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意重建直指繡衣,你可願意擔起這個重任?”
“繡衣直指?”
戴宗猛然一聽,似乎覺得這個稱呼好像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說過。
“對,就是原來的繡衣使者。”
戴宗又愣了片刻,終于是恍然大悟了,立刻就想起了這個被塵封已久的官職。
接着,他的心中就是一陣止不住的激動。
繡衣直指,在孝武皇帝時期,可是一個響當當的稱呼。
孝武皇帝晚年的時候,因爲大漢對匈奴連年用兵,導緻百姓怨聲載道,揭竿而起的人更是一日多過一日。
但是,許多郡國守相卻督捕不力,難以平息亂民,一時間,大漢各郡國都顯現出了一絲亂象。
爲此,孝武皇帝從禦史大夫府中的待禦史中挑選出一批幹練之人,讓他們身着統一的繡衣,手持天子親自頒發的斧節,到地方郡國去監督敦促鎮壓民亂之事。
這些待禦史就繡衣使者。
因爲繡衣使者們原來的身份是侍禦史,所以也被稱爲繡衣禦史。
有時候爲了強調他們處事無私,又會加上“直指”二字,稱之爲繡衣直指。
因爲繡衣直指并不是大漢百官公卿中的實際存在的固定官職,所以自然也并無固定的品秩,仍然以待禦史的六百石爲标準。
六百石,隻不過和縣令的品秩相當。
但是因爲是皇權的代表,所以繡衣直指的權力非常大,可以對所行之地郡守以下,所有緝捕不力的官員進行處置。
可以說,在孝武皇帝晚年,繡衣直指爲大漢江山的穩定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然而,這也居然也就成了繡衣直指唯一的輝煌。
孝昭皇帝繼位之後,因爲遲遲沒有親政,所以自然也就沒有權力指派繡衣直指。
而霍光雖然是輔政大臣,代替天子處理朝政,但是他卻也終究不是皇帝,自然也不能指派繡衣直指。
如此一來,風光一時的繡衣直指就這麽消失在了大漢的朝堂之上——曾經的繡衣直指,要麽在待禦史的官職上垂垂老矣,要麽在其他的府衙裏終老一生。
如今,禦史大夫府恢複了一些權責,那麽繡衣直指也就應該要順勢重建了。
劉賀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将昌邑孤兒和繡衣直指結合起來,建出一個全新的衙署,爲天子所用。
這個衙署要負責監督百官言行,替天子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雖然如今有十三部刺史運行郡國,但是再多一道保險,也不是一件壞事。
而且昌邑孤兒一旦有了繡衣直指的身份,那麽至少在活動上就可以更爲自如了,不會像現在這般畏手畏腳。
至少,他們不用擔心宵禁的時候,被巡邏的亭卒抓到監獄裏去。
“可是,昌邑孤兒中許多人還十分年幼,讓他們來擔任品秩爲六百石的待禦史,恐怕不妥吧。”戴宗爲難地說道說道。
“這定然是不妥的,所以才要改,朕要建一個全新的繡衣直指。”
“微臣愚鈍,請陛下下旨。”戴宗說道。
劉賀看了看已經慢慢從東南方向升起來的太陽,心想既然時間尚早,那索性先将這件事情定下來。
“到寺裏去說吧。”
“諾。”
爲了減少混亂,劉賀很少從門下寺的正門進衙,而是在門下寺側面開了一個專門給自己出入的小門。
從這裏走,既可以避開寺内的屬官吏員,還可以通過一條兩側被夾牆封死的巷道直接走到正堂去。
除了劉賀之外,平日其他的人是不能進來的。
而在這條巷道的盡頭是一間不起眼的小屋,穿過小屋再走幾步就可以到正堂了。
走這條路,會隐秘安全許多。
劉賀和戴宗走進了巷道盡頭的小屋,而昌邑郎則守在了外面。
這屋裏常年備有筆墨紙硯,可以臨時處理一些事務——倒也是一個隐秘的地方。
“此處倒是不錯,可以别人耳目,以後就用軍機室來稱呼吧。”劉賀打趣着說道。
“諾。”
“時辰不多,朕來說,你來記。”
“唯!”
