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丙吉、韋賢、劉德、魏相、韓增、趙充國,這七位愛卿爲石渠閣大學士,張安世爲首席大學士,總領議政。”
入閣的朝臣人選沒有太多的意外,這七人都是這半年來風頭無二的朝臣,用炙手可熱來形容也不爲過。
劉賀話音剛落,這七人就從殿下不同的位置來到了殿中,下跪拜倒在了玉階之前,向天子謝恩領旨。
從這一刻開始,内閣正式取代尚書署,成爲了大漢帝國新的權力樞紐。
和原來的尚書署比,内閣的人數更多,離天子更近,要承擔的責任也更大。
當然,大學士之間的争鬥恐怕也不會少。
當年,孝武皇帝任命的那四五個輔政大臣就鬥得死了一半,而這七個内閣大學士不知道要死掉幾個。
劉賀看着他們,心中感慨萬千,朝堂果然是一頭饑餓的野獸。
“諸位愛卿,平身吧,日後你們可就要受苦了。”劉賀說道。
“微臣定當庶竭驽鈍,萬死不辭!”七個大學士再次下拜,當天子再次說完平身之後,他們才終于站了起來。
其餘那些朝臣的視線跟随他們一路回到了榻上,才戀戀不舍地收了回來。
當然,這目光當中有羨慕,但也有一些幸災樂禍。
這幾個人雖然入閣了,但也意味着這他們原本的外朝官官職被徹底剝奪了。
天子如今要變法行新政,到底是入閣更好,還是留在外朝更好,還真不見得有一個定論。
沒過太久,朝臣們臉上的羨慕和幸災樂禍就收斂了起來,再一次看向了天子。
連同原本空缺的官職,如今空出來的官職就更多了,層層遞進替補,自己能往上一步的可能性極高。
“七位愛卿入閣之後,九卿兩府的長官就有諸多空懸,朕今日就一并任命了吧,諸位愛卿沒異議吧?”
劉賀說話的時候仍然是和顔悅色,但哪裏有人敢站出來說一個“不”字呢?
三公都被罷免了,尚書署也被裁撤了,還有誰敢站出來找不痛快呢?
“未央衛尉王吉轉任大司馬兼未央衛尉。”
“廷尉黃霸轉任禦史大夫。”
“昌邑中郎将龔遂轉任光祿勳兼長樂衛尉。”
“诏獄令陳修轉任廷尉。”
“蘇武任太常。”
“禦馬監傅介子任大鴻胪。”
“水衡都尉丞貢禹勝任大司農兼水衡都尉。”
“大鴻胪韋玄成轉任少府。”
“宗正丞劉安民升任宗正。”
剛剛回到榻上坐好的張安世聽着這些名字,猛然發現這當中竟然沒有一個出自于自己呈報的名單。
這九個人,再連帶原地不動的太仆薛怯和執金吾安樂,九卿兩府一共“十一個長吏”幾乎都成了天子故人。
這些“天子故人”和張安世、丙吉這些前朝舊臣不同,他們與天子的關系更密切。
他們要麽是昌邑國的舊官,要麽是天子到長安之後征聘的人,要麽是在天子手上被重新啓用的人。
張安世和丙吉等人在天子來長安之前,就已經身居高位了,硬要算起來都是前朝“先帝”的舊臣。
這十幾人當中,隻有一個劉德兒子劉安民與天子沒有太多的交情。
天子真是看得遠啊,中朝官和外朝官分治的目的竟然在這裏啊。
這樣一來,大漢朝堂的新格局就定下來了。
入閣的中朝官員以孝昭皇帝遺留下來的朝臣爲主,外朝九卿兩府的長吏則以天子自己拔擢起來的朝臣爲主。
一内一外,形成了明顯的分野。
至少從表面上看,這舊臣和新人都得到了高升。
但是不知道爲何,張安世卻有一些高興不起來。
雖然他入閣了,而且仍是高出别的大學士一頭的首席大學士,但内閣畢竟從未聽說過,所以他仍然有一些緊張和迷茫。
而相比這份緊張和迷茫,張安世更多的還是疑惑,他還有一件事情怎麽都想不明白。
天子鬧出來了這樣大的變動,爲何自己與其他的朝臣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呢?
