出去

身爲朝臣,能被單獨召見,是一種榮幸,也是一種機會。

上一次,天子在溫室殿單獨召見安樂,往後沒多久,安樂就位列九卿,當上了執金吾。

今日安樂又一次被單獨召見,說不定又是一個機會呢?

爲了不沖撞到天子,安樂特意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氣息喘勻之後,他才快步走了過去。

離天子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安樂就幹淨利落地跪了下來,下拜請安。

“微臣安樂問天子安。”

安樂将身體伏得極低,靜侯天子出言讓他平身。

這一次,等了許久之後,他才聽到天子的聲音。

“安樂,你可知罪?”

安樂聽完,心中一驚。

他完全沒想到,天子竟然會向他問罪!

扪心自問,安樂來到長安快一年了,除了最初想要兩頭下注之外,他從來沒有對天子有任何的不忠。

尤其是這幾個月,那簡直就是天子的忠犬。

這何罪之有呢?

安樂伏在地上,微微擡頭,看見了天子的腳後跟,心中的疑慮和焦急相互交錯。

難道天子是在詐他?

是要看他有沒有爲人臣的骨氣?

“爲何不答朕的話,執金吾安樂,你可知罪?”天子再次冷冷地問道。

安樂咬了咬牙,情急之中,立刻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有罪,但是微臣不知道所犯何罪!”

安樂看到天子的腳後跟轉了過去,而後就聽到了讓他放心的一句話。

“安樂,你真是一個聰明人,平身。”

“唯!”安樂心中松了一口氣,連忙站了起來。

安樂這話說得很巧妙,潛台詞就是“微臣知道自己沒有錯,但是陛下說微臣有錯,微臣就一定有錯”。

有禮有節,不卑不亢,面子和裏子,上面和下面,都照顧到了。

“陛下,微臣愚鈍,還請陛下賜罪。”安樂起身之後再次問道。

“你是執金吾,所掌職責爲何?”劉賀問道。

“微臣掌管長安城治安糾察、緝盜捕賊、懲治不法等事。”安樂如實說道。

“在北阙廣場聚衆逼宮,可算不法之事?”劉賀再問道。

“這……這自然算的。”安樂隐隐約約猜到了天子的意思。

“那此事可是執金吾的該管之事?”劉賀冷冷問道。

“自然是執金吾該管之事……”安樂心中暗叫不妙。

“那你管了嗎?”劉賀咬着牙,突然就厲聲逼問道。

他朝前走了一步,來到安樂身前一尺處,目光咄咄逼人,逼得安樂不禁後退了一步。

“這……這……”

“你如果管不了,或者不想管,那就把執金吾的绶印還給朕,朕從不勉強别人做不願做的事情。”

“想要管這件事情的人,不知道有幾何,朕随便下一道征聘诏令,應者如雲,還輪得到你安樂?”

劉賀說得盛氣淩人,逼得安樂額頭上的冷汗直冒。

“陛下,那處可有四個内閣大學士……微臣……”

“你管還是不管?”劉賀仿佛沒有聽到安樂的抱怨,仍然不留餘地地問道。

安樂從未見過天子這樣兇狠暴戾,那俊朗的面龐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了。

這一刻,天子哪裏還有半分天子應有的威嚴從容?

反而與北城郭那争強鬥狠的潑皮無賴有幾分相似。

安樂毫不懷疑,隻要自己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那麽天子立刻就會讓身後的昌邑郎剝掉他的官服,打出未央宮去。

“管、微臣管!”情急之下,安樂扯着嗓子叫了一聲。

“那現在就去管!從今日起,朕不想在這長安城的任何一處,看到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行逼宮之事。”

天子的聲音聽起來是和緩了一些,但眼中的殺意沒有減弱半分。

“恕微臣愚鈍,不知道陛下,要微臣怎麽管?”

“你是執金吾,怎麽管是你的事情,朕隻要結果,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安樂吞吞吐吐地應答道。

“将此事辦好,是大功一件,天下會記住你的功勞的。”

“唯!”