戴宗麻利地在案上鋪開了筆墨紙硯,劉賀看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就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首先,要改一個稱号。
直指繡衣這個稱呼,不符大漢衙署的起名成制,容易讓人混淆,所以可以改成繡衣室。
其次,是隸屬的問題。
因爲繡衣室的職責是監察百官,所以暫時仍要挂在禦史大夫府之下,名義上受府中的禦史中丞管轄。
再次,是屬官的員額。
繡衣室的長官爲繡衣令,品秩爲六百石,下轄的屬官按照品秩高低分爲二百石的繡衣使、比二百石的繡衣員、百石的繡衣吏、鬥食的繡衣佐,佐史的繡衣卒。
看起來,繡衣室屬官吏員的品秩比原來的待禦史降低了許多,但是這樣一來,任命屬官吏員的時候,也就可以更靈活。
最後,是權責的問題。
繡衣室最重要的職責暫時就兩個。
一是監察百官臣民的言行,二是替天子到郡國督辦特殊政務。
“不管品秩高低,凡在繡衣衛任事的人,都要發放專門的鐵牌,有此鐵牌,宵禁之後仍然可以在城中随意走動。”
“至于繡衣室中要分哪幾個曹,你按照心中所想先定下來,在這之後再禀告給朕。”
劉賀曾經大緻教過戴宗如何建這樣一個衙署,所以非常放心。
“微臣明白。”
說罷,戴宗把宣紙上的那未幹的墨迹吹幹,從頭到尾細細地讀了幾遍,頓時覺得肩上的職責更重了。
這是天子對他的信任,不将此事做好的話,那就真的是有負君恩了。
“可有什麽難辦之處?”劉賀問道。
“人都是現成的,但是禦史大夫會同意嗎,大将軍會同意嗎?”戴宗有些擔憂地問道。
“此事當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成的,你先暗中按繡衣室的樣子統領昌邑孤兒,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朕會讓你們在朝堂上露臉的。”
“微臣明白了。”
雖然昌邑孤兒還不能“見天日”,但是從這一刻起,繡衣室就算在這個小小的屋子裏誕生了。
“走,去正堂吧。”
“唯。”
很快,劉賀就來到了門下寺的正堂之上。
此時,正堂之上分别是未央衛尉王吉、光祿勳張安世、禦史大夫蔡義、宗正劉德、少府丙吉、昌邑中郎将龔遂、門下寺長史韋玄成和備咨令禹無憂等人。
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旁的人了。
那日在朝堂上露面的“帝黨”看起來人數很多,但是真正的核心人物,仍然是這些在血書诏上留下過自己名字的朝臣——蔡義也已經在血書诏上補上了自己的名字。
“讓天下臣民可直接向朕上書的诏書拟好了嗎?”劉賀問道。
“拟好了。”韋玄成回答着,就将一份拟定好的诏書呈送到了天子面前。
劉賀仔細地讀了幾遍,點了點頭,不管是直接上書的事情,還是恢複禦史大夫府整理章奏的事情,都說清楚了。
現在,有了诏書還不行,不送去尚書署加蓋傳國玉玺,那就是一張廢紙。
隻有加蓋傳國玉玺,然後再抄錄副本,公告于長安城和各郡國,這樣诏令才算是真正的生效。
否則,就是假傳的聖旨,是族滅的大罪。
“蔡卿,你是禦史大夫,朕希望由你親自跑一趟,将這诏書上的印蓋下來。”劉賀說道。
“老夫自當責無旁貸,但……但大将軍會不會不同意用印?”蔡義有些憂慮地問道。
霍光是領尚書事,尚書署是他的“勢力範圍”,所以這種可能性當然存在。
“朕覺得仲父不會如此不顧朝堂臉面,出爾反爾的。”
朝局如棋局,雖然有陰謀詭計,但是也有一些共同遵循的規則。
就像現在的局面,隻要沒有到完全撕破臉皮的那一刻,霍光沒有任何理由否定大朝議上形成的決議。
大朝議也好,小朝議也罷,都代表着朝堂上的人心向背——出爾反爾,隻會讓自己被進一步孤立。
“仲父如果真的如此不顧大局,那朕就親自去尚書署蓋這個印!”劉賀笃定地說道。
“微臣明白了。”蔡義點頭回答道。
“事不宜遲,蔡卿現在就去吧,朕就在此處等着,等印蓋下之後,諸事就都可以按部就班地開始了。”
“唯!”
蔡義拿着草拟出來的诏書,匆匆而去——朝議時有尚書署的尚書記錄決議的内容,可以作爲核驗。
蔡義急急離開的背影出了門,劉賀就将視線收了回來,轉到了其餘朝臣的身上。
“張卿,從昨日到現在,未央宮和長安城裏可有什麽異動?”
這是劉賀今日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樊克和戴宗可能不知全貌,但是張安世這個光祿勳一定非常清楚——未央宮有風吹草動都躲不過他的眼睛。
“回禀陛下,不管是未央宮還是長安城,都無異動,一切如常。”
劉賀點了點頭,但是心卻并沒有因此而松懈下來。
他反而越發有一些擔憂,霍光和霍黨這麽安靜,實在是太反常。
仲父給自己準備的“驚喜”到底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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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