這内閣制以前聞所未聞,現在隻是粗粗一聽,就知道實際運作的時候會非常複雜。
天子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出這套制度,那必須要有一群人在某劃此事。
既然是一群人,就不可能隻是一兩人,起碼也是五六人。
這麽多人參與其中,還要不停地進入這未央宮,自己和丙吉不可能沒有一點消息。
畢竟今日之前,丙吉可是任上的光祿勳,專門負責南軍和北軍的調度,與宮禁宿衛之事息息相關。
除非替天子出謀劃策的人能飛檐走壁,否則絕不可能逃過張安世的眼睛的。
那麽,給天子出謀劃策的人,會不會是已經在朝堂上的舊人呢?
疑窦叢生的張安世在前殿來回掃視了幾個來回,卻并沒有看出什麽異樣。
是黃霸和魏相?他們似乎對此事也是一無所知。
是昌邑舊官?他們也是常人,似乎并無此大才。
是天子郎官?他們隻埋首在工官,極少露面。
如果不是這些人私下謀劃出來的,那麽還能是誰想出的這内閣制呢?
忽然,張安世的視線飄到了天子的腳下,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子一個人想出來的呢?
天子能夠發明宣酒、宣紙、火藥、印術、馬蹄鐵、馬蹬、炒鋼法和各種各樣新式的農具……
本來就有一顆與常人截然不同的七竅玲珑心。
說不定這顆七竅玲珑心裏不隻有各種秘法,也有内閣制這樣的朝堂制度呢?
想到這個關口,張安世頓時就不寒而栗!
孝武皇帝工于心計而又生性多疑,還醉心于權術,最擅長在朝堂上掌控人心。
但縱使是他,建立中朝之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現在的天子不過十九歲,登基僅僅半年,親政隻有幾個月,這玩弄朝堂權術的本領就能如此高超?
這哪裏是比追孝武皇帝,簡直就已經遠遠超過孝武皇帝了。
有這樣一位醉心權術皇帝,對大漢來說,到底是福是禍呢?
坐在榻上的張安世不可能在短時間内想明白這個問題,而天子仍在玉階上毫無波瀾地公布其他朝臣的任職。
簡寇擔任昌邑中郎将,阮揚擔任羽林中郎将,劉病已出任大鴻胪行人,張無疾擔任诏獄令,韓德擔任期門中郎将……
這些人的官職和品秩低微了許多,最高也不過千石,但是如今由天子親口任命,能看出來對他們的信任。
而最出人意料的自然是劉病已、阮揚和韓德這些年輕人了,他們的品秩似乎升得也太快了,似乎不合成制。
張安世本想站出來進谏說天子的拔擢有違成制,但還沒開口,他就想起自己這首席大學士的位子都還沒有坐穩呢。
哪有什麽資格進谏呢。
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散朝之後要趕緊将丙吉他們邀到家中,好好議一議之後該如何應對。
這就是天子獨治的特點,一句話就可以打破成制。沒有“丞相”從中制約,天子自然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這樣對大漢可不簡單是一件好事。
張安世還在胡思亂想,天子終于将所有屬意的官員都任免好了。
“至于其他空缺的官職,朕一時想不出合适的人選,明日會通過内閣下诏求問各衙的。”
與其說是想不出合适的人選,倒不如說是劉賀給内朝和外朝一個機會,熟悉一下新的朝堂運作模式。
在實踐中成長和學習,效果才是最好的。
劉賀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朝身邊的樊克點了點頭。
這小侍中放下了手中的筆,有些慌慌張張地向殿外跑去。
不多時,樊克就帶着三四個内官走進了前殿,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捧着一摞的新印出來的書。
“樊克,将這些書發到諸位愛卿的手上去。”
“諾!”
天子喜歡印書,更喜歡給朝臣送書:收到天子賜書最多的自然是剛剛死去的霍光。
朝臣們都知道工官的印術坊是沒日沒夜地在印書,連大除和新年都沒有停過。
他們也不知道天子印那麽多書到底是爲了什麽:天下有多少人能看得懂呢,更何況“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知”啊。
以至于有不少人都在腹诽這印書有勞民傷财之嫌。
天子雖然經常給朝臣贈書,但在大朝議上給所有人贈書還是頭一遭。
拿到書的朝臣們迫不及待地看向了封面,接着就都愣了一下,不禁再次感歎:天子思慮周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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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