安樂答完之後,再次向天子行禮,不敢有片刻逗遛,連忙離開了丹墀。

劉賀沒有再看他,隻是将目光投向了西邊的夕陽。

刺眼的陽光下,有一小抹粉紅的晚霞,似血非血。

今日,長安城恐怕又要流血了,而且流的還是大人物的血。

……

安樂急急忙忙重新回到了未央宮北門。

他已經去公車司馬室納涼,也沒有去關說張安世等人。

而是眼神陰沉地站在未央宮北門門洞的陰影裏。

天子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但這是一個難題,也是一個機會。

他看了看門外的陽光,知道隻要自己邁出這一步,就與天下世家大族站到了對立面,并且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但是,隻要天子在位,那麽安樂就一定會得到重用。

天子還不到二十歲,身體雖然不算健碩,卻非常硬朗,更是不好酒色,再治國四十載也不奇怪。

四十載,足夠安樂和他的後輩生發了。

這筆買賣,很上算。

安樂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他邁出了這最後一步,走到了陽光下。

他一路向北,默不作聲地走向北阙廣場。

跪在地上的張安世等人自然看到了安樂是從北門走出來的,作勢就想要和他攀談幾句,問問天子有何旨意。

如果是前幾日,安樂一定會滿臉奉承讨好地過去“請罪”“攀談”。

但是,出乎張安世等人意料的是,安樂沒有停下腳步,對張安世等人的熱絡熟視無睹。

鐵青着一張臉,徑直從他們身邊十步的地方走了過去。

張安世等人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擡起來的手僵在了原處,不知道該不該放下。

安樂無心搭理張安世們,而是一直朝前走,來到了巡城亭卒組成的防線之外。

他對着一個親信一陣耳語,後者臉色一變,立刻就朝華陽大道的飛快地跑去。

一刻鍾之後,一隊甲胄齊整的巡城亭卒就從華陽大道齊步開了過來。

華陽大道連接着天子所在的未央宮和長安城最熱鬧的北城郭,位置極其重要。

當日,霍光等人叛逃匈奴,走的就是華陽大道。

那一夜之後,安樂就調了一隊精銳的巡城亭卒,駐守在此處,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今日還真的用上了。

這隊巡城亭卒穿戴輕甲武弁,手持包頭鐵棍防爆盾,邁着沉穩的步伐,開到安樂面前。

對率出列,對着安樂叉手行了一個軍禮。

“巡城亭卒水字曲華陽隊隊率陶安然領隊侯命!”

陶安然原來是北城城門司馬,品秩不過二百石。

在霍光等人作亂的那一夜,陶安然沉穩用命,配合王吉将霍光堵在了北城門之内,立下了功勞。

而後就被王吉舉薦到了安樂的麾下。

隊率的品秩不過是四百石,比城門司馬高得不多,但相對于死守城門的城門司馬而言,立功的機會自然多一些。

今日,這立功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今日本官奉有縣官诏令,你帶隊聽命,無論發生何事,聽令行事即可!”安樂沉聲說道。

令行禁止,不能問的不要問,當了數年城門司馬,陶安然自然是明白的。

“唯!”陶安然叉手行禮道。

于是,安樂就帶着這一隊巡城亭卒,又沿着來時的路,穿過大半個北阙廣場,徑直朝張安世等人走去。

張安世等人的後腦勺沒有長眼睛,但是這麽大的動靜自然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紛紛站起身來,有些不解地看着安樂和身後那隊殺氣騰騰的巡城亭卒。

這些人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了一起,竊竊私語。

很快,雙方在十丈遠的距離上形成了對峙。

“張閣老,各位閣老,諸位府君,列位賢達……”

“下官乃執金吾安樂,掌有長安城緝盜捕賊、治安糾察之責……”

“諸公已在北阙廣場跪坐數日,縣官不曾出來相見,恐怕仍在病中……”

安樂心中不悅,話卻說得很得體,沒有絲毫不敬,給了張安世們足夠的體面。

沒想到的是,他的話還沒有講完,另一邊的劉德就忍不住了,面色不善地走了出來。

“安公,同朝爲官,又何必吞吞吐吐地裝腔作勢,你帶這一隊巡城亭卒來此,到底爲了何事,直說便是了!”

