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新元年正月十六,大漢帝國終于等來了鼎新元年的第一次小朝議。
溫室殿的溫室殿裏,如同平日一樣,早已經提前布置好了填充了絲綿的坐榻。
碳盆和暖道更是早早地就已經燒得暖意洋洋的了。
進入正月之後,長安城沒有再下過雪,而且天氣還出奇地好,比年前的時候暖許多。
所以此刻的溫室殿,更是暖如仲春了。
以往的小朝議,所有的中朝官都要參加,但是今日有些不同。
天子特意下了诏令,第一次小朝議隻讓幾位領尚書事、六部尚書和六部禦史,掌玺官來參加。
這樣一來,來到溫室殿的朝臣比以前又少了許多:從以往的二三十人直接就減少到了十一二人。
四個領尚書事、六部尚書及六部禦史和掌玺官,加起來剛好十五個官員。
但是這十五個官職中,有不少空缺,所以來到溫室殿的朝臣就更少了。
莫看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變動,卻讓那些突然被排除在外的中朝官有些惴惴不安。
中朝官不隻有上面那十五個人,還有不少雜号大夫、給事中和散騎郎以備咨詢。
他們極少能在小朝議上發表自己的看法,一整年可能也說不上一句話。
但是,小朝議是大漢帝國商議朝政重要的場合,這些雜号大夫們雖然沒機會說話,可是能在天子面前露臉也是一件幸事。
說不定哪一天因爲奏對得體,就能出任實職。
不能親身參與其中,似乎就又離朝堂的核心遠了一些。
被排除出小朝議的中朝官們不禁就開始胡思亂想,他們不知道這是特例,還是會形成定制度。
天子口口聲聲都說要推行新政,不會就是從此事開始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這新政變法真的就是一件天大的壞事。
天子的诏令就是如此神奇,隻需要寥寥幾個字,就能決定許多人的命運,操控許多人的想法。
不管這些中朝官心中如何不滿,他們也隻能等着天子的下一道诏令。
……
溫室殿裏,劉賀在坐榻上靜靜地等着,不多時,來參加小朝議的朝臣們就陸陸續續地來了。
随後,各自按照已有的次序逐個落座。
離劉賀最近的,當屬張安世、丙吉、韋賢這三位領尚書事,而後才是六部的尚書和禦史。
丞相蔡義也是領尚書事,本來應該在場,但是他一直患病卧床不起,所以今日隻能告假。
蔡義恐怕是熬不過這個春天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讓出這丞相之位。
劉賀從生病的蔡義想到了空缺的丞相之位,又從空缺的丞相之位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朝臣陸陸續續落座了,看着他們,劉賀仍有一些不适應,霍光那堵高山不在了,但似乎多了許多山頭。
君臣見禮之後,劉賀立刻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韓增:上次相見的時候,還是在前殿裏。
那時候,韓增雖然已經是前将軍了,但他那時隻不過是執金吾,毫不起眼,與劉賀唯一的接觸,就是那一日帶人去昌邑邸救火。
那把火還是劉賀命人放的,也是他在長安落的第一顆棋子。
沒想到,當時還“默默無聞”的韓增,如今卻成了大漢的頭号功臣。
韓增進殿之後,劉賀就在觀察他的舉止言行,當看到對方低調地坐在了末位,沒有任何居功自傲的神态後,心中非常滿意。
立下大功,但是沒有任何的倨傲,能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
這韓增,或者說這韓氏一門,是值得重用的。
“韓卿,朕與你是許久不見了啊,你是何時回到長安城?”劉賀越過所有的朝臣,首先就向韓增問道。
衆人的目光自然是随着天子看向了韓增,不少人的眼底露出了一絲豔羨。
所有的功勞,都不如軍功紮實。
韓增顯然沒有想到天子會第一個問自己,連忙有些慌亂地站起了身,站在靠門的遠處恭敬地拜了下來。
“勞煩陛下挂念,末将是正月初七回來到長安的,到今天已經回來九日了。”
“你看看,這倒是朕疏忽了,朕想起來了,在伱奏書裏确實寫過,可惜了,若是早幾日,就能看到北阙廣場上的鞭炮了。”
韓增不敢接話,隻是說“勞煩天子挂念”,而後又規規矩矩地拜得更深了一些。
如今,韓增是骠騎将軍,地位比趙充國的衛将軍還要高,但他卻深知此時反而要更加小意,免得引來天子猜忌和同侪的嫉妒。
“在平定北地郡範明友等人的謀逆之事當中,你與衛将軍趙充國應該被記首功,不必如此拘禮。”
劉賀說完這些話,韓增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反倒是坐在一邊的趙充國也立刻跟着起身拜了下來。
“都是陛下調度得當,将士用命,朝臣一心,我等不過是貪天之功。”趙充國的神情狀貌也十分小心謹慎。
“兩位将軍快快請起,你們在苦寒之地待了數月之久,既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此這般跪在地上,張卿他們,恐怕也要坐立不安了。”
劉賀的話讓趙充國和韓增更加受寵若驚,但是二人也不敢再推辭了,連忙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回到了各自的榻上坐好。
寒暄過後,就開始要進入正題了,劉賀作爲天子,要“抛磚引玉”,又或者叫做“引蛇出洞”。
未央宮外的許多事情,劉賀都能通過繡衣衛了解幾分,但是此刻仍然要裝着不知道,否則如何出其不意呢?
