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微臣派人去查訪了王獻宅院周圍的宅院,有人說那天在宵禁之後,曾經看到過有不少生面孔經過。”
“這些生面孔都是年輕人,而且腰間都帶了劍。”
“是在宵禁之前還是在宵禁之後?”劉賀急切地問道。
“宵禁之後。”
這個時間還能堂而皇之地帶着劍在街面上走,簡直就是明火執仗了——确實非常霸道,把大漢律法視若無物。
但是,劉賀聞到的不是遊俠的味道,而是郎衛和兵衛的味道。
遊俠再怎麽放肆,也不可能如此張狂——就算遊俠真的敢這麽做,也不可能在長安城裏暢通無阻。
被殺的這個王獻是霍光的軍司馬,那麽到底是誰與霍光有仇呢?
上官太後?不可能,她沒有實力來做這件事情,應該沒有動機。
丙吉?也不可能,他如今是自己的人了,不會擅自行動的。
廣陵王劉胥?更不可能,這個粗人被囚禁在數千裏之外的廣陵,真有本事做下這等惡事,那還不如直接一把火把宣室殿給燒了。
難道,朝堂之上還有劉賀看不到的力量嗎?
劉賀想了許久,也沒有個所以然。
“除此之外,還查到了什麽?”
“還查到了大将軍這幾日正督促京兆尹、執金吾徹查此事,讓他們盡快找出真兇,我聽說已經有一些眉目了。”戴宗放低了聲音說道。
“哦?居然這麽快……”劉賀的疑心更重了,他當即也就想起了自己火燒明光宮的事情,再次确認問道,“明光宮的事情,把所有的尾巴都抹掉了嗎?”
“抹掉了,此事現在由左馮翊安樂負責查辦,恐怕陛下還得敲打一下他,讓他盡快結案。”
戴宗的這句話提醒到了劉賀,前幾日他曾經說過的,要見一次這個曾經的昌邑相,免得他完全倒向霍光那一頭。
“好,你現在就去給安樂傳朕的口谕,就說朕想知道明光宮失火一案查辦的進展,讓他即刻進宮。”
“諾。”
劉賀說完這句話之後,沒有來由地愣了一下,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些什麽東西想要往外冒出來,但是一時卻又想不出來是什麽。
有時候就像現在一樣,明明一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就挂在嘴邊了,但是卻說不出來。
劉賀想了許久,仍然不得其法,最後隻能對戴宗說道:“王獻的事情,繼續往下查,非得查出個所以然來。”
“諾。”戴宗行禮之後,起身就離開了。
劉賀看着戴宗一直走到宣室殿的門口,在他即将擡腳出去的時候,劉賀猛然想起了剛才戴宗說的一句話。
天子大腦中所有的碎片在這一瞬間全部打通了。
“等等!”劉賀猛地喊了出來,戴宗立刻就停下了腳步。
“朕明白了!”劉賀不等戴宗過來,急匆匆地就走了上去。
“剛才你說,明光宮失火一案由安樂在查辦,所以讓朕做何事?”
“微臣鬥膽,讓陛下敲打一下安樂,想辦法讓他盡快結案。”
“朕讓安樂早點結案,是要掩蓋一些事情;那大将軍逼着京兆尹、執金吾早點結案,自然也是爲了掩蓋一些事情。”
“陛下是說,那王獻有可能是大将軍殺的?”戴宗對這個答案難以置信。
“不一定是大将軍動手殺的,但是殺王獻的人一定與大将軍相關,否則他不會如此着急和破解的。”
劉賀的聲音不大,但是卻透着一股的興奮。
此刻,他手裏掌握的力量和天子的大義疊加在一起,其實已經有了可以和霍光掰手腕子的力量了。
但是始終還缺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這個借口不一定可以扳倒霍光,但是卻可以凝聚“帝黨”的人心。
“查,一定要查出個水落石出,朕想要看看朕的仲父到底在隐藏些什麽!”
“諾!”
戴宗匆匆離開了未央宮,但是他并沒有回昌邑邸去部署繼續追查的事情,而是快馬加鞭,來到了左馮翊的衙署,找到了安樂。
安樂此刻是兩千石的高官,而戴宗的品秩是比千石。
以前在昌邑國的時候,安樂對戴宗就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隻不過礙于昌邑王的面子,對他有一份尊重。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在正堂裏的處理案牍之事的安樂一聽到門亭卒來通報,就急得連鞋都來不及穿,三步并做兩步,跑到門外來迎,因爲走得急,經過前院的時候差點還被一頭驢踩到了腳。
“下官給安府君問安,有勞安府君遠迎。”戴宗仍然是非常恭敬地行禮問安。
“诶呀,戴使君多禮了,賢弟和我都是昌邑人,又都曾經是縣官潛邸時的屬官,本就應該同氣連枝,以後再來此處,不必通傳,直接進去即可,愚兄不會怪罪的。”
安樂說話之間,就默默地把稱呼從戴使君改成了賢弟,而自己也成了愚兄。
也不知安樂認下戴宗這個賢弟的時候,有沒有把樂成那個大哥也一起算上。
倘若算上了,那戴宗反倒還替天子立下一個大功了——一下子就爲天子拉來了兩個助力。
“賢弟快快與我一同到正堂去,愚兄有許多話要與你叙一叙。”
你哪裏是想和我叙舊,無非是問天子近況罷了——問問天子有沒有提起過你。
戴宗沒有接受這份殷勤,但是也沒有過于冷漠,而是不溫不火地說道:“安府君,我今日還有其他的公事,就不進去了,但是我也帶來了縣官的口谕。”
戴宗故意停了停,才接着說道:“今日,縣官特意讓我來的。”
安樂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頓時就似乎凝固了一般,緊接着就又立刻像是被燙化了一樣,轉變成一種受寵若驚的表情。
“縣官要見我?”安樂咽了咽口水問道。
“是,縣官口谕,讓左馮翊安樂立刻進宮面聖。”戴宗換了一種非常正式的語氣說道。
“敢問賢弟,縣官召見下官,是爲了何事?”
“似乎是爲了明光宮突然失火一事,其餘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戴宗沒有在此地多浪費時間,他已經将口谕帶到了,剩下的就是安樂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找了一個還有公務在身的由頭,戴宗就縱馬離開了。
安樂站在衙署的門口,擡頭看了看頭頂那明晃晃的日頭,覺得格外溫暖,這連續幾日的秋日的蕭瑟,頓時就一掃而空了。
天子真是燭照乾坤啊。
安樂這幾個月過得并不舒暢,這左馮翊确實比昌邑相的地位高了那麽一點點,但是放在這長安城裏實在是不夠看。
他除了在處理儒生鬧事的時候,被大将軍記住了名字之外,其餘一無所獲。
而自己認下的那個兄長——樂成,倒是平步青雲,當上了太常。
幾日之前,安樂去拜訪過樂成。
和兩人在昌邑城那初次見面的時候不同,太常樂成這次冷漠了許多,連茶都沒有上,就把安樂給打發掉了——甚至還暗示安樂将自己借給他的那處宅院還回來。
這就是人情冷暖。
樂成升官了,下一步就是三公;而安樂則從天子近臣,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左馮翊。
一上一下,高下立判。
這是人之常情。
安樂想要爲大将軍效勞,但沒有人引薦;想爲天子盡忠,但是連未央宮的門都進不去,更别說見到天子了。
如今,天子要見自己,這難道不是一個機會嗎?
今日第二更,二十分鍾後還有一更!
(本章完)