安樂看着劉德頤指氣使又盛氣淩人的模樣,心中火大,卻仍壓着怒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與之撕破臉。

“下官以爲,縣官既然在病中,我等身爲臣子,應當體恤縣官……”

“不應在此時讓縣官更感煩憂,有何谏言可以改用他法呈送。”安樂耐着性子解釋道。

劉德冷哼一聲說道:“縣官若是願意聽我等的谏言,我等何又至于到此處來風吹日曬?”

“縣官……”安樂未能講話說完,立刻就被劉德粗魯地打斷了。

“安公不與我等一同向天子跪谏,我等也不強求,但安公也不必在此裝出一副公忠體國的模樣……”

“否則天下儒生恐怕會恥笑安公隻知道阿谀奉承、迎合聖意,甘當一介不守仁義道德的酷吏!”

平日在朝中,劉德總是以直爽敢言的性格被同朝爲官之人所稱頌。

可是這一番話,确實說得太難聽了一些。

縱使是安樂這種圓滑的人,臉上也挂不住了。

他有些讨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并且逐漸褪去,進而隻剩下冷漠和不屑。

劉德身爲内閣大學士,地位是尊崇一些,但是手中沒有實權了,算個屁!

安樂那因爲讨好而微微彎曲的腰杆緩緩直了起來,眼神中多了一分殺意。

“本官乃執金吾,有糾察治安的職責,北阙廣場之秩序亦在本官掌轄之内……”

“諸公久滞于此,有礙觀瞻,還請諸公移步。”安樂已經完全站直了身體,端出來九卿的架子,下了最後通牒。

“安公剛才是否見過縣官了,是縣官命你驅除我等的?”張安世非常警惕地問道。

“下官未曾見過縣官。”

“如此說來,安公是把我等當作鬧事作亂的賊人潑皮,所以就想驅逐我等咯?”劉德寸步不讓地說道。

身後那些世家大族的家主雖然也忌憚皇權,但有劉德他們擋在面前,自然也支愣了起來,紛紛質問安樂居心何在。

那謾罵挖苦之言如江水滔滔不絕,大有淹沒安樂的趨勢。但是安樂背手而立,在這疾風驟雨中自巋然不動。

等到他們罵得痛快了,安樂才開始出言回擊。

“此處乃是北阙廣場,未有縣官允許,本就不可久留,久滞于此,不管是何身份,隻能說居心不良……”

“下官乃執金吾,管轄該管之事,本來就是在盡職盡責,何須天子額外下诏?”

“諸公若是以爲說幾句風涼話和挖苦話,就能讓下官不顧臣子的職分,玩忽職守,那未免太小看本官了。”

“本官舉孝廉出身,以孝昭皇帝郎官出仕,當過兩任的縣令和兩任的昌邑相,是縣官潛邸時的左右近臣。”

“也曾經率兵在山林之中穿行,剿滅過強人山賊,手刃過渠帥大盜,也險些死于亂民的刀刃之下。”

“本官不是那不能經營實務的清流之官,不會在意什麽名聲名望,想用言語逼殺本官,諸公可笑。”

安樂雖然行事有些圓滑,但是爲官仍然稱得上稱職,所以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沒有任何谄媚之顔。

這一刻,他所展現出來的這份坦蕩、務實和赤子之心,讓張安世這些就居長安城的官員有一些愧疚。

短短一瞬間,他們甚至出現了恍惚。

似乎安樂才是忠心耿耿的忠臣,而自己真的是擾亂國中的亂臣賊子。

一時之間,三四十人的氣勢,竟然被安樂一人給壓服了過去。

“看在同朝爲官的份上,本官才好心提醒諸公莫要觸犯大漢律法!”

“諸公若覺得本官行事不妥,大可以上書彈劾,隻是……”

“隻是在縣官下诏罷免本官之前,本官仍然是執金吾,北阙廣場仍然是本官的該管之地!”

“還請諸公遵守漢律,退出此地!”

安樂本就生得高大,說出最後那幾個字的時候,更是壓迫感十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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