“如今,霍黨已經盡數被廷尉寺定了刑,正月過後就要陸陸續續地處置了。”
“既然有罪之人業已受罰,那麽有功之人自然也應該獲得封賞。”
“今日是鼎新元年的第一次小朝議,朕想先将這論功行賞的事情定下來,諸位愛卿覺得意下如何?”
劉賀如同幾個月之前一樣笑如春風,似乎對付霍光時用過的那些毒辣計謀,都是旁人所想出來的。
但是,在場的朝堂重臣并沒有天子的和善而有絲毫的輕視,接二連三地稱贊天子賞罰分明。
“參與平叛的兵卒和将校們,除了按照軍功逐一進爵之外,額外賞賜三個月的錢糧,傷者增爲兩倍,亡者增爲三倍。”
劉賀給的封賞堪稱是闊綽了,又要消耗不小的一筆錢糧。但是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因爲這筆錢可用不着他來出。
那七十幾個涉及貪腐案的罪官的家訾全部都被抄沒了,加起來足足有數億錢之多,拿出來賞賜,絕對綽綽有餘了。
更何況,還有霍光的家訾,這一筆“橫财”就是兩億錢,以至于民間已經有了“霍光跌倒,天子吃飽”的說法了。
封賞完普通的兵卒軍校之後,還要封賞立下大功的朝臣和大将。
接着,劉賀點了一批朝臣的名字,分别賞賜了數額不等的錢糧:自然也包括在座的諸公。
這些錢糧的數目對普通百姓而言堪稱巨數,但對朝臣們來說卻也不算太厚重:他們想要的可不是錢糧。
“另外,就是封侯之事了……”天子提到了此處,在場的朝臣們終于神色有些激動了起來。
封侯與賞賜錢糧完全不同,那可是能讓一個世家大族世世代代受益的,絕對屬于是重賞了。
天子登基之後,本應該立刻就給有擁立之功的一批朝臣封侯,但此事卻一直都沒有下文。
開始是因爲霍光把持朝政,劉賀封侯難免引來猜忌;而後又如火如荼地倒霍,也就無暇顧及此事了。
如今劉賀終于是鄭重其事地提起了封侯之事,自然引起了衆人的關注:雖然在場的不少人已是列侯了,但能增加食邑也是一份恩寵。
然而,讓張安世等人沒有想到的是,劉賀隻是虛晃了一槍,他笑了笑之後接着說道:“封侯之事,事關重大,朕還要再考慮幾日。”
“過幾日就是大朝議了,朕會在大朝議上宣布封侯之事,也可以讓滿朝上下知道有功之臣的功烈。”
“陛下聖明!”衆人齊聲說道。
其實劉賀早已經想好要給哪些人封侯,本來今日就可以立刻公布,但是劉賀聽到了繡衣衛報上來的一些消息,似乎有一些暗流在湧動。
所以,他要先壓一壓這封侯之事,先看看張安世等人今日要做些什麽:說不定封侯之事還有别的用處。
“朕今日要說的事就都說完了……”
“朕畢竟剛剛親政,對許多朝政還不熟悉,所以想問問諸位愛卿,年後朝堂上最棘手的一件事是什麽事呢?”劉賀頗爲虛心地問道。
張安世不易覺察地看了劉德和丙吉一一眼,知道應該輪到自己登場了。
沒有任何的遲疑,如今的大司馬大将軍張安世果斷地站了出來。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張卿隻管說,今日衆卿不必拘禮,在榻上奏對即可。”
“謝陛下!”張安世說罷,從懷中摸出了那份提前準備好的名單,通過樊克呈送到了天子手中。
劉賀接過來,打開之後草草地看幾眼。
很快,他不禁就眉頭一皺,有些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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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